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为止,天光还未大亮。
房间里的光线昏昏沉沉。
她走到桌边,抬手滑亮火柴,‘噌’亮开的光芒印在瞳底,照亮干净整洁的桌面。
昨天刻意弄倒的水渍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随手将烛盏搁在桌上,她转身,从梳妆台处拿出一张纸和笔,伏在桌上,左手不熟稔地撰写起来。
横横竖竖。
一笔一划间,是歪扭的笔锋。
书写到最后一字,逢萧玉寻了个信笺,裹好,再提步写下尉和玉他们落榻的公馆。
尉和玉他们到的第一日,逢萧玉就知道了他们的去处。
到后来,她就一直格外小心。
去哪,都是宁愿抄远路,也不愿意从公馆插过去。
楼下轻轻三声叩门声,小童朗声:“陈奶奶,我来给你们送报纸了。”
逢萧玉先一步行到院子里,看着正擦手的老太太,弯了弯唇角:“奶奶,我去拿吧。”
老太太看着她手里的信,有些迟疑。
“啊,这个是寄给我的一些朋友的,看看能不能帮上阿淮的忙。”逢萧玉目光坦荡,腔调三分歉意:“沈先生能出手帮忙,我已经很知足了,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要是朋友愿意帮忙,总是多分希望嘛?奶奶,你说是不是?”
听完,老太太没有再迟疑,挥了挥手,让逢萧玉赶紧去。
只是转过身走进正厅时,她好似想到什么,提醒:“徽音,现在广市只进不出,你朋友能收到吗?”
逢萧玉说:“能,他们正好最近来广市,本来想来看我和阿淮的,谁知道出了这件事。”
难怪。
赵淮这事闹得大,明面上的避嫌也是需要的。老太太心下叹息,却能理解一二。
佝偻身子,她一步又一步走进了正厅。
背影消失,逢萧玉目光又盯了两秒,直到确定老太太不会再出来,方转过身,开了门。
小童手上拿着两份报纸,正在等她。
逢萧玉接过来,再掏出碎银来,“小孩,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小童目露疑惑,“什么忙,宋姐姐?”
逢萧玉说:“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邮局,可以吗?”
小童:“这有不可以的,包在我身上。”他用力拍着胸膛,小小年纪,却有了无与伦比的男子气概。
一看,逢萧玉就乐了,“那行,你到时候过去,记得穿得破烂点,别让人跟踪。”
小童点头。
略微犹豫后,逢萧玉说:“这封信的事,不着急,等你卖完报纸再去也可以。”
她是时常见到这位小孩在胡同巷口穿来穿去。
风雨无阻。
后来,听旁的老人说,为了赡养自己的弟弟妹妹,有时候还会去工地的码头搬砖,赚点饭钱。
目送着小童离开,逢萧玉转身进门。
打算换身衣服,再披个长褂,出门。
她要去的地方,是赵淮口中的东船码头,找第七只船的主人。
……
东船码头是广市第一大码头,听闻在旧时代,还有过皇帝过来巡逻过。
因此,它在广市的名头可是赫赫有名。
逢萧玉到码头时,条条大船并列排序,木板、纲制的都有,她望眼过去,分不清哪是第七条船。
而小的船只则是聚集在一起。
依稀可见,里面还有床褥棉被等等,她想,应该是以船为家的居所。
逢萧玉挪开目光,朝着海绵眺望一眼。
现在正有船舶归来,热热闹闹的。
连码头上的小贩都抻开脖子,往码头边使劲探头去瞧。
见状,逢萧玉点了一碗小摊上的馄饨,坐下来,招待她的是一位店家大妈,整个人看上去和气的很。
她说:“姑娘你先吃着,不够再喊我。”
话音刚落,她就小跑到人堆里。
船锚沉入海底,发出闷响,水浪前仆后继的扑打着水面。
喧哗声好像更大了。
不少人围了上去,走到桥上,去看回来的船舶。
逢萧玉听了两嘴,也没从他们嘴中,听见讨论第七只船的事。
没过二十分钟。
人群散去,老板娘回来。
她看着坐在凳上不走的逢萧玉,微微一愣,走上前,轻轻推动她的肩头。
逢萧玉刹那回了神:“谁?”
老板娘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问:“姑娘,我看你在发呆,是怎么了吗?”
其实,也是突发的善心。
觉得逢萧玉面善,好似在哪见过。
“没事。”逢萧玉摇摇头,指着面前的馄饨,问:“老板娘,这碗馄饨多少钱?”
老板娘报了个数。
逢萧玉从布囊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转身往码头外面走。
这里得不到第七条船的消息,她也不能光明正大问,只能等赵淮出来,再从长计议。
咸湿的风微微吹拂着,吹下连体帽子,露出面容。
感受到周围视线后,她蹙眉,别过耳鬓长发,随即将软帽重新带上。
只是戴上了帽子,也无法隔绝外面窥伺。
左拐右拐,穿梭在人群中,也没能躲掉。
逢萧玉心下沉了沉,步履加快。
几道从人群穿过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逢萧玉的体力渐渐跟不上。
肺部剧烈收缩,喉头发出低低的喘声。
但逢萧玉不敢停。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步履愈发靠近的声音。
紧跟着,逢萧玉定了心,抬脚拐入旁边的巷口。
对方好似察觉到逢萧玉已经发现他们,当下不再犹豫,直接跟上,入了胡同巷子里。
跌跌撞撞中,湛蓝天空徐徐沉下。
乌云密布。
逢萧玉早已忘了出路,在这反复的巷口中,找不到出去的路。
一双手忽而从旁侧伸了出来,紧紧将她拥进怀里!
来人或许常混风月场,身上带着淡淡女人香。
并不刺鼻,甚至让逢萧玉感觉到一股熟悉感,可耳侧跫音匆匆,她下意识地,神经又紧紧绷了起来。
惊慌残留在眼底,逢萧玉摸出袖口的簪子——
扎下去!
身后男人闷哼一声,单手摸上她柔软发间,宛若在斥责她的狠心。
随即,他低低笑开:“许久不见,逢小姐比往日的性子还要烈一些。”
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寸寸收紧,将她困在怀里,囿于一寸之地。
逃不掉。
意识到这点,逢萧玉蓦然静了下来,站在原地。
沉峻温热胸膛下是砰砰直跳的心脏,和逢萧玉自己的剧烈心跳连在一起,鼓胀耳膜,遮住男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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