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对村民们说道：“各位跟着可以，但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遇到危险先保护好自己，拜托各位了。”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高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们就是想救救我们从小长大的家，帮帮那些个孩子！”
封邵承转过身，鼻头带着微微的酸涩。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被这些人所震撼到。
……
堤坝处。
姜橙紧紧顶着那挡水板。
下面的沙袋和草袋已经彻底挡不住了，凌乱地散在水里，洪水已经漫到了姜橙的大腿。
她完全是在凭着毅力，咬着牙站在水里。
原本活跃起来的气氛再次低迷。
他们只能死死的用身体挡住洪水，别无他法。
一个队员声音低迷，带着微微颤抖。
“我们……还能回去吗？我妈还在家热了饭等我回去呢。”
姜橙此时早已经脱了力，只能咬着牙靠毅力坚持着，水太冰冷了，她的双腿都没了知觉。
“一定可以的，坚持住！”
她身形晃动着，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顾庭年下意识便从后抱住姜橙，一只手死死支撑着挡水板，洪水已经漫过了腰间，他们半截身子都泡在水里。
顾庭年眼前一阵目眩，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顾庭年，离开这里，这是指令！”
顾庭年没动，只是一只手紧紧环住姜橙的腰间，将头埋进姜橙的脖颈里，闭着眼睛不去看洪水，脑海中不断回闪着三年前的片段。
姜橙察觉到顾庭年的不对劲，心底升腾出一股慌乱。
“顾庭年！”
顾庭年咬紧了牙，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声音也带着微微的嘶哑和颤抖。
“我不能……再让你也在消失在我面前。”
暴雨越来越大，姜橙仰起头来，雨点不断拍打在她的脸上。
这一刻，绝望从心底一路攀爬升腾。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姜顾问！”
是封邵承。
下一秒，一双大手从后面伸来，紧紧扶住救援队员们面前的挡水板。
姜橙看着那双手，粗粝，满是厚茧，却十分有力。
她转过头去，无数个村民从后方涌来，奔向他们的身后，替他们撑起面前的挡水板，更多的沙袋和草袋被搬来，他们用折断的树木挡在下面，防止山洪泄露。
姜橙一惊，大声喊道：“谁让你们下来的！撤回到山顶上去！”
封邵承看着姜橙身后的顾庭年，皱紧了眉头，一把拉过姜橙，顶替住她的位置。
那些个村民动作迅速，一个个接替着救援队员的工作，高声说道。
“乡亲们在山顶已经搭建了临时的避难所，姜顾问快上去吧！”
姜橙刚要上前拦住他们就被封邵承一把拦住。
她转头看着封邵承，脸色苍白，声音嘶哑：“你怎么能让他们下山呢！这里很危险，必须尽快撤离！”
那个中年男人看着姜橙：“姜顾问，这是我们的意思，自从你们来了我们这，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让你们把命也搭上啊！”
姜橙原本压抑住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酸涩的眼眶再也含不住热泪，顺着雨水一道滑下来。
远处传来一阵车的鸣笛声，大灯照亮了整个堤坝。
高呼声阵阵传来——
“物资到了！”
姜橙猛地回头看去。
一辆辆大货车缓缓驶来，身着红色制服的人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搬运着物资过来。
他们分工明确，在原本倒塌的堤坝下建起更坚固的防护。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雨渐渐小了下来。
山洪不再上涨，已经缓缓向山下流去。
天也蒙蒙亮了起来，太阳缓缓爬过山头，一丝晨光照在众人身上。
“山洪止住了！”
“水退了，不涨了！”
“我们成功了！”
周遭响起一片欢呼声，众人抱在一起，笑声中掺杂着几声哽咽抽泣。
震耳的欢呼声响彻山谷。
姜橙看着眼前这一切，脑内紧绷着的弦终于在这一刻松垮下来。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面色苍白，一双眼早已是通红。
姜橙转头看向顾庭年和封邵承，眼里满是激动。
突然，姜橙眼前一片发黑，下一秒，身体向后倒去。
顾庭年连忙上前，一把接住姜橙，抱在怀中。
“姜橙！”
“姜顾问！”
……
翌日。
等姜橙再次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姜橙躺在帐篷内的铁板床上，眼眶灼热，眼前一片模糊。
手背上被扎了针，输液瓶里的液体正顺着管子缓缓滴落。
帐篷内一片寂静，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
姜橙想要起身，却觉得身子无比沉重，头也沉地抬不起来。
坐在一旁的顾庭年见姜橙醒了，连忙上前沉声问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橙看着顾庭年，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在堤坝时的记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山洪止住了没有？”
说着姜橙就要起身。
顾庭年上前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拿起，盖在姜橙的身上，制止住她的动作，温声说道。
“放心吧，物资都到了，今天早上已经开始休坝泄洪了，你淋了雨又一直在水里泡着，发了高烧，山下都是水，只能先在山上输液。”
姜橙听到顾庭年的话，这才安心地躺了下来，呆滞地看着帐篷的顶部，脑海中的空白渐渐被回忆填满。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救援任务中觉得如此振奋人心，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姜橙喃喃说道，声音里都带了些哽咽。
村民们下山向堤坝来的这一幕，不断在姜橙脑海中回荡。
她一直觉得自己加入救援队，就是为了能够救群众于水火，灾难当前，要以人民为先，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群众挺身而出，抛弃生死，将他们挡在身后。
顾庭年看着躺在铁板床上的姜橙，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着，唇瓣毫无血色。
他微微垂头，沉声说道：“因为你值得他们这么做。”
姜橙转过头看着顾庭年，两人目光对视。
许久之后，姜橙才嘶哑着问道：“那你呢？”
顾庭年抬起头看着姜橙，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骗得了你的队员，骗不了我，”姜橙声音低沉，“小武的事让你患上了创伤应激综合征，你根本没办法直视山洪，你为什么还要来？”
顾庭年看了姜橙许久，手放在膝头还带着微微颤抖。
“因为我怕。”
这是顾庭年的回答。
姜橙说：“你可以向上级请示调离灾区，没有人会怪你。”
顾庭年垂下眼，眼眸中的情绪晦暗。
“我怕，你会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帐篷内一片安静。
顾庭年抬起头来和姜橙对视，目光灼热。
姜橙的呼吸微滞，随即转移开视线，不再看顾庭年。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对视的一刹那，姜橙的心猛然开始跳动。
明明被自己压抑下去的情绪再一次泛起，惊得她不敢再看顾庭年一眼。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输液瓶里的液体流进最后一滴，顾庭年刚要开口，帐篷外突然走进来一人，径直向姜橙走去，动作利索地拔下她手背上的针头。
姜橙抬头看去，正是封邵承。
封邵承拔下针头，让姜橙自己按住，随即大手一伸，覆在姜橙的额头上。
姜橙感觉那只手十分冰冷，额上的热潮在它覆上来时便逐渐消散。
“还有些发烫。”
封邵承将输液瓶取下扔进垃圾桶里，看都不看一旁的顾庭年一眼。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高烧度数快四十度，再烧一会你脑子都要烧坏了，身边有个男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你顶在前面。”
封邵承说这话语气还带了些阴阳怪气。
姜橙知道他说的是顾庭年，下意识向顾庭年看去。
封邵承一把拽过姜橙的胳膊，语气有些恶劣：“看什么看，人又不能丢，看个没完了？”
姜橙皱紧了眉头，仰头看着封邵承：“你吃枪药了？”
姜橙的声音还带了些沙哑。
封邵承低头看着姜橙：“闭嘴吧你，嗓子哑的好像声带被人摘了。”
姜橙的脸色一变，也不知道封邵承怎么了，自己索性也不说话了。
顾庭年抬起头来看着封邵承，眉头紧锁着。
从他第一次见到封邵承，就有种莫名的敌意，他能看出来，封邵承是喜欢姜橙的，每次提及自己，封邵承总是阴阳怪气。
他嘴上骂着姜橙，语气里却透露着关心。
但这种关心，在顾庭年耳朵里非常刺耳。
因为两人的关系在他眼里看来十分亲密。
顾庭年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封邵承。
封邵承拍了拍姜橙的胳膊，没好气地说道：“坐着干嘛，不饿吗？出去吃饭。”
姜橙不说话，低头按着手背上的止血棉球。
“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姜橙抬起头看着封邵承，眼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封邵承你有病是吧？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吗？”
封邵承挑了下眉头，眼睛瞥向一旁的顾庭年，勾唇一笑。
“我是让你跟某些人少说废话，跟我有说的又不是废话，我又不嫌弃你那个破锣嗓子。”
姜橙白了一眼封邵承，低声骂了一句：“神经。”
说完，姜橙就起身出了帐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