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砚还是在我的床上睡了一夜。
我披上衣服走出卧室,听见院子里传来尖锐的女声:
「还在装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在哪儿?」
林倾掐着江寒砚的下巴,后者坐在地上,偏头隐忍不语。
她更加来气,猛地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你还真是敢啊,你也配勾搭我姐?你脏不脏你不知道吗?」
他脑袋一偏,就那么跟二楼的我对上了视线。
我端着杯热牛奶,眉目淡然。
林倾没发现我,还在发着火:「哪只手碰的她?你说啊,我废了它。
「怎么昨晚闷声干大事,今儿被我抓住了还闷声啊。」
下一秒,她就一脚踹上江寒砚的肩膀,他被踹倒在地,嘶了声。
我喝完了牛奶,拿着有些脏的杯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就是做了,」江寒砚终于说话了,声音清晰,「就是碰了,你要怎么样?」
「你……」
「啪。」
杯子从二楼掉了下去,四分五裂,玻璃碴子飞溅。
林倾打人的动作顿住,抬头:「姐……你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视线落在江寒砚身上,他也正在看着我。
「我没记错的话,姐姐今天休假,」林倾笑了,「咱们待会出去逛逛吧,我好久没跟姐姐一起逛过街了。」
我也笑:「好啊。
「不过,先让他滚吧。」
于是林倾侧头,脸色又变成阴冷的样子:「马上滚,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废了你。」
我回身,不再看坐在地上的江寒砚,离开了。
我跟江寒砚做了三年同门。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他这个年纪的顶峰。
年少成名,大好前途就在眼前。
不过我没能看到,因为我后来出国了。
那三年,我几乎跟他同进同出。
同门的同学都觉得我们有情况,校园墙上更是摆出我俩的照片,说郎才女貌。
我平时不怎么关注,也不知道江寒砚的意思。
只是咖啡店那件事后,他对我更加疏离了些。
我撞见过一次他家里的情况。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在一次下课拦住了我,用着轻浮的目光,道:「长得真俊啊,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姑娘,你跟江寒砚咋样了?」
我皱眉:「你好,我是他的同学,请问你找他么?」
「哎呀,那个臭小子不认我嘞,」他笑了,睁开一嘴大黄牙,「小姑娘,你认不认我?」
他的语气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江寒砚就是这个时候赶过来的。
他挡在了我身前,向我低声说了句抱歉,才拉住他父亲想往外走:「你来干什么?」
然而男人不听,一口粗鄙的话就开腔,我听得蒙,但能听出来他是在骂江寒砚。
「你个没良心的!连亲爹都不顾,你就该被戳脊梁骨。
「我不是听说你刚得的奖学金,还挺多,你爹都要被人逼上绝路了,你这个当儿子的还看戏?
「我看刚刚那姑娘白白净净的,肯定有钱,你们有苗头,让她借我点。」
「你闭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寒砚发脾气。
他朝男人大吼:「我没爹!我跟你早就断绝关系了!你还来做什么?!」
结果男人比他更大声:「苍天呦大地呦,儿子不认老子了!要反了天了呦!快来看哦!」
很快这边的闹剧就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同学的目光。
江寒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走上去,轻轻拉住了中年男人的手:「叔,消消气,你遇到难处了,我借给你。」
男人的眼珠子一转,瞬间变了脸色:「好好好,姑娘,咱们去那边说。」
那次我给了三万。
送走男人后,江寒砚一直跟着我,执意将我送到公寓楼下。
「钱我会很快还你的,」他执拗地说,「我回去先给你转一点。」
「不用。」
我再次拒绝了他:「你还要留生活费,我不急,况且……你也知道我不缺这么一点。」
江寒砚看向我的目光一时变得极为复杂。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我也无能为力。
身份、阶级、地位、背景……我们之间唯一相同的,可能只有一身傲骨。
如果没有一方不打碎,不重新拼凑,不尝到另一方的苦难,就永远无法相配。
高岭之花的傲骨,就是被用来打碎的。
八
「有什么住不惯的,打电话给我的助理。」
「不能直接打给林兮小姐么?」
江寒砚淡声道,「我还以为,被你金屋藏娇,会有些特权呢。」
我睨他一眼,懒得多说。
江寒砚被林倾赶出来后,我顺理成章地将他安置在了我的一套房子里。
我没有问过他后来发生的事,他也没主动告诉我。
当年的高材生,沦落到这种地步,令人唏嘘。
我站在阳台上发了会儿呆。
这套房子布局跟我读大学的时候住的那套很像。
那套房子,我收留过江寒砚。
他酒量不好的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
那天是同门聚会,大家兴致好,都喝了酒,但我没想到江寒砚的酒量会差到走路都要人扶的地步。
因为他神志不清,我只能把他扛回了自己房子里。
丢在客房床上,他躺着,眼睫有些颤,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我轻轻用手去遮盖他的眼睛,才安稳些许。
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除了做实验,就是出去兼职了。
喝醉的江寒砚,有些乖。
我帮他脱外套的时候,他顺势靠在了我怀里。
「手抬一抬。」
我的声音也软了软,但江寒砚没动,下巴搁在我肩上,眼神迷离。
「你……」
「啾。」
我一怔,侧脸感受到了唇的柔软。
他亲了亲我的脸,唇贴在耳根处没动。
我身上一下子就烫了。
慌忙地帮他外套脱下来,推他躺下去,盖被子,落荒而逃。
而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我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江寒砚,是喜欢我的。
他没忘,一直没忘。
就像被林倾灌醉,他看见我,除了叫我名字,就是本能地想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