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由行书抄着的读书笔记,行笔轻狂潦草,怎看也不像是佐安的字迹。
这倒真是本好书,短短几日竟就经了最少三人之手。
我凝视着那笔锋处的锋芒,只看得满眼熟悉,像是也曾在不久前看着有人在眼前落笔决绝。
“你可认的这宫里有谁如此写字?”我问碧儿。
“奴婢不知,只看这字迹轻狂,想是字如其人,宫里是万不会有的。”碧儿蹙着秀眉道。
这便是宫外的人了,我把纸张收在袖里藏好。
“回宫吧。”我轻叹一声唤碧儿宫里踱步,刹时觉得这日头都有些凉意。
宫闱依旧,雕梁画栋,我只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烟。
那借来的书,我已是看过一遍,再是草草翻阅见也没有纸条掉落,也索性失了趣味搁置在一旁。
那人会是谁呢,我连着几天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晌午,我听闻碧儿嘴碎说是边疆的战事吃紧,又是惹的哥哥好几日也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我也正好闲的没事,问殿里的小厨房借了场地亲自烧火做饭,也想着能为哥哥补补身子。
这做得是老鸭汤,我思来想去记忆里也只留了这一套手艺,单不知道这当年算是便宜谁了。
肉汤咕嘟嘟的煮着滚热,我往外捞去浮油,一切都顺利着直到该端上锅来撒香菜的时候。
宫里都知哥哥向来对香菜忌口,我却是看着那绿油油的小物想着应是有人喜爱。
这似有似无的幻觉像极了前些天儿里见到那字迹时的寒意,叫人心里酸涩又难耐。
终是回过神来收手,到底也没把那碗香菜放里。
这回连碧儿也没叫跟着,只此一人拎着餐盒朝哥哥寝殿里去走。
殿前,我又遇上谢景行,边疆成日个打个不停,他这前日镇守的将军也着实有理由在此与皇帝讨论军事。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盯着我这餐盒笑什么。
“将军。”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主动开口招呼。
“又是老鸭汤?”男人浅浅笑起,阳光为睫毛投下深长的影。
我有些不解的歪着头瞪他呢,只心里暗道,为何每次见这人都是老神在在与我熟稔的模样,空惹得人心慌。
“这么多年,倒是一些长进都没有。”他摇着头,声音也染上笑意。
我们很熟吗,哥哥怎么从来没为我讲过?
自是醒来以后,哥哥在我房里坐了两日,把我身前里里外外关系给讲了个干净,却唯独没提到过此人。
我刚想要开口去问,但又被门口迎出来的,哥哥的贴身太监截住话头。
“公主来了,可赶忙进来,皇上早等着您呢。”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却是在我看不见的背后,狠狠把目光瞪向谢景行以示警告。
“来了?”哥哥还伏在桌子上看奏折,闻我进门的声音抬起头来招呼说。
几日不见,我看他身体
又是单薄了些,忙把食盒递上去催他赶忙吃饭。
“赶紧来歇歇,尝尝我的手艺。”我拨开一摞兵书,想着能为两人吃饭腾个地方。
“啪!”一卷未署名的随笔恰恰被我手肘碰去落在地上,我抬手去捡,却看见分明是从佐安那借来的书里掉下的字迹!
笔锋回转,势如破竹。
我看那卷上的满是些潦草的军事布局,正像是为了漠北的战事排兵布阵。
谢景行,脑子里只陡然出现这个名字。
卸下甲的将军,即使身在昌安,却也让人只提到那块疆土便想到是他这人。
“什么东西掉了?”哥哥笑着探过身子。
“只是书。”我低头把那一卷随笔随意在混进书卷里,不知怎的竟也像是直觉一般没与哥哥提起。
我应是认识谢景行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却被所有人忽略了去。
“快来喝汤。”我又把声音扬起招呼哥哥,暗地里把疑惑藏起。
看来只能是去找佐安问了,我边喝汤边想。
从哥哥这寝宫到佐安所任职翰林院,差不多要穿过小半个皇宫。
我忙不及往回送上餐盒,只匆匆遣了差人给碧儿传口信,说是叫她把书稍上直接送到翰林院,一个人便朝他那去了。
翰林院里书香茶袅,内侍、宫人进进出出一派秩序井然的模样。
佐安见我驻足行礼,目色朗朗,还似如初见。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的低下头去,却装作无所谓的的自然将碧儿刚拿给我的书递去。
“真到是本好书,佐先生也是专注,还在书里夹了笔记。”我把扉页一摊,正正露出那页笔记。
“这不是我写的,只赶巧被你看到了。”佐安笑着,也捏起那页纸来看。
“这是谢将军留的,只说是借来怀念故人消遣,没想到竟读的这样认真。”他说。
果然是他,我虽已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只咽了口凉茶给自己降温。
“谢将军也是好书法。”我随口夸赞道。
“那可不止,他马上功夫更是厉害。”佐安说,又续儿像是想起来什么继续补充道:“只可惜现在双腿尽损,若不然这次北疆蛮人哪里敢来伏击?”
他边说边是双拳攥紧,一副为国忧思的痛心疾首模样。
“这战事是到了何样地步?”我问他。
“皆是小打小闹。”佐安皱眉,再补充说:“我只觉得,大仗还在后面。”
这话不消被别人听见,他挨我挨的极近,只像是同僚间的絮语,在我耳边低沉。
像是被这热气烧灼的,我只蓦然感到耳间一片滚烫,只连原本再要问什么都给忘个干净。
“佐先生知道的很是详细。”我胡乱点头应付说。
“我家在越阳,从来便是听着谢将军的故事,只是不知为何到这主城里来,也再是很少听着了……”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佐安猛地止住话头,皱着眉毛盯住手里的茶碗,像是后悔犯了什么忌讳一样。
“公主天儿晚了,我替您取了书,您便早着回去罢。”佐安强笑着,竟是与我下了逐客令。
“我这儿还有事要忙,招待不周。”
我看着只几乎要笑出来,这呆子想是没有骗过人,只连个小谎都扯不好。
向来不爱强人所难,我来这的目的本也是得那人一个名字罢了,其余的亦算是意外收获。
再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便顺着他的意离开了。
宫里红烛点上,我再一次拿着佐安看过的卷本,却心理翻涌着另一个的名字。
谢景行,你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