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她救了他,是他害了她?
江宴臣恍惚间,眼前一片濡湿。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会......这样?
江宴臣已经许久不曾哭过了,他自幼在冷宫长大,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副心肠比铁石还坚硬。
可他现在却哭了,好像被人夺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江宴臣如同一尊石像,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厚厚的积雪将他堆成一个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宴臣彻底崩溃,吐出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江宴臣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多年前被追杀的时候,一个少女拽着他的手,一路狂奔,带着他逃命。
少女的手很小,温温软软的,让他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
“你快走,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少女的容貌很好看,依稀能看出有几分谢知意的影子,“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当盘缠。这次分别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你小心一些。”
“......再见。”还是少年的江宴臣闷闷的回答。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她身边......!
江宴臣在内心怒吼。很快,他从梦中惊醒了,冷汗涔涔,后背衣服浸湿。
“王爷,您可算醒了!”耳边传来暗卫惊喜的喊声。
江宴臣认出这是贴身暗卫队里的某个忠心耿耿的人,名叫于明。自从于晋被他丢进大牢,就由于明来帮他办事,侍候他的一些起居。
江宴臣头疼欲裂,艰难的坐起身,开口时嗓音嘶哑,宛如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我睡了,多久?”
“王爷,您足足昏睡了两天,现在外面正乱的很,许多人都亲眼见到了您昏过去的景象,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了。”
江宴臣却没有心思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了,蹙眉问道:“她的尸身呢?在哪?”
于明一愣,“谢小姐吗?她的尸身已经被人拉去烧了,骨灰......”
咔嚓一声!江宴臣手掌紧攥着床沿的红木,骨节发白,竟是硬生生将一截雕花大床上的木头给捏成两截了。
“你说什么?!”他周身气息徒然变得阴冷。
于明浑身一颤,连忙跪下来,不明所以的说,“王爷,按照您原来的吩咐,拉去焚烧了,不然尸身无处安放......”
江宴臣怔然。
他当时的确是吩咐了,行刑完毕就把尸体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不过,他是留了一手的,他暗中安排了一个和谢知意身形相似的死刑犯,准备在行刑当天暗中把谢知意给替换下来。
江宴臣原先想着,只要她乖觉一点,足够听话,他也不是不能稍微纵容一下她......
但是现在,一切安排都失去意义了。
他恍恍惚惚的,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一捧骨灰盒前。
那是谢知意的尸身烧成的小小一方骨灰。
江宴臣手指抚摸上骨灰盒的边角,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柔眷恋。但很快,又被痛心疾首的表情取代。
“给我秘密查谢怜栀,暗中盯紧她。”片刻后,他语气冷峻。
这短短一句话在于明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查,王妃?”
摄政王不是最宝贝谢怜栀吗?
江宴臣沉默的点点头,袖中手掌紧攥成拳。
睡了两日,他在梦中,想起了许多和记忆里不一样的过往。
当初救下他的人明明是谢知意,但为什么他非但没认出来,反而一见到谢怜栀,就下意识的觉得,她一定是救他的恩人?
甚至,对她一见钟情,仿佛着了魔似的围着她转,认定此生她就是唯一。
江宴臣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不对劲,右眼皮突突的跳,有些焦躁不安。
江宴臣醒来后,已经连着三四日没有上朝了。
他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死气沉沉,别的什么通通不管,只整天待在谢知意住过的偏院里,抱着一件锦衣。
那件锦衣是谢知意跳城墙那时穿的,不管再怎么洗,仍然留了血渍。因为要替代谢怜栀,所以衣料都是选的上好的绫罗绸缎。
可笑的是,她也只有替别人去死的时候,才能穿上这种绸缎锦衣了。
江宴臣木着脸,在偏院里看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对谢知意的态度有多糟糕。
哪怕他只是漠视,漠不关心,下人们最会察言观色,也最会看人下菜,连带着整个王府的人都瞧不起谢知意,欺辱她。
“对不起,对不起......阿鸢......”他一遍又一遍的忏悔,喃喃自语。
只是说这些,已经迟了。
他开始发疯一般,将谢知意用过的东西拿出来,抚摸、擦拭,然后万分思念珍重的落下一个亲吻。
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浮现出她跳城楼的那副画面,折磨得他越来越憔悴低沉,唯有埋在她的衣物里面,嗅着她的气息才能安稳的睡上几个时辰。
他开始搜寻极品玉石,亲手为她雕刻灵牌,一笔一划,无一不小心谨慎,夜以继日的刻。最后,他每天怀里都会抱着这样一个灵牌。
原本滴酒不沾的他开始酗酒,每天过得如同行尸走肉,麻痹不堪。
原本丰神俊朗的男人,被自己折磨得日渐消瘦下去。
于明好几次看不下去,劝他:“王爷,你多少吃点东西吧!朝堂上不能没有您,况且,要是谢小姐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您好好用饭......”
江宴臣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她不会了。”
她恨我,她不会希望我好好的了。
于明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长叹口气,继续汇报消息,“洛将军连夜离开京城了,于晋自尽在大牢里。王爷,后续怎么个处置法?”
江宴臣顿了顿,“洛影枫......放他回边境吧,不用管他。于晋,你让人给他收敛尸骨,好生葬了......”
他终究是食言了,没能挽救于晋。
不可一世的摄政王连连在亡妻房里颓废度日的消息,传得非常快。
主院里,谢怜栀听到丫鬟来报,恨得咬碎一口银牙,涂着蔻丹的指甲紧紧攥进手心。
她呼出一口气,对着身侧的丫鬟碧荷说,“既然王爷变了心,那我不得不应下你家主子的约定了。”
碧荷暗笑,“这么多年也没能抓住一个男子的心,谢小姐,我家主子对你很是失望。愿你这次能好好的把事办成了。”
谢怜栀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怨毒,“行了,我知道了,你把药放在这里,我一会拿去,加到王爷的鸡汤里。”
她的眼神越来越暗。云扶,既然你快要想起来了,那我只好用些别的手段了。
谢怜栀不知道的是,她和碧荷的对话,早就被暗卫汇报给了江宴臣。
江宴臣毫无血色的脸静默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明忧心忡忡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王爷。
曾经那么喜欢的女人,居然是个蛇蝎心肠的,和旧太子的党羽里应外合,意图给他下药......也不知道摄政王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