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言恬谢凡席大结局免费阅读 戚言恬谢凡席小说章节目录

时间:2023-02-26 23:02:34   热度:37.1℃   作者:网络

阿九愕然定在原地,眼睛往上瞧,伸手碰了碰湿透的头发和衣裳,这会儿才发觉自己已淋透了。赶忙上前接过,“多谢公子。”
车内传来清润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阿九与赶车的子澄能听见,戚言恬隔帘吩咐,“去查查城里的药商最近都给谁供了货,不止明面上的,暗线交易也劳你多注意。”
阿九一愣,立刻看向子澄,子澄戴了斗笠,遮住半张脸,隐隐朝她摇头,示意让她莫要多问。
她于是只抱拳应是,‘玉京子’的人就是这样,受公子恩德有一处容身之所,便要练出一身好本事,能对公子有所襄助。否则,也就是一卷被席扔出去流浪的命。
阿九心中对哪些药该重点留意有了数,撑开伞,正打算走,听见子澄叫住了她,“回去让人给你熬点姜汤,下次再遇上这种天气,从府里顺顶伞走就行,反正也没人能发现。”
纸伞遮了小女孩稚嫩眉眼,阿九垂眸吸了吸鼻子,才抬头露出粲然笑颜,“知道了,谢谢子澄哥,谢谢……公子。”
子澄目送她撑着伞走远,阿九脚程快,转眼就不见人影。她八岁的时候被公子捡回来,在“玉京子”里列第九,从小就爱笑,练功也不怕苦,有时排在她前面年纪比她大的都未必打得过她。也因此受公子重用,经常派她跟在少夫人身边,子澄跟她熟,也因她岁数小,多心疼她两分。
他一边赶着车,状似不经意地对戚言恬提了句,下月小阿九要过生辰了。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马车悠悠停下,戚言恬裹着长披风下来,随口问他,“是十五还是十六?”
子澄笑回:“十六了。她是您十五岁那年捡回??????来的,现下您二十三,八年了。”
戚言恬今日兴致不高,旁人看不出来,子澄却是心中有数,他试着提起“玉京子”那帮小孩的旧日糗事,也没能让戚言恬舒展眉目。
他还是独自一人进了玄度斋,关上门之前,吩咐了一句,“到时你带些礼物去别院吧,她这些年也辛苦了。”
子澄连忙应下,眼见着戚言恬就要绝情地把他关在门外,立刻嚎了一嗓子,“公子!风大雨大的,您记得关窗!万一……万一把您的书啊公文啊吹乱了就不好了。”
后一句是他急中生智补上的,戚言恬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身子,坏了就坏了。从前在寒山寺的时候,还只有他陪在他身边,一人一间禅房。有年冬天他早起练功,坐等右等等不见公子出门,闯进去才发现他已病得昏昏沉沉,屋内凉得刺骨,窗子还没关严实。
子澄记得清楚,那日是十二月二十九,公子十四岁的生辰。他在病中昏蒙地长了一岁,病愈之后,却还是固执地受着凉风,一直到淬炼出一副不惧寒霜的身躯。
唉,也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听话。眼下少夫人也不在,谁能治得了这副倔骨头?
玄度斋内,戚言恬孑然端坐琴案之后。一张琴孤零零躺在长案上,常来眷顾它的人此刻躺在慈明殿的高床软枕,睡得虚弱又安稳,不知梦中还会不会赏赐它一眼。
他指尖如被鬼魅牵引,无意识地抚上琴弦,曲调一出,戚言恬方恍然惊醒。
那是前朝司乐为李长吉《梦天》谱的曲,那日他伪作皙仪手抄诗集被幼怡发现,她就是借了这支曲子找他算账。而后他顺势而为,得寸进尺,在逼仄墙角揽了她腰,扯开这张慈悲的圣人皮,做了一回放浪的轻浮子弟。
莫名其妙地,这首曲子在他指尖如此顺畅。因技艺生疏,曲意听起来远逊于幼怡,更不知哪来的落寞意味,平白盖过了曲子本身。宛如高天月孤悬,周遭星子都被云烟遮蔽;又如一盏松风吹进百花园,凛然又肃杀的气质,格格不入。
更像是独倚栏杆,眺望远方,思念成疾,只以共沐一轮月光安慰自己,失意又寂寥。
一曲罢了,戚言恬忽而想起什么,起身将窗子关上。而后走到一口细长白瓷瓶边上,抽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运笔绝妙,色调柔丽。青山朦胧雨,灰蒙禅房幽寂,三十三重台阶陈旧破损,唯独一点银红明丽鲜妍,足以点亮整幅画卷。
幼怡是被春雷巨响震醒的, 彼时她枕着熟悉的檀木香安眠,难得没有做梦, 正是舒适畅快的时候。忽而一声轰隆震天响, 如重锤砸上她心尖,顷刻将她空蒙的梦境打个粉碎。
她倏地睁了眼,手上下意识攥紧了被沿, 心口不停快速跳着,为缓解紧张惊惧, 幼怡不得不大口喘着气。
帘子被匆匆撩开, 珠玉碰撞的声音清脆, 唤回幼怡一点神魂。她此刻才发现自己已拢着被子坐起来, 呆呆地凝望床角, 直到闻见那阵熟悉的淡香。
宁太后坐到榻边,担忧握过她手腕,“吓着了吧?”
幼怡嘴角扯出浅浅弧度, 眉目平静又清淡, “还好, 嬢嬢来了就不怕了。”
宁太后笑着点她挺翘鼻尖,“这会儿还有心思说笑呢?早晨可吓死我了,我好端端一个囡囡,就那么没声息没生气地躺在人家怀里……”
幼怡依偎上她手臂, 在宁太后目光所不及处,悄悄碰上乱跳的心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后提起戚言恬,方才就不安分的心, 现在愈发跳得厉害。一下一下不听她的话, 调皮又顽劣。
“嬢嬢, 我饿了。”她拖着长音和宁太后闹娇,宁太后养她那么多年,见过无数次她这副懒怠又娇纵的模样,一时不由笑得眉眼弯起来,眼角细纹都透着溺爱,“备好了备好了。有容——端上来吧。”
有容揣了个食盒,身后跟着一个急匆匆跑进来的小姑娘,头发都跑乱了,急得一头汗。
“云旗?”
幼怡刚唤了她一声,云旗就一扁嘴忍不住委屈,紫葡萄一样圆乎乎的眼睛里蓄满了泪,两步跑上来靠在床边,紧紧挽上她手臂,“吓死我了!”
她缠幼怡缠得紧,似乎这样才能确认她还活生生的,不是那个旁人口中昏死过去的郡主,真是委屈极了,抽噎着断续道:“有容姑姑来接我的时候,说姑娘中毒了,我真的急死了!到了殿里姑娘又睡着,我不敢进去吵着您,这会儿才能见您,真是……吓死我了……”
幼怡任她缠着,伸手轻拍她后背,“没事了,太医都说我现在好着呢,你放下心,不怕不怕。”
宁太后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笑意,拉着云旗站起来,“好了,先让清灵吃点东西,她一早上晕过去,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
云旗听见这话,一把抹了眼泪。从有容手里接过一碗清粥,试了试温度,然后一勺勺仔细喂到幼怡嘴里。
幼怡半卧在榻上,趁着云旗给她拿糖糕的工夫,与宁太后和有容调侃她,“难得云旗做事这样利落,看来这病得多拖几日,否则到时候,她又要跟我讨价还价地出去玩。”
云旗一跺脚,嗔了幼怡一眼,“姑娘瞎说,我哪有!”
有容递了碗撇去浮油的鸡汤给幼怡,笑着附和云旗,“是是是,云旗最得姑娘心了,从来都是将姑娘伺候得服服帖帖,一句不好都不敢说的。”
云旗又一扁嘴,知道她们消遣她,背过身不理人了。
幼怡倚坐床头,淡淡笑着,眼前这一幕太久没经历过了,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未嫁时分。每日就是在学堂与仁明殿之间来回,赵揽与赵措背不下书,都要受太宗皇帝责罚,唯独她这个养女被溺爱得不知天高地厚。背不下来的,宁太后与太宗亲自带着她念诵,比待自己的孩子更用心。
那时候,她若是破天荒地病了,孔太医也会这样不慌不忙地来看诊。喝过药之后,好好睡一觉,有容就会端上她亲自熬的鸡汤,云旗坐在边上与她说话谈天,总要逗笑她。嬢嬢与太宗皇帝便在一边看着,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夫妻,在那时总是最温柔、最和蔼的。
幼怡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好运气,不仅与国同岁,还有嬢嬢与太宗皇帝这样好的养父母,给了她最安稳、最快活的十五年。
她乖乖将鸡汤喝完,云旗还想黏着她一会儿,被有容拎着领子提走,室内就剩下宁太后与她。
宁太后给她多披了件外衣,蕴着笑意温声道来,“和温二郎过得怎么样?”
幼怡脸上笑容一凝,她轻轻咳了两声,尽力维持神色平静,斟酌着说了两个字,“还好。”说罢,又觉得不够,轻声补了句,“他待我挺好的。”
宁太后微微颔首,叹了口气,徐徐道:“他家中人口虽简单,关系却比赵氏还复杂一点。听闻……逃婚的温大郎近日回来了?”
幼怡心下一沉,到底是瞒不过嬢嬢。
她其实也看不透宁太后到底知不知道温大郎出京的始末,不过即使晓得,她在嬢嬢面前哭一哭,嬢嬢应该也不会怪罪隐秀……?
宁太后却是没有与她提这事,转而说起了温齐光,“计相这人,做官做得无可指摘。明面上不偏晏、刘任何一方,私底下,他也看得透,大概有他自己的抉择。下属都服他、信他,同僚也没有与他结仇的。本该是荣耀完满的一辈子,偏偏养出了不成器的温大郎,还将这个儿子当成心肝骄纵着。”
幼怡垂眸,掩过眸中一闪即逝的一丝烦躁与厌恶。
她实在不好理解温齐光这样的人,温容攸与戚言恬一母所生,他偏疼一个也就罢了,偏心的大儿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撇开不谈。他现下指着戚言恬支撑温家门楣,却又连一个好眼神都不肯给他,从头到尾的利用,不要说父子之情,兴许连对下属的惜才之心也没有。
温隐秀哪里做错了呢?母亲遭遇产厄,因生他而去世,父亲将怨气与愤恨通通发泄在他身上,到底公不公平?
即便这样,他还能忍着不与温齐光撕破脸,当真是菩萨心肠了。
宁太后接着叹道:“他不喜欢温二郎,从小就不愿意见他,你出生的那会儿,温二郎刚刚被送去寒山寺。太宗皇帝还因此劝了他一番,都没让他回心转意。小儿子一走,他对温大郎,更是全心全意地溺爱着,错失了栽培之机,后来又狠不下心矫正,拖着拖着,就拖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看着她,诚恳嘱咐,“所以啊,他要是在府中给你脸色看,你别理他,到时温隐秀再熬点资历升个官,你们出去单住。那两父子再折腾什么,也闹不到你这里来。”
幼怡垂首应是,宁太后见她顺从模样,心疼地抚了抚她头发,“在温府,其实不如赵府开心吧?”
幼怡没有回话,但她心里有答案,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答案。
赵府人多一点,但无论公婆还是兄嫂,都很好相处。尤其赵凛夫妇,像疼爱亲女儿一样疼她,时常还要警戒逾明不准薄待了她。温府就那么几个人,却连面子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住,公爹怨她,温容攸更是恨不得她死,除去出府的时候,她每日也就是在清规馆与玄度斋之间,再不会去旁的地方。
然而在赵府的时候,她能去陪赵夫人,能和族中妯娌笑谈,还可以与兄嫂的孩子玩闹,日子不清静,但是有生机。
宁太后看出她神色中的落寞,轻柔地揽着她肩,像幼时哄她睡觉一样,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逾明这个孩子很好,头一次回门的时候,在我面前拘束得都不敢动筷子,却能手脚麻利地帮你剔鱼骨头。你那时候说,他就在地上铺了一层被褥,晚上睡在那儿,早上还起来收好,我那会儿觉得自己眼光好,挑了个顶好的女婿。”
提起赵逾明,她也不免可惜,“他没有让我失望。每一回我见你们俩在一块,他都待你小心谨慎,生怕让你磕碰着一点儿。后来你们俩处得也好,情浓蜜意的,我以为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了结了……谁能想到,这孩子就这么走了,连副尸骨都没留下。”
幼怡闭上眼,紧紧揪住被沿,赵逾明的死状始终是她心里不敢触碰的地方。封聿三言两语,教她做了太久噩梦。
零零碎碎的,这几个字实在太伤怀。每一回想起,她心尖便有如千万针扎,连呼吸都痛得受不住了。
她再开口,声音却忍不住染上哭意,“嬢嬢……”
宁太后为她拭去眼泪,“不哭了,他也不忍心见你哭的。”
幼怡一滴一滴眼泪掉得根本收不住,她恍然间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赵凛,没来得及问问调查得如何了,逾明到底是怎么走的,到底是谁要他死……
宁太后轻轻拥住她,“是嬢嬢的错,嬢嬢不提了。”
幼怡哭过一阵,忍着泪意摇头,“不……”
我总要……面对的。接受了,才能找出罪魁祸首,报这滔天大仇。
轰隆一声春雷滚滚,一道亮白光芒晃过幼怡眼前,她眼睛刚落过泪,受不得刺激,不由闭上了眼睛,那一声巨响,便更清晰地落在耳畔、震在心尖。
宁太后陪了她一会儿,一直到雷声停、雨也停了。外间传来叩拜山呼的声音,是赵揽来了。
他急急进内,隔着帘子问:“清灵!没事了吧?身子怎么样?还难受吗?”
宁太后走过去撩了帘子,“官家请进吧。”
赵揽得了她准许,立刻走到榻边,有容赶过来为他搬了张小凳,他甫一坐下,便担忧对幼怡道:“脸色不大好,人也没什么精神……”
幼怡尽力笑着回他,“没事,阿兄,孔太医都来看过了,真的没大事。”
赵揽这才放心,“朕方才去了一趟汾王府,阿弟病得比你还重,现下还起不来床呢,符祯一直在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幼怡蹙眉,低声问,声音里尽是忧虑,“汾王阿兄竟伤得这样重?”
赵揽叹了口气,片刻后摆摆手,“你先别想他,你自己还病着呢。仔细与我说说,早晨你都接触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
“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宫中对朕的弟妹下手!”
“早晨裘都知引我去福宁殿, 路上也没遇着什么人,到了福宁殿之后, 也只喝了茶、吃了两块糕点, 想来……不该出差错的。”幼怡凝眸,作细细回想状。
赵揽重重一拍榻沿,手掌与横木相撞, 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便是茶点的问题了?你和阿弟都喝了茶, 独独朕没碰, 说不准这人就是朝朕来的!朕现在平安无事, 反倒累你们俩毒发病重……清灵, 阿兄该对你说抱歉的。”
幼怡连忙摇头, “阿兄客气了。可否容清灵问一句,毒在何处,太医没有验出来吗?”
说到这, 赵揽神色明显不佳, 气愤道:“你们才一走, 茶壶、茶盏和茶点碟子都被收起来了,等到太医院想去验的时候,早已经混入泔水桶里寻不着了。不过你放心,现下朕已将今日见过你和阿弟的宫人都拘了起来, 由宫中司正亲自拷问。”
司正亲自拷问,那不就是落进刑室了吗?
幼怡目光隐隐动容, 又听赵揽安慰她道:“你放心,朕嘱咐过了, 不准滥用刑罚, 到底他们之中还是无辜的人多。像裘孰之这些人都为自证清白主动进去了, 司正会严苛按照律条行事,不会误伤的。”
她不由微怔,“裘都知?”
赵揽轻叹,眉目间似有遗憾可惜,“虽说他在宫里侍候了这么多年,朕本来是信他的,他这人呢,偏说自己也在嫌疑之列,不能因圣眷免于一难,会引得宫人质疑不满。朕没办法,就随他去了,想来他若在刑室里头,也能护着手底下的宫人,司正更不敢胡乱施刑。”
幼怡却是沉了心思,不由揪心紧张起来,裘孰之性子稳重,心计深沉,他……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纵然不担心裘孰之会对她不利,却也从没看透过此人,他愿意襄助宁太后,却不曾向她投诚。万虎相争的局面里,他作为天子的近侍,始终不摇不动,不向任何人俯首。
“清灵?清灵!”一直到赵揽急急唤她,幼怡方回过神来,她眉目一垂,呼吸变得略微急促,不一会儿,整个人便看上去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幼怡低眉,说话听起来还是气虚,“阿兄请讲……抱歉,我方才走神了。”
赵揽见她模样,眉一蹙,眼里都是焦急询问之意,“没事吧?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先歇着吧,朕不扰你了。”
幼怡倚着床头,“无碍,阿兄说吧。我才睡了许久,现下不困。”
赵揽这才放下心,犹豫着道:“朕就是想问问你和温隐秀……那日回门,朕要罚他,被你拦住了。现在他待你怎么样?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朕立刻去警醒警醒他!”
有些人是话说得好听,但举动却平庸寻常。赵揽在朝事上经常如此,可若有些事涉及弟妹,他却是会用十分心思慎重对待的。幼怡不怀疑他的认真,如果她今日说了温隐秀一句不好,明日赵揽大抵就会当堂斥责他。
她浅笑着安抚赵揽,“他很听我的话,阿兄放心。”
赵揽这口气没松,实在是幼怡模样看着太虚弱,哪怕说的是真心话,看来也有点勉强。他忧心叹道:“你若是心里没他,阿兄也不必这样担心。他哪怕没心没肺,你有阿兄和大娘娘庇护着,大不了就回宫来。但你偏偏……这是最忌讳的,阿兄虽然希望你过得好,有心悦郎君,和他百年好合。可……”他尴尬轻咳一声,转头,声音也变轻了,“你看阿兄就知道了,天下男子多的是像我这样的,不……不大靠谱。”
幼怡心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从章淑仪到刘胭再到庄娘子,甚至还有皙仪,真是一个个都被你祸害得够惨。然而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她的鄙夷与嫌恶也不能放到面上,虽心中想着,那你还能听信刘氏将我许给温容攸,口中却说,“阿兄不用担心,我会有分寸的。”
赵揽兴许是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了句,“那时候赐婚给你和温展鸿……阿兄向你道歉。”
“没关系。”幼怡很快回,“温大郎在阿兄这里,是您的好朋友,有情有义、性子单纯。只是若要当他的妻子,承受得会更多,我与他今日走到水火不容的田地,不是阿兄的错。”
不是你的错谁的错?幼怡心中没好气暗道,就是因你脑子不够用,听信刘家的枕头风,温府才被闹得鸡犬不宁。
她眼眉低垂,脸颊苍白,眼皮懒懒地不愿抬起来,看在赵揽眼里,便是一副文弱气虚的模样。赵揽不敢再扰她,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回了福宁殿。
云旗哒哒跑进来,悄悄递给她一封信,只一张薄纸,并未署名。幼怡拆开看了,一见奇崛清峻的字迹,她当即明了寄信人是谁,嘱咐云旗去门外守着,除却宁太后,旁人一律不准放进来。
“清灵亲启:
玄英有渎职失察之过,现暂停职于家中,预计官家三日之内必有发落惩罚。我与玄英已筹备完全,最后一步,还劳你费心。
万望卿保重自身,山长水远,来日相见。”
末了随性一笔,皙仪。
寥寥数言,不出几息幼怡便看完了,她轻叹一声,将信纸放到烛火上,顷刻间烧成飞灰,烫得她指尖一缩。
皙仪信中没说,她看得出来,她与韩玄英应该都已经知道她毒发病重,现在休养于宫中,到时他们远去姑苏,她未必能来相送。因此寄信予她,嘱咐她、提醒她保重自身,当作一别。
不好再等了,韩玄英要的是外放,而非降职。他与晏缘之有师生之谊,早已是刘氏眼中钉,若再留在上京,难免束手束脚。倘若赵揽的发落下来,再找到逃脱的口子就难了。
幼怡将云旗唤进来,嘱咐她去刑室探望裘孰之。照她与他的交情,照裘孰之在宫中的资历,无人会质疑这样的举动是否合理。
子夜,刑室大门忽然打开,十几碗水被搁到地上,被分开关押的宫人们一天水米未进,看见水被送进来,一个个都如猛兽一样狠扑上去,夺了水,咕嘟咕嘟趴在地上就喝了个干净。
裘孰之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刑房,铺了洁净的干草,相比起别处的晦暗潮湿、虫鼠横行,这里算得上很雅致了。
他端端坐着,倚靠墙边小憩,忽而有刺耳的“吱哑”声,随后刑房门被打开,有人点头哈腰地进来,给他递上一碗温水与一块面饼,“都知,案子快结了,您嫌疑洗清了!属下来引您出去。”
无人察觉处,裘孰之身形一僵,他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问:“案子结了?”
来接他的小吏笑呵呵地讨好道:“是!是!给郡主和殿下煎茶的婢子招了,是她下的药,现在正被司正抓着审呢!兴许明天一早就有结果了,您先出去,官家身边离不得您!”
裘孰之凝眸看向刑房角落,一只漏网小虫正费劲弯腰,想要从底下铁栏杆的缝隙钻进来,它生得胖,底下缝隙太窄,左扭右拧都没进来。裘孰之见状,低低一笑,小吏满脸疑惑,他摇摇头慨叹,“小虫愚笨,只看见了栏杆底的缝,拼尽一身力气,也耐不住它身形太肥,挤不进去。可如若它往边上看一看,栏杆与栏杆之间,那可是天大的漏缝啊。”
小吏挠挠脑袋,没明白,以为是裘孰之对刑房的脏乱不满,赶忙走过去,一脚把那小虫踩死,嘿嘿笑着,“刑房难免有这些脏东西,都知您请……您赶紧请!”
裘孰之端起温水,“稍候,等我填填肚子。”
他是天子近侍,宫中侍候的人里,数裘孰之是头头,小吏不敢违逆他,立刻退到门外,安静等着。
裘孰之咬了一口面饼,软乎的,不扎嘴,泛着一丝丝甜味。光吃饼太干,他另一只手端起那碗温水,水面清透,映照他苍老面容,与莫测眼神。
透过如明镜一样的水面,浮起令人心惊的疑云。
从汾王衣袖中露出的一角方袋子,与飞速落到茶盏中的白色粉末,宫人站得远,赵揽坐玉阶上,若非刻意去注意,是看不分明他动作的。满殿之中,有机会发现汾王异常举动的,本该只有坐在他对面的长宁郡主。
然而裘孰之彼时正准备去给汾王斟茶,碰巧碰巧,便瞥见了那方袋子的一角,彼时他大概已经倒完了,手指一拢,袋子回到袖中,几乎是瞒天过海。惟有一点点剩余粉末如尘,漂浮在空中无所依凭,而后,落到了裘孰之眼里。
他没有说话,斟茶的时候,却因看见那点点粉末,不由起了疑心,走了一阵神,就稀罕地犯了个小错。
而郡主走过来的时候,手指掩藏在袖中,她拿巾帕裹着汾王被烫着的手,刻意地,碰了碰杯沿的茶水。
裘孰之看见了,她指腹的伤痕,冒着新鲜的血珠,是刚刚划出来的。
他们原本的计划,或许更加复杂,然而他将茶水一泼,似乎给了这两人一个机会。一个好好掩藏真相、不被旁人怀疑的机会。
这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算得上天底下最高贵了,藉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重伤自身,究竟为了什么呢?他们想扳倒的那个人,值得他们花这样的心思吗?
而他,天子近侍、宫阙老人,无意窥见真相的人,又该怎么做呢?
边上传来匆忙又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小吏讶然的声音传来,“什么?招了?这么快!她咋做到的啊,这么一个煮茶的小婢子,她哪有本事干这个!”
几人窸窸窣窣交谈一阵,那小吏不稳重,当即大惊失色道:“繁繁繁英……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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