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由心伤了腿,他们这一住便是小半月,由心常常会杵着拐杖来我这找我聊天。
她老要我讲从前在这发生的事,跟闹着听故事的小孩一样。
不过那些前尘往事,也没什么讲不得的。
我是在一个雨天穿越到这里,并偶然遇见了十三王爷。
之后我便跟在他的身边,助尚且年少的他在权力斗争中站稳脚跟。
“十三爷啊,”由心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他人品相貌都不错,前几日他家王妃进宫,抱了新生的小世子……”
由心说着说着就噤了声,然后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过了好一会,由心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啊?你还活着,想必和他也没什么仇怨,否则他想杀你轻而易举,但你又削发为尼躲在这儿,想来是对他求而不得。”
听到她这番猜测,我忽然笑了起来。我是曾喜欢过他,但不算求而不得。
也有那么几年,他是一个快乐的少年,我们一起习武,一起查访民情,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我服过两年兵役,而后在大学里就读历史学,但我自幼就被父亲送去武馆习武,我的父亲是化学教授,我的母亲是中医,在他们的熏陶之下,我学会了很多技能。
他曾说过,有我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我便答应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一直伴他左右。
“可惜十三爷还是输了。”由心叹了口气,随即眼睛又一下亮了起来:“十三爷有你帮忙都没赢过皇上?皇上也太厉害了。”
由心的眼里露出那种小姑娘面对心上人独有的倾慕神情,其实那晚我就注意到了,她想留在那个笼子里,不仅仅是为了她口中的理想抱负。
我说:“若只想办个学堂,你大可不必留在宫里,伴君如伴虎,你该民间大展宏图。”
“可我喜欢皇上啊。”由心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刚来时我觉得我这种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是一定不会看上这种封建社会的男人的,可是一个男人他坐拥天下,却满心是你,换做你,你能抵挡得住吗?”
君王的爱,在大多数女人的眼里,都是荣耀和安全感,我能理解。
我叹息一声:“可是君王的爱实在太重,你能承受得住吗?你又有多大把握,他能爱你一辈子呢?”
“他说他会一直爱我的。他近日总是称赞我聪明,虽然他不知道,我也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过世界。不过他信任我,说回去就要封我做贵妃!”由心看起来很是得意:“到时我能做的事就更多了,你还不打算同我一起吗?”
我只能摇头:“你想要的太多了,你既要理想抱负,还要他的爱,这世上哪能两全。”
我说得还算委婉,这世上,通常得着一样都算幸事。
可由心偏偏就是不听,她与我争辩:“为什么不可以呢?爱是两个人的事,而我的理想关乎天下,我要辅佐他建设更好的江山。到那时,他也就更离不开我了。”
由心的一腔热血,是我浇不凉的。我跪在佛像前替她祈福:“宫深似海,你如此招摇,还得自己小心些。”
“不打紧……诶,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古人了?”
“在这待得久了,耳濡目染罢了。”
由心的腿养好之后,皇上就带她回宫了,那次之后我许久未再见到由心,只有她的种种事迹从旁人嘴里传了过来。
她办女子学堂,专给女子讲学。但她不讲四书五经,讲得都是些新时代的新观念,惹得那些大臣震怒。1
皇上倒是觉得新奇,从来都纵着她,却更遭人红眼。
她给皇上编了整本治国论,内容皆是后世名家所著,此书理念超前,震惊朝野。
皇上夸她是天降奇才,赏赐数不尽的财宝,无人敢多说半句。
由心常常会叫人送信与我,做出成绩了,她同我炫耀,遭人背后算计了,她和我诉苦。
那些信我每一封都看过,却未写一封回信。只因我的生活乏善可陈。
我只知道,她如今在这有多风光,就有多孤独。好多真话啊,她跟别人都讲不得。这里没有人懂她。1
在我看信时,静年师太进来了,她是当初收留我的人,如今为我师者。
那些信,也是由心的跑腿客送到寺里,再由静年师太交予我的。
静年师太说:“你最近心不定。”
我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太莫怪,友人身处险境,难免担忧。”
“他人境遇与你何干。”静年师太淡淡道:“去抄写佛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