写了这句，她又停住了。
直到字迹晕染的失了真，她又将信纸撕掉。
重新拿出一张信纸，她又写道：从开始的满心欢喜到如今的相看两厌，景言，我们好像也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写着写着，夏念安眼眶微红，笔尖颤抖起来。
只因为她发现。
每写一个字，都是在承认薄景言离开了她。
她再也写不下去，停下笔。
夏念安盯着长长的信纸，眼眶的雾气再一次上涌。
她整理好心情之后，回到床上，看着一侧睡得正香的薄景言，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微凉的指尖隔空抚过他的眉眼。
“薄景言。”她无声叫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接下来的几天，云南的天气变得好了一点。
夏念安感觉薄景言似乎是在认真履行约定，无论她要去哪儿，他都陪她去。
无论她想做什么，薄景言都依着她。
而且再也没有时不时的看手机。
可这样的他，却让夏念安很是迷茫，那封信，越写越不知如何往下写的。
只因这样的他，会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全心爱着她的薄景言。
到云南的第十天，大晴天。
夏念安看着窗外远远漂浮的云，对薄景言说：“我想去丽江。”
那是十年前两人最喜欢的地方。
“行。”薄景言随意点头，好像对丽江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感觉。
夏念安垂下眼，嘴边不由扬起一抹苦笑。
两人带上几件衣服便开车去了丽江古城。
一路上，微风吹着夏念安的长发。
她板着指头数着剩下的天数。
还有5天，一个手掌便能数完，那之后，身边的男人就彻底不再属于她。
夏念安看着倒退的风景，车窗映出薄景言漠然的侧脸。
她眼中的神情莫名。
到了丽江古城。
夏念安走在翻新的古城路上，笑容浅了。
她举目四望，周遭的亭台楼榭，眼熟又陌生。
“都变了。”她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笑着看向薄景言。
这里以前并没有那么大，连街道都只有两条。
那时候的丽江，小桥流水，像极了泼墨染就的水墨画。
而现在的丽江，粉墨重彩，艳丽得叫她彷徨无措。
薄景言看着夏念安脸上僵硬的笑，皱着眉道：“十年了，不变才有问题。”
夏念安笑容一顿，沉默的点了点头。
薄景言见此，心中升起烦乱。
到了晚上，丽江灯火酒绿，各类酒吧热闹的不行。
夏念安和薄景言一前一后的走在灯火掩映得如同白昼的街道上，如同两个格格不入的游魂。
酒吧里传来的吉他声和街边属于丽江的曲调交织，夏念安沉默的走了许久，突然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也没了意义。
她找不到一个和十年前有关的东西了。
她回过头，眼里的黑倒映着无数的星星点点的霓虹灯牌，对薄景言说：“走吧，回大理去。”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薄景言有一种预感。
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会后悔。
“那间酒吧还在。”
薄景言突然拉住了夏念安的手，径直往前走。
人的记忆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一开始他以为自己都忘了。
可是在云南待的越久，他想起的越多。
想起的越多，他似乎就越不能控制自己。
所以看着夏念安眼中难以掩饰的失望，那句话不知怎么的就出了口。
走进名为“爱丽丝”的酒吧，夏念安吃惊的发现不仅名字没变，连里面的摆设都和十年前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里还在？”夏念安喃喃问。
薄景言抿了抿唇，淡淡说：“觉得这里应该还在。”
两人像十年前一样，坐在吧台边。
“要什么？”酒保头也没抬低声问。
夏念安这才发现连酒保都是十年前的老板。
她有些恍惚，十年了，什么都变了，好像只有这个酒吧还没变。
“果汁可以吗？”夏念安笑着说。
“一杯马天尼。”薄景言也认出了老板，他甚至下意识点了十年前自己在这酒吧点的第一杯酒。
老板却没认出他们，说了声“稍等”就去调酒了。
夏念安环顾四周，终于笑了，对薄景言说：“谢谢你。”
薄景言看着她的笑，目光凝滞了片刻。
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在这短暂的时光又回到了十年前。
酒吧的驻唱歌手唱完了上一首歌，重重的弹了几下吉他。
她站起来对着麦克风说：“接下来，到了约定的时间，老规矩，一分钟的黑灯时间，亲吻你身边相爱的人吧！”
酒吧的人都纷纷起哄。
女歌手弹起吉他，清澈歌声响起：“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
下一刻，酒吧的灯一下全都熄灭。
夏念安迟缓的想起了这个“传统”。
相爱的人……她想着，黑暗中的笑容变得苦涩。
这时，她忽然身体一僵。
薄景言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钻入鼻尖。
他握住了她的手，吻上了她。
夏念安一愣，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曾经的薄景言对自己宠溺的笑，林绵绵看似怯弱实则嚣张的表情，薄景言冰冷漠然的眼神……
但最后，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心口的酸楚涌上心头。
她想，这大概是最后一个吻了吧。
灯光亮起前一瞬。
两人的唇分开。
灯光亮起，夏念安复杂的看着薄景言。
两人分明彼此对视，却怎么也看不懂彼此的想法。
大概，十年的时光，把彼此都雕琢成了陌生的模样。
这时，老板将两杯饮料放在他们面前。
“果汁，马天尼，请用。”
两人视线分开。
薄景言如梦初醒地移开了目光，夏念安拿起果汁掩饰性喝了一口。
女歌手悠扬的声音传来：“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就算会与你分离……”
“我去趟洗手间。”薄景言忽然站起来，有些仓促的离开，手机都落在了吧台上。
夏念安没有回应，她放下果汁，怔楞的坐在吧台边。
过了很久，薄景言都没有回来，他的手机却亮了。
夏念安下意识的看去。
通知栏上，标注为“绵绵”的人发来微信：景言哥，我又发烧了，但我很乖哦，吃了你给我买的退烧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夏念安定定看着那条微信，直到手机的屏幕变暗。
胸口的钝闷叫人无法呼吸，这一刻，也许她连伤感都是奢侈的。
是了，她该明白的，连15天的约定都不能遵守，如何能要求他的一生一世。
薄景言回来时，夏念安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没有半点异常。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脸色微微变了。
急忙对夏念安说：“公司的事，我打个电话，你等着我。”
薄景言这一句话，像刺穿玻璃的一箭。
夏念安缝补黏贴的心，“哗啦”一声，碎成一地，终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好。”夏念安笑着答应了。
她笑的很好看。
薄景言看着她，眸光一顿，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夏念安想了一下，最终跟上了他，看着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去打电话。
他清风朗月的身姿依稀如昨，可他很快就要奔向另一个人。
她停在门口，没再跟上去。
夏念安的喉间酸涩一片，她明白的，其实他不用说谎。
她回头，看着酒吧闪烁的“爱丽丝”灯管招牌。
看着看着，她才发现，其实酒吧也变了的。
这招牌虽然样式没变，却是新做的。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好。”
夏念安回过神，抬眸看去，却发现是酒吧老板。
老板笑了：“我刚刚才想起来，你们十年前来过是吗？”
“……是。”夏念安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老板感慨极了：“来我这里的情侣，再次回来的有1年前的，3年前的，十年这么久，你们还是第一对。”
夏念安微怔，心底不知什么情绪，只好转移话题说：“老板怎么想给酒吧取名‘爱丽丝’？”
她随意找的话题却让老板话一顿，神色黯然下来，看着招牌说：“这是我女朋友的英文名，十年前，这种名字最流行了。”
老板说完，又笑了：“今天遇见你们是开心事，我请你们喝酒，想喝什么都有……”
夏念安微愣。
她感觉到老板是真的很开心，可是……
“抱歉……”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口，“我和他，要离婚了。”
死寂般的沉默。
半晌，老板拿出烟，可是点了半天还是没点上。
夏念安不知为何下意识说：“抱歉。”
老板只好放弃点烟，眼眶红了，感叹道：“十年了，怎么就散了呢？”
“是啊……”夏念安心口像被攥紧了，只能苦笑。
“其实，这间酒吧我也要转卖了。”老板看着招牌，眼神太过复杂。
“爱丽丝走了十年了，我也等了十年。”
夏念安愣住了，老板没说为什么不等的理由，只是说：“爸妈年纪大了，我准备回老家照顾他们。”
说完，老板摇摇头走进酒吧。
夏念安站在原地，胸口堵得难受至极。
微风钻入她的身体，却只觉寒冷刺骨。
原来，无论是相伴的许诺，还是是无望的等待……都坚持不过十年。
街灯纷纷。
薄景言打完电话走回来，却发现夏念安的眼眶红了。
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夏念安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车停在了古城外，两人沿着小巷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夏念安很沉默。
她踩在翻新过的石板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过最繁华的酒吧街，小巷头顶是一把把倒吊的油纸伞，没有霓虹招牌照映，四周暗了下来。
薄景言看着前面的夏念安，心里烦乱。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能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