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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2-27 09:02:1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她每走一步,刚才在夜宴上占据的上风就被打散一寸,被人拿捏的弱势感就强一分。
太子今夜未曾露面,却对宴上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了若指掌,他知悉了她的挑衅,把要说的话放在这段寂长宫道中,由她自行领会。
表示的意思是——他只把她看作一只误闯虎口的羊羔,慌张地走在他的口舌间,是生是死只看他心情。
真是难搞。
司绒攥着手,这么给北昭太子爷扣下了第一个标签。
直到走出宫门,司绒长长舒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额上的冷汗一起生出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真怕这位殿下真让我昙花一现呢。”
穗儿掏出帕子给她,说:“北昭太子不敢在皇宫里杀阿悍尔公主,草原上的雄鹰会撕碎他。”
稚山站在夜风里,还在窜个子的少年假作老成地木着脸,他松开刀柄,跟一句:“撕碎他。”
“不敢?”司绒笑一声,摁了薄汗,翻身上马:“四月前,北昭与西边乌禄国开战,山南海域还有海寇之患,驻守在北昭与阿悍尔边境的青云军被皇帝调派到两地,阿悍尔驻兵二十万于八里廊,趁势提出与北昭交好的意愿,北昭在战与和之间选择了和,我们是踩着东宫进的北昭啊。”
稚山木脸转臭脸:“阿悍尔不能打北昭,草原的战马只能奔在外野,短刀用来割羊肉,战甲和钢盾供在青灵湖畔,你们是一群自安其乐的胆小鬼。”
“逞强的勇敢需要血的代价,”司绒手里握着马鞭,望着阿悍尔的方向,“阿悍尔即将迎来凛冬,别忘了,我们是来与太子交好的,还有,把你的臭脸收一收。”
“可是北昭太子不想和你好,刚才还在警告你,”稚山拿后脑勺对着她,“难道今夜这份礼就废了吗?值不少银子呢。”
司绒忽然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夜色里的皇宫,浮华散尽,威重森严,覆着浓浓暮霭,就像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下。
那是太子的阴影。
他今夜已经带她领教过一番了。
“没废,方才一刻钟的警告就是说明他把这礼接下了,只是他接得不情愿不高兴,这样更有意思是不是,”司绒垂眸低语,“他喜欢跟聪明人玩儿,让他轻而易举地摸透了,就真成了待宰的羊了。”
马鞭凌空抽响,三道影子冲入阒黑夜色中,荡开了浓浓夜色。
身后的皇城中,夜风还在轻拂,带走细碎低语和幽邃远芳,一路飘过朱檐琉瓦,拂至东宫。
“阿悍尔豪富。”
东宫里,孙廉拇指与食指圈起,比了个大小:“这样大的南珠,满宫里也找不出几颗,竟缀在那公主的靴子上。”
书房里,回答他的只有烛火噼啪,良久才从长桌后传来一道纸页翻动的声音,微黄的纸页上搭着一只长手,手背看着干净修长,青筋在灯影下不太明显,指腹虎口有一圈薄茧。
“赤睦这样憨实的性子,竟养出了个如此张扬的女儿……”孙廉站在条桌旁看着药匣子,里头满满当当的药材,匣子旁还放着一条扁平状木条,他拿起一瞧,便愣在了桌旁。
太子殿下坐在长桌后,头都没抬:“玉笙楼的小竹牌。”
孙廉回神,这便知道太子早就着人查验过这两只匣子,可还是讶然开口:“殿下,司绒公主给您送玉笙楼的小竹牌?”
话里有震惊,一个草原来的异族公主,打着送药的幌子,给太子殿下送北昭京城内最有名销金窟的入场竹牌?
太子不言,合上册子,是一份玉笙楼人员收录名册,上头“乌禄”二字隐在不起眼的角落,他没有要向孙廉解释的意思。
烛火跳了一跳,暖色的烛光中映出一张年轻的脸,眉眼间距窄,所以有几分孤冷的凌锐感。
掌中握着一只茶杯,茶烟袅袅萦绕在他手臂上,他一振袖,荡开了茶烟。
“玉笙楼小竹牌一月一出,一牌千金,诚意倒是足的,”孙廉看殿下没把牌子扔了,就知道这药是真送对症了,遂把小竹牌放桌上,“只是北昭与阿悍尔不和已久,八里廊边境摩擦年年都有,如今来这一出,面上与您交恶,实则隐有交好之意,莫不是做样子给皇上看?”
太子不置可否,指头一下一下点在杯壁上,云淡风轻,撂了一眼长桌。
孙廉会意,往前两步,待打开桌上的一张拜帖时,一颗心猛地跳了一跳:“阿悍尔还同神医吴青山有交情!”
“吴青山天南海北地跑,不稀奇。”太子淡声说。
“您为着太傅的病情找了吴青山这样久,都没个回音,这份礼怪重的,阿悍尔出了个了不得的公主,”孙廉感慨一句,又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递过去,“只是这位公主的模样也生得太出挑了些,今晨策马入城,午后宫外便已传满公主画像,都说——红衣小枣马,神容得天眷。”
太子接过纸,并未展开细看,只说:“从哪儿传出来的,就从哪儿掐了,收拾干净。”
“是。”孙廉也是这个意思,阿悍尔公主美名盛传对北昭来说不是好事,行过礼后,便躬身退了。
门扇轻轻合上,新凉似水,太子封暄的肩身、脊背有一部分融进阒黑夜色中,眼波寒峭。
仍在腾着热气儿的杯子把画像压在桌上,画像对折,边角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他和司绒还未真正见过对方,却已经在笙歌间、宫道里完成了第一次点对点的错位交锋。
外人看来,他们结下了第一道梁子,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双方一次深浅水的试探。
封暄看到了一袭模糊的红裙,她从广袤的草原中乘风而来,向他抛了一个他没法拒绝的饵。
他拽了钩。
就是不知道,她吃不吃得住呢。
狡猾。
·竹音殿
第二场宴会是在竹音殿办的,昙花一现,有竹长青。
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本是为了宴请赛罕部来使,据说也请了司绒公主,还是鸿胪寺卿亲去都亭驿请的,鸿胪寺卿是铁打的太子一派,单单这份用意就引人多思了。
更耐人寻味的是,太子殿下来了,司绒公主称病未出席。
出席竹音殿夜宴的是阿悍尔的大伽正,即“与天神对话者”的意思,是一个白胡子的慈悲相老人,见人先笑三分,深深浅浅的交情都是笑三分。
他在阿悍尔的地位不亚于赤睦大汗,照理挑不出礼数的错来,但就是更让人浮想联翩。
宴席上,忙碌的眼风相互交错碰撞,能衍生出一幕幕“异族公主与太子殿下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之大戏,飘来飘去,那余波里就剩个“仇”字了。
孙廉跽坐在太子侧后方,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嘿,这阿悍尔公主,脾气倒是不小。”
赛罕部是小部落,皇上赏脸略坐了坐便回了。
太子殿下端坐在龙椅下首第一位,满殿飘飞的眼波扰不到他,觥筹交错里他是独一个的安静,无声的气势笼遍竹音殿,连那点儿余波都驱净了。
一刻钟后,太子离席,殿中才重新热闹起来。
而风暴中心的司绒,人不在宴上却招人惦记的司绒,乔装打扮进入了另一个声色场。
金碧楼台中,琴音袅袅,轻纱脆珠,金铃怯怯,宛若阆苑仙境。
司绒手里握着玉骨小折扇,轻轻探入纱帘,纱帘掀开一道小角,就被引客女郎撩了开来,悬挂在一侧的铜钩上,笑得热忱:“贵客这边请。”
司绒进了雅间,抬扇一指:“放下来。”
引客女郎习以为常,来玉笙楼的客人非富即贵,各有各的癖好,贵客如何吩咐,她如何做便是。
纱帘垂下,玉笙楼里的光焰荧煌都被柔化了一层,听不见多少喧闹声,古琴声如水浪一波一波荡进雅间里。
左右雅间都让她包下了,四下无人,稚山坐下来,抱着他的宝贝短刀:“六千两银子包六个雅间,你就这么笃定他会来?哪家太子殿下逛青楼?我听说那是尊真佛,七情六欲都杀干净了的。”
“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司绒给自己倒茶,“小竹牌送出去,以他的能耐,自然会查到近来玉笙楼都来了些什么人,这就够了,给这位太子殿下送礼么,就得蒙个纱,让他猜让他琢磨,大大剌剌地送到他跟前会被乱棍打死的。”
稚山往嘴里抛一颗花生,耳旁尽是靡靡之音:“你带我逛青楼,大汗若是知晓,定要策马从阿悍尔赶来。”
司绒瞥他一眼,丢一枚花生壳过去,知道稚山日日都写小信回家:“这种小事就不用告诉父汗和兄长了。”
“加银子,”稚山指刀柄,“我要在这里嵌一颗猫眼石。”
司绒:“……”
古琴声止,一阵铃铛轻响后,琵琶声嘈嘈切切,激越开场。
三个栗发碧眼的乌禄美人蹁跹起舞,后背春光大泄,腰悬金链,足挂金铃,富贵妖娆之下,也不过是被锁链套住待价而沽的“货物”。
司绒起身到纱帘旁,用折扇挑开了一小道缝隙,正好和当中一个飞速旋身的乌禄美人对上了眼,两道目光在一静一动、一立一转中擦撞数次,她放下了纱帘,往后头的窄门走,经过稚山身后时,折扇在他肩头一敲。
“走了?”
“走了,”司绒展开扇面,“成了,玉笙楼这礼送出去了。”
走出玉笙楼,从笙歌靡音中脱身出来,她抬头望天,这夜清风徐徐,一卷薄云静静悬在天穹,月儿从云里慢慢地挣出一道清冷的圆弧。
满街灯山覆彩,锦绣生辉,她在浮华中想念阿悍尔的月。
“当心。”
司绒手臂一紧,整个人被往后拉了两步,面前一队奇装异服、头戴假面的人当街而过,敲锣击鼓,嬉闹欢跳。
稚山觉着好玩,掏钱买了两只面具,一只扣在司绒脸上。
面具一戴,她整个人也被推入了人群中。
视线明暗交错,鼓声躁着,不知名的咒语低喊着,有谁高声笑着,红色的灯笼、暖黄的烛火、琉璃的亮光混在狰狞怪异的人群里,让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昏沉感。
像一下子被带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静立着,被周遭人群挤着撞着,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然后,在一片纷乱杂色中,视线里撞入了一道深沉的黑,那人好高,头上戴着黄金面具,上头四只怪异的眼睛,各呈四色,威武可怖。
他从容在喧嚷的人群中穿行,周遭人是吵闹的蹦跳不休的,独独他一个从人潮中款步而来,漠然又高傲,眼里没有人群也没有她,潇潇红尘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
抓到你了。
面具底下,司绒缓缓地勾起了笑,她顺着人潮往前走,眼角折出上挑的弧度,像从冰井里湃出来的两颗水葡萄,有面具掩不住的水润鲜亮。
两人在拥挤的人潮中擦身而过,那一刹那,周遭都静下来,风止灯黯,云来云去,只有孤月捕捉到了他们在一息的对视间产生的气场波动。
没有对话,隔着面具。
眼睛是心窗,他们打开各自的窗扉,任由对方窥视了自己的心房一角,一个肆无忌惮,一个心如止水。
两人最近的时候,手臂衣衫擦过,司绒闻到一缕幽冷的松香,像冬日里的雪松味,清冽好闻。
而她握着玉骨小折扇的手是松的,狼牙小扇坠勾到了谁的缎袍,手心一滑,小玉骨扇便像条游鱼从手中溜走了。
她回头看,地上绣鞋布屦纷踏,袍角裙裾相依,不见小玉骨扇的影子,笑得更开心了。
再抬起头,眼前已经是稚山那张长舌面具。
两人从人潮里挣出来,司绒脱了面具,甩到稚山怀里:“下回要自作主张,扣银子。”
“我先看到他的!我在帮你!”听到扣钱,稚山就有些气恼,但还是对那人很感兴趣,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他是最好的刀,可他手里很干净,矛盾的人。”
稚山只钟爱他的刀,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是刀。
大汗是钉在阿悍尔边界的土刀,厚重又仁慈,不可撼动,有赤睦大汗在,阿悍尔每一株小草都可以自由结浪。

司绒么,司绒是小鸾刀,华而不实,只能割一割羊腿肉,还要动不动就扣他钱。

而这是司绒第一次听到他说“最好的刀”,她习惯性地抬手,手中空无一物,无声地笑了笑。
“别抬了,你的扇子跟人跑了。”稚山感受到司绒对他那番话的不在意,抱着臂瞥她。
“啊,真是,”司绒往反方向走,用后脑勺都能感觉到他那道白眼翻在了她天灵盖上,懒懒说,“要不你帮我找找?”
“司绒!”稚山气得要跳脚,“你是故意的,那柄扇子这样值钱,可以换三柄……不,四柄袖刀,落到那人手里,怕一时半刻就丢了。”
“丢不了,”司绒走到街角处,回过头,看那人离去的方向,“看到没,那是去大枫林的方向,第二份礼也送成了。”
稚山气闷地跟在后头,两人走到巷子口,仆从牵着马从巷子里出来。
他说:“他和皇帝不一样。”
“自然,封家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传到如今的天诚帝,已是第四代,天诚帝是个重文抑武的,沙场里磨出来的血性掩在了诗书礼仪中,身形文弱,气质虚浮,处事中庸,只想当守成之君,到寿终正寝之后能得个仁德之名就是最大的追求。”
稚山不屑:“腐锈钝刀。”
司绒站在一丛无尽夏旁,伸手拨了拨密密叠叠的蓝紫色花瓣,笑起来:“腐锈钝刀要磨起人来,那是最疼的,偏偏这个皇帝不爱磨外敌,不爱磨朝廷蛀蠹,反而爱把这刀横在他儿子的脖子上,既要用他,又要防他,还想打压他,啧,不体面啊。”
“要不是皇帝和太子狗咬狗,你也进不了北昭。”稚山接过缰绳。
司绒翻身上马:“是啊,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就不能逆了这位太子爷的毛,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稚山,道阻且长。”
*
城外大枫林里住着神医吴山青,他脾气古怪,一年到头着家的日子没有几天。
太子找他已有两个月了,没想到,这次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才把他请出来。
孙廉满头是汗地从里头出来,吴神医家的老仆非要他带一篮葡萄走,若不是他走得快,后头还跟着两个提番薯土豆的小厮。
乖乖,这也太热情了,他上门拜访四次,哪次得过好脸,这回不过拿出了一张拜帖,吴家下人就跟换了张脸一般,人才,人才,就是不晓得有没有意向到东宫发展。
“殿下,如何?”孙廉提着提篮,抹了一把汗,喘着气问。
“明日派车过来接。”
“成了!您亲自上门,加上那封拜帖,总算把吴神医给请出来了,”孙廉下意识想抚掌,发觉手里提着篮子,一拍脑门,激动得脸涨红,“太傅的病可不好再耽搁。咦,殿下您这柄扇子……”
太子扫一眼:“捡的。”
啊哈,这样成色的玉扇,他也想捡一把去,但话不敢说,孙廉提着篮子,看着太子殿下上了马车,苦哈哈跟上去:“殿下,这葡萄……”
“拿走。”
嘿,要不是您看了眼吴家院里的葡萄架,人至于送这么大一篮葡萄嘛,孙廉这般想,一骨碌也钻上了后头的灰顶小轿。
太子手里握着玉骨扇,手一旋,扇面展开,上头绘着一丛花,有饱满冶艳的花瓣,重重叠叠,火红瑰丽,拥金晕紫。
底下龙飞凤舞的两字——小蛮。
·钟磐楼
第三场宴会是在钟磐楼办的。
六月二十,晚夏。
北昭的晚夏与阿悍尔的晚夏不同。
阿悍尔的晚夏已有明显的秋信,干爽肃杀,草浪碧湖蓝天苍鹰,一概能呈清晰的轮廓;
北昭的晚夏,悠谧灿烂,各色该开的不该开的花儿争奇斗艳,在最后的盛放时间里,挣出另一种异常的生命力,空气中都飘着温软。
申时,钟磐楼里座无虚席。
钟磐楼,顾名思义,有钟磬与磐石。
大小不一的钟磬绕殿一周,殿正中有一块磐石,是北昭开国太/祖题过字的。
上书——路遥八千里,当风不让秋。
本是老祖宗拿下遥遥八千里的州郡后,一抒胸臆的豪情之举,后来演变成哪位能臣武将有了了不得的战功,便通通在此设宴。
今日这宴的主人公是二皇子封历。
太子殿下行六,上头五个哥哥,除开早夭的大皇子,就是二皇子封历与三皇子封武出挑些。
四个月前北昭与乌禄交界处爆发冲突,北昭被人打到了脸上,皇上还在主张和谈,太子一力主战,朝堂上吵了半个月,北昭陶城都快让人掏空了,皇上这才交出虎符,派遣老将李迁率领苍云军出战,连同二皇子封历一并派了出去。
一战四月,铁蹄踏遍乌禄全境,将乌禄纳入北昭版图。
钟磐楼里,皇帝刚刚和二皇子上演过一出父子情深的大戏,二皇子不过一个随军皇子,战场不用他上,军功落不下他,李迁还在乌禄驻守,二皇子就已经策马千里回京亲报喜讯。
皇上一改不战态度,拍着二皇子的肩,话里话外就差没将苍云军交到他手中了。
司绒噙着淡笑,看络绎不绝涌向二皇子座席的人,看那张酒意高涨的得意脸庞。
酒香时引人,酒臭时可就招蝇了。
目光往二皇子上首移,司绒看到一角杏黄蟒袍,以及一只半掩在袖袍底下的手,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一只手,手背却有明显的细长青筋,拇指上还戴着略显斑驳的扳指。
表里不一。
司绒饮茶,这么给太子殿下扣了第二个标签。
抬头时,太子身旁围簇的人也走了,他望着桌上的一盘水晶葡萄蹙眉。
葡萄?司绒看着自个儿桌上的葡萄,起兴剥了一颗,汁水四溢,犹带沁凉,味儿不错。
葡萄?封暄看着这盘从冰库里取出来的葡萄,上边儿凝着细小的水珠,圆溜溜,清凌凌,像谁的眼睛。
余光不由自主瞥向左前方的一道红衣身影,他常挽弓,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那葱段儿一样的指头沾了浅紫汁水,顺着她的指头往下滑出一道水痕,很快被帕子摁了。
鬼迷心窍一样,他的脑中又回过了一遍葡萄汁滑下她手指的画面,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痒。
再往上就是一张标准的美人脸,美则美矣,狡猾多诈。
视线一扫而过,毫无留恋。
封暄朝身后的内侍抬手,将自己桌上的葡萄撤了下去。
*
日头西斜,浮躁的恭维和宫宴的热度都降下去,人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宫。
司绒起身,众人按着品级先后往钟磐楼外走,走出朱门,在外头见着一个脸熟的人。
哟,等着呢。
司绒笑笑:“劳烦姑姑了。”
这人正是昙花台夜宴领她出宫的那位女官,女官恭顺颔首:“公主这边请。”
一刻钟后,果不其然又到了那条“生死路”。
重新踏上这条宫道,司绒的心情和第一次完全不同,杀机或许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但在这宫里能主宰生死的人却就在跟前五步远。
“公主当心脚下。”女官轻声提醒。
和那夜一模一样的话,不同的是,她跨过门槛后,女官自动自发地折到了墙檐下垂头快步离开,司绒朝身侧一点头,穗儿与稚山也跟在女官身后疾步离去。
天边开始浮动橘金色。
身后的朱色宫门缓缓合上,身后无路,只有跟前长长的宫道,一层套一层仿佛无休无止的朱色宫门,一轮烈烈的红日悬在宫道正上方,平添一股壮丽肃穆的美感。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彼此的呼吸声、脚步声、衣饰摩擦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一步一踏,都是隐而不发的试探和算计。
安安静静地走了半条宫道,司绒速度未变,可两人的姿态已经从一前一后变成几乎并肩,是他放慢了步子,也是要开口的意思。
司绒的头顶才将将到他肩头,余光里就是他的手臂和半截下颌。
封暄率先打破了沉寂:“公主入北昭,是做好了为质的打算吗?”
这是封暄对司绒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客套花招,单刀直入,毫不拖沓,话里都是笃定的威胁,一开口就习惯性地要霸占上风。
司绒目视前方:“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阿悍尔是来与北昭交好的,八里廊原本草木丰茂,生机勃勃,既有草原的遥铃,也有北昭的笙歌,如今铁蹄遍踏一片荒芜,不是可惜了吗?”
她意有所指道:“战事,是给他人建功勋的嫁衣,殿下今日在宴上该是瞧得很清楚了才对。”
两人心知肚明,北昭之所以不肯与阿悍尔交好,就是存了打阿悍尔的心思。
司绒花了这样多的心思进北昭,并不是阿悍尔怕了北昭,而是如今的阿悍尔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阿悍尔耗不起,更不能让人察觉阿悍尔耗不起,这才是司绒入北昭的真正目的。
而北昭自诩中原正统,怀柔远人,若要出兵,必要“师出有名”,就如四个月前打乌禄,就是乌禄挑衅在先,如今北昭再不能故技重施,把这四字用在阿悍尔头上了。
“如今不是,很快也是了。”封暄不为所动,转回第一个话题。
司绒微微一笑,惋惜道:“看来殿下对司绒送的礼不满意。”
“确实不满意,孤不喜强塞到手里,又无法拒绝的东西,”封暄顿了顿,“更不喜擅作主张的人。”
他说着话,在夕光里侧头,司绒正好看向他,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
脚步同时顿下,橘金色的光芒洒下来,他们的鬓发、衣肩、鼻梁、颌线都跳动着同样的光芒,又各自糅杂出不同的风度和气势。
冷峻的青年,浓颜淡绪,眼里仿佛盛着阿悍尔的星空,让人看不懂,参不透,却总不自觉仰望。
她眼睛弯起,好似委屈:“这可不能怪我,殿下拒人千里之外,东宫的大门对阿悍尔紧闭,司绒只能用这种法子把诚意送到殿下手里了。”
两人距离一臂,封暄垂眼看她。
她的五官轮廓要深一些,美艳,还有点儿英气,偏偏皮肤白又柔,个子挺小,中和了那股攻击性。
要命的是那双眼,眉骨高,眉峰锐利眼窝深,笑的时候眼角微微折起来,就透出一股不自察的诱惑,能把人越看越怯。
一股按不住的风。
封暄的食指指腹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无波无澜,缓缓说:“阿悍尔想要什么?”
“不如让我先说说,阿悍尔能给殿下什么。”
司绒伸出一只手指,认真地说:“殿下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兵权,皇上以‘君之嗣,不可以帅师’为由,分割兵权于四块虎符中。殿下虽掌皇城城防,但地方军不是殿下的。今日席上,皇上已有让二皇子跟随李大将军前往乌禄,驻军守秩的意思,这对殿下来说,大不妙啊。”
封暄看那只手指头,仿佛有一道浅紫水渍,声音冷了两分:“二皇兄去不去得了,你不是最清楚么?”
看来玉笙楼的乌禄美人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司绒的指头摇了摇:“殿下速度真快,可我能帮殿下拉下一个二皇子,谁说不会再有别的皇子顶上来呢,皇上别的不多,儿子是不少的。”
“派谁都是一个样,”封暄面无表情,“驻军不代表掌军权,苍云军只忠于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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