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
凭什么他知错了,我就要回来呢?
我淡淡道:「你错在哪里呢?」
「我不该听信谗言冤枉你,也不该是非不分误会你,更不该被亲情蒙蔽偏听偏信,以后这些我都会改。」
我摇摇头。
「卫珏,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当初,你为何救本宫,又为何与本宫成亲?当真是因为你以为本宫救了卫家吗?」
他迟疑了一下,唇角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淡淡道,「你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卫家落难时,你被众人拉踩,深知权力的好处,你母亲这才能劝得动你走长公主府的门路,你被陆清霜退婚,伤了颜面,急需一段好姻缘抬身价,好让陆清霜后悔,本宫就是你最好的选择。这种种因素才是你愿意和本宫成亲的缘由,你是为了你自己。
「可时至今日,你依旧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你觉得这欲望污浊,你不敢相信自己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所以婚后冷待本宫,甚至欺骗自己本宫是一个贪恋你美色之人,甚至为了得到你故意构陷卫家,如此自欺欺人,你才能让自己过得好受一些。
「甚至你妹妹的事情,你敢说自己一无所知?不过是觉得这是一桩好事,能为你卫家锦上添花,你乐见其成罢了。你自私自利,见利忘义,任人唯亲,偏听偏信,可时至今日,你却依然以为错的仅仅是他们,你毫无错处,这才是让本宫失望透顶的。
「本宫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卫珏,配不上本宫,本宫行事光明磊落,说一不二,与你之间,云泥之别。本宫再告诉你一次,你父亲与信王之间原本就清清白白,只是查案之初草木皆兵,所有嫌疑人等都要查一遍,此事你不信本宫,可以去问你父亲。」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和我成婚?」卫珏面容惨白如雪。
我淡淡道,「你之所以能和本宫有一段姻缘,全赖无上道人为本宫批命,说你是本宫必经的一道劫难,否则以你之姿绝难入我眼。本宫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你背叛了本宫,本宫也暗算了你一次,你坠入悬崖,是本宫将你的魂魄锁在玉佩之中,本宫要让你亲眼看明白你母亲,妹妹,青梅是怎样的人,如今,你魂魄从玉佩中出来,说明你我之间缘分已绝,若要强求,便是自寻死路,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上了马车。
宁笙一脚将卫珏从马路上踢飞。
他飞身上了马车,端坐在车前。
我却莫名觉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怪哉!
我在城郊游玩了一个月才返回京城。
这一个月的工夫,京城流行起了高髻和面靥。
要在酒窝处装饰如新月,花瓣,铜钱等纹样。
我用胭脂装点上云纹。
宁笙看了直皱眉头,悄悄的背过了身子。
我来了恶趣味,命令道:「看我。」
宁笙迫不得已回过头来,静静地瞧着。
「好看吗?」
宁笙蹙眉,「好看。」
「那给你也点两个。」
宁笙纵身一跃,上树跑了。
我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当此开怀之时,卫母却跪在公主府外求见,求我赐下一株人参。
原来,卫珏得到了陆清霜,对她恨之入骨。
恨陆清霜负心薄幸,恨她心思歹毒,恨她自私自利,对陆清霜用尽手段折磨。
陆清霜不堪忍受,求他放过。
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将你的手指也掰断三根,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了了。」
陆清霜不愿,两人争执之下,陆清霜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入了卫珏的心口……
如今卫珏进气少,出气多,只有一口气吊着。
请来的大夫,没有一个敢拔掉他心口的簪子,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夫,说若有千年人参吊命,便可一试。
千年人参是何等稀罕之物,只有皇宫中才有。
于是,便求到了我的头上。
我漠然回绝,却又命人将一株千年人参送到城东的延寿堂,并让人拐弯抹角的将消息传到卫母耳中。
当天下午。
卫母便花费千金购买了那一株千年人参。
而那千金落入了我的口袋。
我不差钱,但那些钱落入腰包的感觉,依旧舒心极了。
卫珏人品虽差,却罪不至死,但若让我白白给他一株人参续命,我也不愿,更不愿他以为我对他犹有余情,那是对我的侮辱。
所以,借此赚一笔,彼此都称心如意,实在好极。
卫珏靠着千年人参活了过来,只是到底伤了心肺,落下病根,稍稍走动便气喘如牛,余生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而陆清霜被扭送官府,她是妾,是奴籍,奴伤主,可判死罪。
但陆夫人恨毒了她,不让她死,让她做一辈子的苦役,日日忏悔。
而卫嬛经过周家之事,低调素雅了许多,找了一个小户人家嫁了过去。
她出嫁的那天,花轿经过公主府,她下了花轿,对着门口遥遥一拜,自此离去。
听闻她彻底悔过,收了娇蛮习性,开始学着诚恳待人。
我觉得这很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而卫父自请降职,重新回到自己四品官的职位。
父皇大手一挥,允准了。
他又升了我的俸禄,赐我府宅封地。
他说,「朕只得此一女,犹如天上月,山尖雪,高不可攀,不忍捧起,遭此一桩祸事,已然足够,余生谁若给她不痛快,朕便让谁不痛快。」
陆清霜的父亲陆大人闻听此言,吓得连夜写请辞折子,称自己才疏学浅,耳目昏聩,不能为国效力,请求告老还乡。
父皇再次准了。
陆家一家人,彻底从京城消失。
半年之后,父皇为我遴选夫婿。
这一次选夫婿的规模无比浩大,比得上太子选妃,是从九州三十六省选出来最俊俏,最有才华,家世清白,内宅干净的儿郎,将他们的画像送来京城。
我倒没有嫁人的打算,我觉得长公主姑姑那样恣意洒脱的人生就挺好。
不过,老父亲的心到底不能无视,只能做做样子走一遍流程。
我看着一张张画,不知是画师画工精湛,还是那些少年郎当真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总之,各个都很好。
我看了一张又一张,目不转睛,爱不释手。
长公主姑姑在一旁也看,看得眼睛闪闪发亮。
「可惜,可惜,只能看不能用,一看便是不能做我面首的郎君。」
我翻着翻着,翻到一张熟悉的画像。
我抬眸看了看宁笙,再低眸看一看画像。
宁笙不动声色。
可惜,我和他自幼一同长大,他即便面无表情,我也能察觉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我将宁笙的画像递给长公主,「你看这个小郎君如何?」
长公主笑盈盈的接过画像,深深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宁笙,笑道,「能伺候在你身边的,自然是极好的,送给姑姑可好?」
我不说话,一言不发的看着宁笙。
宁笙亦看着我。
他眼眸清亮,黑白分明,如皑皑白雪中落入一颗黑到至极的明珠。
我这才发现,他亦是绝色。
只是很少抬头,不被人看见罢了。
我笑了。
「那可不行,送了他,本宫的婚仪上便少了驸马。」
长公主哈哈大笑,将画像塞到我手中。
「早该摘得明珠归家,害我白白替你担心三年,如今明珠还椟,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长公主离去。
室内只剩下我和宁笙。
我走到他面前,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喜欢上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动了动唇。
「你问我可有心仪女子的时候?」
我记得那时,他回答我:「属下心中只有剑。」
他撒谎了。
我当真了。
若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他。
我想了又想,大概是他给我讲公主和驸马的故事的时候。
故事里的驸马对公主全心全意,虽有千难万险,他却披荆斩棘,不畏艰难,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那时候,我就想,这样的驸马绝不可能是卫珏。
卫珏遇到困难会使用巧计,会用阴谋,会浑水摸鱼,独独不会一往无前。
那时候,我就想,大概宁笙会这样做的。
他会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去救自己的公主。
我笑着抚摸上他的唇。
「那便成亲吧。」
三个月后大婚,宁笙和我自宫中出发,游过长长的御街,街道两旁无数人围观驻足,我在人群中看到卫珏。
他坐在轮椅上,人瘦到如同一片纸。
他对我遥遥拱手,我透过珠帘看他一眼,就目光看向了宁笙。
宁笙回眸看我,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我心中一片安宁,真正体会到了无上道人说的天高海阔,行止由心是什么意思。
过往三年如大梦一场,若不经历那些,或许,我会走一条长公主的路,爱慕那一张张绝世容颜,在欢愉中沉沦,清醒后又茫然,追求不绝,却始终心无定处。
只有经历过这一遭,才会明白,容颜虽好,终是外物,心之所向,才是归处。
我向宁笙灿然一笑,与他一同归家去。
这一次,我打定了主意,我们一定会携手百年,恩爱一生。
诸天神佛,皆可为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