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走剿匪了,前阵子兖州水灾,东都兵马又被国师调去救灾了。”
阮郁珠眼神一暗,心头窜进一股寒意。
西都的刑将军跟秦帜交好,此时离开,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他是真的要跟信王里应外合,死了心的要夺她的云山了。
阮郁珠的心里裂开了一条缝,迎着这凄然大雪往外渗血。
严大人退下后,阮郁珠背手站在窗边,天边寒月渐圆,今日又到了十五月圆。
她突然问:“九十九个死囚,准备好了吗?”
裴瑜应道:“准备妥当。”
阮郁珠看着天边,心便如同这漆黑夜幕,找不到出路,寻不到归途。
最终,她只是沉重一叹,语气更是无奈:“跟从前一样,善待他们的家人。你去请国师来未央宫饮宴吧。”
翌日,天色微晓。
阮郁珠推开大殿沉重大门,寒风轻拂,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冲而出。
身后,殿中尸体不断被抬出来。
见此场景,刚刚从侧殿醒来的秦帜脸色阴沉至极。
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攥紧拳头,太阳穴青筋毕露,语气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些都是大昭子民,陛下如此嗜杀与暴君有何区别!”
阮郁珠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是否在国师心中,孤就是这样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
秦帜脸色一变,却更逼近一步:“臣不敢,只是陛下如此滥杀无辜,大兴土木,甚至于伤了老太傅的心,难道不怕最后众叛亲离吗?”
众叛亲离……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吗?
阮郁珠身影一僵,苦味在口中蔓延直至心脏。
滥杀无辜也好,屠戮忠臣也罢,无论哪一条罪都是让世人唾骂之大罪。
她担不起,却每一条都只能默默背负。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冷声道:“孤是君王,你是国师,莫忘了你的职责,便是全天下与孤为敌,你都是要站在孤这边的!”
这是昭国帝王与国师的宿命,也是他们注定的宿命。
秦帜顿在了原地,他如冰的的目光一寸寸巡视过阮郁珠的面庞,终于,他松开紧攥的拳头,又恢复了淡然的国师模样。
他说:“臣,不敢忘。”
雪缓缓落在他肩头,眼前人眼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明明一步之遥,却似有千山之远。
阮郁珠看着他,心口骤疼。
她无力的转过身,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国与万民都沉沉压在她肩头,可偏偏,她手中还捧着一份不可触及的情爱。
秦帜踏着雪往无极宫走,忽然停了脚步。
他转头看着殿前屹立风中的阮郁珠,又看着那殿前蜿蜒了一地的鲜血。
他回过头,冷冷吩咐身后侍从:“通知信王,可以动手了。”
……
过了两日了,无极宫书房里。
秦帜手里拿着书,视线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侍从进门来报:“国师,陛下今日突发奇想,要去皇陵祭拜先祖,随行只带了九十九亲兵护驾!信王殿下已经带兵去了……”
秦帜合上手中书,脸色一变:“走,去皇陵!”
马匹疾驰,耳边长风簌簌而过,秦帜靠近皇陵,便见信王兵马。
他勒马上前,只见信王明浅一身兵甲,身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方才与人交过手。
“陛下在何处?”秦帜急问。
明浅得意大笑,挥手让人抬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上前。
秦帜看着白布,浑身一震,几乎摔下马去。
她……死了?
“听说她只带了九十九亲兵来皇陵,本王带了三千劲旅突袭,她在奔逃路上马车坠崖,本王捞回了她的尸首!”说完,明浅掀开了那块白布。
眼前的尸首面目全非,但穿着女帝的衣服,腰间更有先帝亲传的鸾凤玉佩。
秦帜脚步沉重地走上前,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不是她。”
空气忽然一时凝滞。
紧接着,四面忽然响起脚步声。
信王明浅看着四面而来的兵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包围了。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阮郁珠一身便服走出来。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秦帜身上,眼神复杂难言:“国师,到朕身边来。”
秦帜站在原地,两人四目相对之间,他忽然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设计。
他的眼神跟着沉了下去,果然是帝王心术,从头到尾,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将他摆弄于股掌之中。
是了,她是帝王。
阮郁珠见秦帜站在原地,最终没有选择走到自己身边。
她的心缓缓黯淡下去,冷声道:“信王意图谋反,难道国师今日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护着她吗?”
却见秦帜挡在信王跟前,字字辩护:“陛下误会了,信王是听臣传信,怕陛下有危险,特来护驾的。”
一旁的明浅也连连称是:“是啊,陛下,臣是特来护驾的。”
阮郁珠站在原地,暗暗攥紧了五指,眼眶发红。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在逼她,若此刻她说信王是造反,那他秦帜就是主谋。
如今三军在前,这谋逆大罪下来,天下共诛,难道要她杀尽三军来护他一命吗?
曾经发誓要护她一生的人,如今,却用自己的命威胁她,去护另一个要杀她的人。
阮郁珠忽然拔出剑,寒光闪过,剑锋落在了秦帜脖子上。
她红着眼:“你当真以为孤不舍得杀你吗?”
秦帜看着剑身倒映出她头上帝王玉冠,表情僵硬:“臣从未如此以为。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动手便是。”
他闭上了眼。
阮郁珠死死握着剑,手不易察觉地在颤抖。
他是死了心要护着明浅的了,哪怕与她为敌。
阮郁珠的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低泣,她的声音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孤知道,今日孤不杀你,来日便是孤死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