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工作人员递上来的培养皿后,我看了宋允书一眼。
其实,宋允书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靠我的帮助外,他自身也确实是付出了很多的。如果他原先就不够优秀,那么当初我就算再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并且亲自将他带进我的研究团队。
毕竟,我也要为我研究团队的其他成员负责。
我曾手把手教他如何培养细胞再生,他是能做到的,所以他此时才会有恃无恐。
他的有恃无恐建立在我曾经的爱意之上,并将之践踏成泥,再也不复过往。
如今,我的爱坍塌了,他的有恃无恐自然也就不再成立了。
我释怀一笑,那些因为这段感情的不甘、痛苦、纠结似乎都通通离我远去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已消失不见,我看不见那些辱骂我的弹幕,看不见顾老师在台下关心的目光,也看不见那些照耀在我头顶的闪光灯。
此时的我,似乎又回到了我夜以继日所在的实验室,那个我毕生为之拼搏的地方。
我专心着手中的操作,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直到旁边传来一声低吼,才打扰到我的思绪,我疑惑地抬头望去。
是宋允书,他将显微镜失手打翻了。
「不好意思,我刚刚太认真了,一不当心——」他饱含歉意地朝镜头低了低头,似乎真的是无心之举。
我冷笑出声:「你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江晚吟,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用得着这么咄咄逼人吗?」
「谁心虚谁就在那边叫呗。」
宋允书脸一僵:「我,我都说了我是不当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故意的?」
「我我我,我什么我?会不会说话?舌头捋不直?结结巴巴,啰啰嗦嗦的。我告诉你,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口齿连接的是左脑,你说话都说不清楚,有没有考虑过是左脑患癌了?」
他怒气冲冲地指了指我:「你不可理喻。」
弹幕开始有人骂我粗俗,但竟然有更多的人在夸我怼人怼得好解气。
「我是学生物的,宋允书刚刚打翻显微镜之前可是一个新细胞都没有培养出来啊,甚至他还将原细胞的细胞壁给戳坏了!」
「没错,没错!我也是学生物的,简直惊呆了我的钛合金眼!」
「我看他戳坏细胞壁之后,手一抖就把显微镜推倒了!」
「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揭露宋允书打翻显微镜前的一番作为,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沉。
「看来群众的目光还是雪亮的啊!」
我摊了摊手,示意这次可是众目睽睽啊。
「或者,你可以说这是你能力不够,换周紫苒来?」我朝周紫苒望去,她吓得缩了下肩膀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挑了挑眉:「怎么,你一个第一作者,连这个都做不了?你可别跟我说,你写 SCI 是不用做实验的啊?那里面的实验数据都是你瞎编的?」
弹幕也开始倒向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江晚吟那个培养皿里面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再生细胞了啊?」
「天呢,不学生物你真的不知道这有多难!」
「周紫苒怎么连上都不敢上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些邮件里那么精辟的克隆再生观点真的是周紫苒提出的吗?」
宋允书死死盯着弹幕,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朝我走近了两步:「晚吟,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你就一定要这么针对紫苒吗?」
我都被气笑了:「你把敌敌畏当可乐喝,把脑子喝病变了?你以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我出个门非得绕着你们走?你们的棺材有这么值钱吗?况且,是你们一开始先凑上来惹我的!」
宋允书四处扫了一眼,发现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才发现刚刚一激动,没将话筒关了。他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话筒关闭后问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在他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将我的话筒音量调到最大:「你们让我不开心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开心,要不然我开心不起来!所以,我只是想让我自己开心罢了!」
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无须我再证明什么了,大家都看明白了,事情并不像宋允书和周紫苒所说是我好大喜功,想霸占别人的成果。反而是他们两个,没有能力却强占别人的成果。
但还是有人发出疑问:「江晚吟更有能力是没错,可『辞忧』确实帮了她很多啊,没有『辞忧』她是研究不到这种程度的。」
我抿了抿唇,有些纠结是否要将那些我与「辞忧」闲聊时他透露的那些信息曝光出来。比如有封邮件里他曾说:「曾经以为 30 岁很遥远,现在却发现 18 岁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样,他的年岁跟周紫苒并不符。
还有一次他曾说:「大概只有像你一样的女子才能细心到这种程度。」性别是男的也毋庸置疑了。
但看了一圈四周闪亮的灯光,我将 U 盘重新放进大衣的口袋中,释然地笑了笑。
他不追求名利,不想将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自然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去违背他的意愿。否则,我和宋允书、周紫苒又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别人对我的议论与我本身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变得如此闪亮动人,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一些言语就让自己褪色?
我刚打算走下舞台,眼前却缓缓驶来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
我正有些疑惑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我。在灯光的照耀下,那琥珀色的眼眸上映着一圈很漂亮的光。当你和他对视时,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要一探深浅。
我心中一动,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弯了弯嘴角,像是安抚一般淡笑着开口:「认不出我吗?」
我紧紧握住拳,鼓足了勇气才试探地问道:「辞忧?」
「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清冷,像冬天飘扬下来的飞雪,干净清透。
一下子,他跟我幻想中的辞忧重合了起来。一样地书卷气,一样地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仰了仰头,直直地撞进我的视线中,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刚刚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
我捏紧口袋中的 U 盘,有些慌张地说:「没什么。」
他笑了:「你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现帮你,毕竟——」他看了眼自己的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那笑容却像一击重锤,将我的心脏砸得生疼。
「你已经足够优秀到没有人会再去在意这些了。」
他又淡笑起来:「我可没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我看到你把 U 盘放回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个一年前给了我诸多安慰的人,其实一直把我当朋友!」
我跟着他笑开:「当然,我们一直是互相安慰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