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诗意就在端坐在沙发上，与其说看不如说是在听。
三年前，姜诗意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他们辗转多地才求得一线生机，好不容易醒了却因为血块压迫神经，有极大几率永远都看不见了。
姜母忍不住撇开眼，其实这两年多“看”字几乎是他们家的禁忌，只有姜诗意丝毫都不在意的模样。
可姜母是谁，她作为母亲哪能不知道姜诗意的害怕和无助。
姜诗意不希望他们担心，他们也不说。
但每一次姜诗意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她也不知道在门外哭了多久。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她的诗意曾经多么耀眼，年纪轻轻履历丰富，三院外科医生。
可如今却不得不待在家里，生怕出门给别人添麻烦。
这次要不是她哥哥逼着她，她怕是还要在家里待着。
“小意，你哥哥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姜母扬声道。
姜诗意慢吞吞的转头道：“姜墨宁说今天不过来了。”
“叫什么姜墨宁，他是你哥哥！”姜母训斥道。
“知道了知道了。”姜诗意大声回道。
她转头却小声呢喃：“他哪里是哥哥，明明就是蛮横的独断家！”
话罢，耳边全是穿堂的风声和电视里的对话声，姜诗意有些累的靠在沙发上，阿布趴在她的脚边，分外乖巧。
她很久没有出门了，今天是被姜墨宁找了个给他送文件的借口强迫她出了门，她带着阿布一路走走停停还算顺利的将文件送到了姜墨宁的办公室。
阳光洒在她的头顶，因为失明，她其他的感官非常的鲜明，耳边的轰鸣声和鼻端五花八门的味道都让她好似重新融入了人群一般。
可是眼前的黑暗又明确的告诉她，她没有。
她没法再像曾经一样治病救人，甚至一个人独自生活都有些困难。
原本退休了爸爸妈妈为了她又开始忙碌，哥哥也是一直没有结婚。
她很难没有自厌的情绪。
还有那个人，姜诗意想到他的名字心中还是会隐隐泛起波澜。
他大抵已经结婚了吧。
好像永远只有她被长久的困在了原地。
“小意，吃饭了！”姜母的声音唤回姜诗意沉溺的情绪，她慢慢的抬头摩挲着去了饭厅。
耳边是姜母絮絮叨叨的声音，姜诗意突然出声打断：“妈妈，我可以试着去花店帮忙吗？”
姜母“啊”了一声表示惊讶，姜诗意眼睛依旧无神，却莫名坚定：“我不能永远在家当一个废人吧。”
======第十六章======
“小意，我们从来都不觉得你是个废人，你可以慢慢来，不着急的。爸爸妈妈还有能力，你不要担心家里。”姜母的眼眶有些红。
“我知道的，可是我不能一直等在原地，让你们拉我。我可以去慢慢的适应，即便永远都看不见。”姜诗意鼻头发酸，语气仍旧坚定。
“我可以从很小的事情学起。况且总有一天你们都要离开我，姜墨宁也应该有他的生活，你们的世界不能总是围着我转。”
“我一个人也会很好的，妈妈。”
姜母看着神色平静的女儿，忍不住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门槛处的姜父。
姜父眼眶也有些红，却朝着姜母缓缓点头。
姜母的手紧紧攥住，哑声道：“好，明天我就带你过去。”
姜诗意听到姜母肯定的声音，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承诺：“我一定好好干，不给妈妈拖后腿。”
姜诗意伸手去握姜母的手，姜母克制着难过，用力回握住姜诗意发凉的手：“小意，一切都会好的，你的眼角也会好的。”
姜诗意笑而不语，曾经一腔期待的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慢慢平复了下来。
无论前路如何，作茧自缚向来都不是她姜诗意的作风。
……
“阿意，阿意……”
“不要，求你了求你了……”
“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躺椅上男人低声嘶吼，像一头困兽。
坐在一侧的心理医生推了推眼睛，按下了播放键。
缓声的音乐下，闭着眼发狂的男人渐渐平静下来，最后睁开双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如今醒来的眼里亦是一片死寂。
“顾先生，今天的心理治疗差不多就到这里了，您最近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没有。”顾翰佑的声线平直，毫无波澜。
“睡眠状况也没有好转吗？”心理医生难得有些挫败。
“没……有一天晚上睡够了四个小时。”顾翰佑想起了那一天。
“为什么？那天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特别的事？”心理医生低声引导，意在打破他坚硬的心理防线。
刚从梦中醒来的顾翰佑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思绪明显缓慢了许多。
“没有什么特别的。”
心理医生轻轻皱眉：“那你说说你印象深刻的事。”
“那天我出了门，遇见了一个蓝色裙子的人，她的背影和她有些像……”
逻辑有些混乱，思绪也不甚清晰。
心理医生却轻松了一口气，果然顾先生的症结还在“她”的身上。
近三年的治疗里，按理说顾先生治疗效果应该比较明显，但是结果并不如意。
最开始他以为是他的治疗出现了问题，后来在数次的催眠里，发现顾先生压根就是自我沉沦在他的梦中。
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他就是想要见到那个“她”，并且拼命的想要留住她。
但心理医生也知道，他思念的人早就不在了。
“你想认识那个女孩吗？”心理医生的问话有些唐突。
顾翰佑不悦的抬眸：“利用她让我睡着？没有必要，不是阿意，其他人都不行的。”
心理医生在他满是戾气的目光中，心下一颤，长叹一口气道：“顾先生，你要学会自己走出来。”
“认识新的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十七章======
闻言，顾翰佑却只是轻嗤一声：“我没想要走出来。”
一句话，让心理医生彻底愣在了原地。
顾翰佑已经站了起来，拎起搭在一侧的西装外套，大步离开诊室。
心理医生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心中止不住唏嘘：“情爱伤人啊。”
顾翰佑一路走到停车场，径直上了车。
狭小的空间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他低伏在方向盘上，深深的吸气。
刚刚的梦境让他的毁灭欲极速上升，他每半月来做一次治疗，大多时候他都要求在诊室好好睡一觉。
每次在医生的刻意引导下，他总是可以梦到以前。
梦到在正常情况下从来不入他的梦的姜诗意。
他真的真的很想她。
即便噩梦的概率远远大于美梦的概率，他也像是着了魔上了瘾一般想要见她。
“姜诗意，我该怎么办？”顾翰佑轻声呢喃，一滴清泪快速坠落，滴在黑色的西装裤上瞬间隐没。
顾翰佑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晃荡，最后转到了姜诗意的家。
她以前的家，三年前出事后，他们家的人就搬走了。
他再也找不到关于她和她家人的一丝讯息。
只有从医生口中得来的她已经去世的消息。
顾翰佑看着这桩独栋的小洋房，怔怔出神。
记忆中的姜诗意乐观坚强，有些娇气却又莫名能吃苦，一看就家境不错。
他那时年轻气盛，总觉得他们有大把的以后。
偶尔姜诗意想要些浪漫的仪式感，他总是不以为意。
后来……没有后来了。
顾翰佑的车缓缓开走不久，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他刚刚停过的位置。
“墨宁哥，姜诗意不回来住吗？”周行聿和姜诗意一样大，比姜墨宁小三岁。
姜墨宁看着前方消失的车，有一瞬怔愣，听到周行聿的话才回过神来。
“她暂时还待在十三巷那边，我过来给她拿些衣物。”姜墨宁开门下车。
周行聿跟在他的后面：“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给她打过很多次电话，她都不让我去看她。”
“那你今天和我一起过去吧。”
姜墨宁转头看向周行聿：“之前她情绪不好，现在好多了。”
“她的眼睛……”周行聿看着姜墨宁瞬间变得不佳的神色瞬间噤声。
“眼睛的事暂时还说不清楚，医生那边也没有定论。手术风险大，暂时只能养着。”姜墨宁语速极快，像是很回避这件事。
周行聿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他一个外人听着都心酸，更何况是亲兄妹。
姜墨宁虽然总是欺负姜诗意，但是每次有事又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姜诗意。
“诗意她情绪虽然敏感，但没必要故意回避这件事。她比我们想的要坚强，过几天她就去花店帮忙了。”
说起这件事，姜墨宁的眼中才泛起些许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