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母亲再也没进宫,就连太后传召,母亲也总是淡淡地拒绝了。
好像有一些事情阻隔在其中,我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却又总是不敢相信。
很久以后,当某天赫羯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时,我才彻底明白了一切。
明明已经胜利的战争,怎么会输呢?只能是有人好大喜功,不想屈于一个将军的功劳之下,才想出的法子乘胜追击,可时机不成熟,让父亲和八万将士白白葬送了性命,又将一切罪责推到父亲身上。
这个人,就是身为监军的一心想取代太子的二皇子,纪锐。
而皇族是不会错的,所以只能让我的父亲去承认这一切骂名,我无比憎恨着这个父亲曾拼劲心血守护却毫不留情背弃他的皇朝。
随着皇帝的日渐衰老,太子的野心也逐渐浮出水面。
太子本就被作为储君培养,心智非常人可比,也许是以前太子心中更多的是君子的坦荡,如今却更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更善于蛰伏和伪装,叫人看不透。
好大喜功的二皇子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即使不是太子之位,纪昀也能轻易在谈笑间就将整个朝堂收入囊中。
而楚皓也愈发沉稳,随着太子的得势在朝中崭露头角,文武并重,颇有父亲年轻时候的风范。
不出所料,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太子发动了兵变,皇帝退位传位太子,二皇子以谋逆之罪被处死,同时昭告天下,当年父亲兵败的真相。
还记得这一日,楚皓接过这道圣旨时的神情,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明媚飞扬的模样,我与母亲也忍不住落泪,我们等这一天都太久了。
我被封为和畅郡主,楚皓被封为少将军,朝中有武将质疑他断臂的声音,可他一柄长缨枪势如破竹,直抵对方喉咙,此后朝中再无声音说他德不配位。
有着新帝的信任,楚皓南征北战,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磨砺自己,我知道,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直捣北羌,接回长姐。
就连我都燃起了希望。
楚皓不止一次在我和母亲面前说,只要他再多打些胜仗,就能去请命去征伐北羌。
事实上,他的确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在他上书时,被新帝,也就是当初的太子驳回了。
我很奇怪,可是我多少理解新帝。
他即位以来,无论朝臣如何上书,他都不曾立后,后宫之中也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重臣的女儿。
我明白,新帝心中一直有着长姐,可我又不免想到,若有朝一日长姐真被接回,他是否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立长姐为后。
我选择相信新帝。
这些年,对于长姐的家人,他一直尽力照拂,对于楚皓,他用心培养,让他四处历练;对于我,他加封我和畅郡主,让我可以随意挑选夫婿;对于母亲,他封了诰命,让她入宫不用跪拜任何人;对于父亲,他给予莫大的身后之恩,让父亲配享太庙。
独独只有长姐,他什么也给不了。
如今新朝刚立,根基不稳,楚皓又年岁尚小,北羌凶险,新帝自然不愿让他去冒险。
探子道:“大小姐刚到北羌时,便被北羌的后妃排挤欺辱,可大小姐极为聪慧,尚且能保全自身,可架不住日日摧残,身子骨早已经受不住,这次血崩早有预兆,可在北羌王廷中,没人愿意帮她。”
没人愿意帮长姐。
所以我那如杏花般温柔婉约的长姐,就孤独地,绝望地死在了血泊之中。
探子走后,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泪水打湿了我的脸庞,可我不敢哭得大声,母亲和弟弟一定比我更加难过。
这一次,楚皓直接闯进了御书房。
我只知道这一次,新帝大发雷霆,却最终还是同意了楚皓的请命。
楚皓率兵出征那日,我与母亲也去相送,高头大马上楚昭一袭黑袍,飒飒风中显得格外英武,他青涩的眉宇早已被坚毅取代,他已然扛起了整个将军府。
“我儿,早日凯旋。”母亲沉声道。
我也故作轻松道:“打赢这场胜仗,我回来就再也不揍你了。”
我笑着笑着,却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楚皓抬起头看向天边,回头又深深看了我们一眼,“母亲,姐姐,我去了,待我凯旋归来,咱们一起去见父亲。”
我一愣。
自从父亲牺牲的消息传来,我这才发觉,楚皓很久提起过父亲了。
等我回过神来,楚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城门口,我回过头,却看见城墙之上,当日姐姐站立过的地方,年轻的帝王背手而立,不知在看着大军,还是看着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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