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哆嗦着唇,准备说几句软话,希望他看在我救过他的面子上,饶我小命。
他白皙的脸上沾着血,是刚才杀人时溅上的。
马蹄声逼近,一群穿着甲胄的人翻身下马,齐刷刷地跪下:「属下来迟,请主子降罪!」
这个被我欺负了半个月的人,果然来头不小。
他没理那些人,一把抄起我的膝盖,将我抱到屋里。
他刚才杀人杀累了,说话的气息都有些重。
「我得走了。」
「我知道。」
「等我。」
「等你啥啊,你还回来啊?就这破地方……」
「……」
他撇过头去,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低声道:
「那个,你以后不要随便跟别的男人睡觉,听见没?」
「我没有随便跟人睡!」我气得噌的一下站起来,理直气壮道,「我就跟你一个人睡过,这么多天连个宝宝都没怀上,你是不是……」
他急忙站起来捂住我的嘴,拘谨地望了望窗外,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别说了……」
「唔唔嗯。」
……
他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没了声响,变得更加空空荡荡了。
羊圈里的小羊羔「咩咩」地叫着,趴在母羊肚子上吃奶。
我突然就想起了小娘。
苦点、累点,都没关系,但是没有人爱你,没有人陪你,心中牵挂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那真的难过。
好羡慕这一窝子羊啊,他们一家三口,真好。
不像我,没有家。
——两个月后,我就被抓回了家里。
8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父亲看到我后,捋着胡子亲切地笑着:「归晚啊,别这么拘谨,回来了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夫人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嘘寒问暖了一通:
「栖月是你姐姐,将来你要多向着她,毕竟是一家人。」
府上的人对我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开始唤我为「二小姐」。
我本想住回西北角的院子,但那里的荒草长得比屋子还高。
父亲让人收拾了香兰苑,时隔多年我竟又住了进去。
直到虞栖月找过来,我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她穿着丁香色百蝶穿花罗衫,发髻上簪着漂亮的玲珑珠翠,行走间衣带飘飘,步摇发出好听的声响。
「哟,穿上好衣裳也不像个小姐,庶女就是庶女,生来下贱。」
她见到我就开始冷嘲热讽。
「你可千万别觉得嫁给三皇子就能一步登天了。」
「爹爹是丞相,我即将被册封太子妃,你沾了我的光,最多勉强给三皇子当个侧妃罢了。」
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突然把我找回来。
当今皇上在朝上随口说了句,虞丞相府上的两位千金,一个许给太子,一个许给三皇子。
所谓天子一诺,正式的圣旨虽然还没下来,但这事却是板上钉钉了。
虞栖月是嫡女,定然是要做太子正妃的。
我一介庶女能够嫁给三皇子,即便只是封为侧妃,也已是高攀。
「想好事呢?这么出神!」
虞栖月捏着手绢猛戳我的脑袋:
「别怪我没提醒你,三皇子是双腿有疾,你下辈子就给他推轮椅吧!」
不知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红着脸捂嘴笑:
「双腿不能动弹,那种事上怕是要辛苦妹妹了……」
「啥事啊?」我茫然地问。
她神色怪异地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轻笑两声,就是不回答我。
「我还听说,三皇子相貌丑陋,这里还生了一颗大痦子呢,哈哈哈!」
她指了指鼻子一侧,笑得更欢快了。
我气不过,怼道:「兄弟之间想来相貌相近,太子很英俊吗?」
「当然!」
她满脸春光地说起:
「太子的母亲是仙逝的元皇后,号称晋国第一美人。太子的长相随了她,我随我娘进宫时远远看过一眼,那时他还是五皇子,生得很是英俊。」
「不过,三皇子也是不错的。」她似是为了宽慰我,如数家珍道:
「三皇子虽然丑陋,但皇上很器重他。而且他的母亲云贵妃深得圣宠,掌管六宫之权,行事狠辣极具威严。你要是嫁过去,可一定要好好伺候这位婆婆。」
这天,虞栖月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刺激我的话。
「听说三皇子还想跟太子争储君的位置,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以前或许能争一争,可是一个月前,皇上已经下旨立五皇子为太子。」
一番话下来,我把宫里的情况了解了大概。
原来这位五皇子刚刚入主东宫。
她恼了:「喂,你怎么看起来不难受?」
其实我挺难受,我不想嫁给什么皇子。
但我不能让虞栖月知道我难受。
我笑笑:「这些年我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姐姐比谁都清楚,进了宫,难道比以前更差吗?」
她哑口无言。
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下了。
太监来宣纸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人跪在门口,静听旨意。
「兹有虞廷邦之次女虞归晚,端庄淑睿、雍和粹纯,柔嘉惟则,怀仁善之德,秉淑媛之懿,册为太子妃。」
「长女虞栖月,秀毓名门,温婉和顺,册为三皇子正妃。」
「钦此。」
尖锐的嗓音停下,周围一片死寂。
虞栖月急着想要说什么,被父亲按下,他陪着笑问道:「公公,圣旨是否有误?」
「大胆,竟敢怀疑圣旨有误!」
「下官不敢,我的意思是,公公是不是读错了?」
宣旨太监是宫里的老太监了,脾气上来了谁的脸面都不给,把圣旨往他怀里一塞:
「你自己看!看看咱家是不是不认得字了?」
父亲迫不及待地将那圣旨展开。
夫人和虞栖月也慌忙凑过去看。
黄帛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人,是我,虞归晚。
9
传旨太监走后,所有人都匪夷所思地望着我。
大夫人想要说什么,嘴唇开合了几次,又把话咽了下去。
虞栖月怒气冲冲地过来,朝我脸上打了一巴掌。
「小贱人,你凭什么跟我抢太子?」
父亲沉声道:「栖月,不得对未来太子妃无礼!」
虞栖月不服气:「凭什么?爹,算命的说我是凤命,我将来才是要做皇后的,皇上怎么能让我嫁给那个三……」
话音未落,她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父亲岂能容她口出狂言,厉声道:「圣旨已下,你不要命了吗?」
虞栖月这才闭了嘴。
父亲在朝堂上有些熟人,这些天接连登门拜访,嘴上说着恭贺的话,实则关起门来,揣度当今皇上的用意。
父亲来过香兰苑,煞有介事地缅怀了一下小娘,又冠冕堂皇地说到这些年让我受了不少苦,希望我理解他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