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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顾铱驊锦言叫了一声，虽说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此刻身陷囹圄，稍不注意就会被魏林那小人暗害。
林思鹤睁开眼，见陈力站在牢外，翻身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徒弟，你来作甚？何胜国呢？”
“不知道，一早儿便没看见他，师父，你……”
林思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陈力的头：“徒弟，师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跟着何胜国吧。”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舍，陈力好歹是他唯一的徒弟，虽是师徒，他却以将她当做女儿了。
陈力听完顿时就愣了，什么叫他要是出事她就跟着何胜国？她这是被师父托付给何胜国了吗？
陈力刚张嘴想驳几句，林思鹤又道：“十三年了，我也该去找阿茹了。”
他收回手，方才的轻松突然消失，可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
柳娉茹，他思念了十三年的妻子，若不是稳婆告诉他柳娉茹临终前说要让他好好活着，他早就追随她下黄泉了。
魏林一番威胁的话更是让他想起了十三年前，若不是知府强留，他也不会连柳娉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到这，林思鹤目光中染上了几丝恨意，他看着陈力，字字沉重：“徒弟，往后莫再涉仵作之事。”
陈力瞳眸骤然紧缩，心突然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
她咬着牙捂着疼痛的头，明明是林思鹤的声音，为什么她却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也说往后莫再涉仵作之事。
林思鹤见她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徒弟，跟着何胜国，你会慢慢想起从前的事的。”
陈力皱着一张小脸，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思鹤。
视线有些迷糊，但林思鹤的脸却好像苍老了许多，苍老的不像他，是另一个看起来很和善而让她感到亲切的人。
“爹……”陈力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
林思鹤一愣，心也不住软了下来。
他湿了眼眶，虽然知道陈力不是在叫他，但他却想起他和柳娉茹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陈力这一声“爹”，也算是了却他的遗憾。
“锦言。”林思鹤鲜少叫她的名字，这一声倒是让陈力清醒了不少。
“我们验尸，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尽是沧桑，“人生在世，并不全是身不由己，也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听师父话，何胜国会护你此生无虞的。”
虽然林思鹤对何胜国丽嘉依旧存着怀疑，但这世上真正爱陈力的也只有何胜国，陈力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何胜国。
倘若何胜国能夺江山，却护不住小小一个陈力，那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第三十一章 丽嘉她的依靠

“师父。”陈力抓着木栏，欲言又止，“我……”
她其实想再劝他几句，只是一揽子的话到嘴里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陈力总觉得林思鹤有事儿瞒着她，虽然他思念亡妻，但也不至于因魏林几句话就生了求死之心吧，况且以他的武功，从这里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林思鹤一笑，正想宽慰她两具，大门忽然打开，何胜国从外头走了进来。
“何胜国？”陈力诧异的看着何胜国，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现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林思鹤倒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他道：“徒弟，你出去一下，我和何胜国有些话要说。”
何胜国缓缓走了来，站定后握了握陈力有些凉的手：“你在外面等我。”
陈力不知他二人这般“心有灵犀”是何意，但手中的暖意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些许，她点点头，看了眼林思鹤便走了出去。
待陈力离了牢房，林思鹤开口说道：“你是去传书回宫了吧？”
“嗯。”何胜国也没隐瞒，他此行就是为了找陈力，既然已经找到了，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置于林思鹤，他若是想让他出手也不是不行，就凭他救了陈力这一点，何胜国也不会见死不救。
林思鹤双手环在胸前，像是知道何胜国心中所想，他哼了一声：“我无需你搭救，我若不想死，谁拦得住我？”
对于死，林思鹤并未表现的有多害怕，更多的是感伤，他看着何胜国清冷的模样，堪堪道：“徒弟比我有福气，还有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
何胜国不善安慰人，而说到陈力，他目光变得温柔，从前陈力为了他不得不成为仵作，而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从前失去的东西。
但是他不解林思鹤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求死，难道只是为了她那亡妻吗？
“你求死是何意？”何胜国忍不住问道。
林思鹤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很聪明，能猜到的。”
“锦言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她的至亲，就算记不起你，也不能让她记不起她爹，况且你不是想让她快些记起你吗？”
何胜国眉头一皱：“所以？”
“等我处刑那日，你带她去看。”林思鹤风轻云淡的说着，仿佛没把自己生死当回事儿。
“不行。”何胜国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可没忘顾显赟被斩首那天，陈力一口血吐在那片白雪中，整个人犹如枯叶一般落在地上，至今他还心有余悸。
“何胜国，你忘了吗，顾显赟为了保住你和她，扛下了失职之罪被斩首。若有一日，已是皇后的锦言猛然想起为你们而死的父亲，可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再去他墓前拜一拜，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林思鹤停了下来，看着何胜国微愣的神情，又道：“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但她过去的全部并不是只有你。”
何胜国的心似乎是被林思鹤这几句话说动了，可又无法狠下心，他怎会不知道顾显赟对陈力有多重要，但是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第三十二章 亲眼目睹

林思鹤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必再说下去，他侧了侧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如视珍宝的将它小心的折了起来。
“这个，让锦言替我收好。”他将外袍递到林思鹤面前，恋恋不舍的抚着，“这是阿茹给我做的，我不能把它弄坏了。”
何胜国接了过来，心中五味杂陈。
陈力因仵作一身份饱受他人冷眼嘲讽，也在他这儿受尽了折磨和冷落，那种滋味也只有林思鹤知道。
“何胜国，你去吧，她在等你。”林思鹤看向那大门外，这一别，恐怕下次再见便是刑场了。
“若你不能护她此生安稳，我和顾大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帮她另觅良缘的。”
林思鹤似笑非笑的说着，而后转过身又坐回那一堆枯草中。
何胜国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低沉的说了句“保重”。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林思鹤才阖上通红的眼睛，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他望着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笑道：“独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在去找你师娘前，就算是为你这个傻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牢外，陈力见何胜国出来了急忙跑过去，正想问他们说了什么，却看见他手中拿着林思鹤的外袍，她一愣：“这是？”
何胜国将外袍交到她手中：“他说让你替他收好。”
陈力呆呆的看了几眼，复而又紧紧攥着拳，不甘的望着何胜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师父纵然想念师娘，但……”
她突然停住了，眼中噙满了眼泪，她哽咽着：“该怪我的，若不是我把这事儿推给师父，他就不会与那狗官……”
不，说到底，她根本就不该做仵作，她难道真的是为了林思鹤那句“活人又嘴能伸冤，可那些含冤屈死的人的冤又有谁来诉”吗？

陈力心思一团乱，何胜国轻轻握住她微颤的双肩，将她揽进怀中：“不怪你。”

陈力没有挣扎，她额头抵在他肩处小声的抽泣着。
之后三天，陈力每每想去牢中看林思鹤都被牢头拦着，直到第四天，何胜国忽然拉着她跑到西城门外。
陈力本就因林思鹤一事神思倦怠，她撒开何胜国的手，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些许恼意：“你干什么？”
何胜国微微抬头，看着陈力的目光挪到了前方。
陈力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当看到十几丈外那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地上的林思鹤时，双腿陡然一软：“师，师父？”
“师……唔！”
陈力又惊又怒的瞪着捂着她嘴的何胜国，他这是干什么？带她来看她师父被斩首吗？她知道师父不想要人救，但此刻亲眼所见，陈力怎么也无法袖手旁观。
“你，你放开我。”陈力拼命挣扎着，可她整个人都被何胜国紧紧的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何胜国死死压住对陈力的不舍，他垂下头，伏在陈力肩窝处，低声说着：“对不起，锦言。”
又是对不起，上次不知他为什么说对不起，而这一次陈力知道了，何胜国是为让她亲眼看林思鹤被斩而道歉。

第三十三章 被忘的至亲

何胜国知道此刻陈力有多想过去，但是他答应了林思鹤，不能让陈力过去。
可陈力越是挣扎，他越是想放弃。
纵使让陈力想起了她爹，但是要是她受了刺激伤了自己，他宁愿让她想不起来，哪怕以后她会怪他。
陈力看着那刽子手缓缓走向林思鹤，摘下他背后的“亡命牌”后，喉咙仿佛一瞬间就被人扼住了。
林思鹤似乎看见了她，他张了张嘴，似乎对她说了什么。
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缓缓举起，陈力红了眼，泪水如珠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何胜国的手。
何胜国在那刀落下的瞬间，捂住陈力的手上移，覆在她双眼上。
随着一声闷响，陈力撕声哀喊：“师父——！”
何胜国抱着几近瘫软的陈力，心一窒：“锦言！”
陈力半张着苍白的嘴唇，空洞的眼神翻滚着痛苦的挣扎。
这一幕那么熟悉，那种骨肉分离的剧痛感，陈力只觉眼前一片血红，那一片血红中，林思鹤的脸又变成了那个老人……
“锦言，明日你便要嫁人了，爹心里真不舍……”
“好孩子，无论做何事都不要苛待了自己，你永远是爹的骄傲。”
“锦言，莫伤心，爹不悔。”
“锦言，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陈力捂着头，脑中那一幕幕的像是要在她脑子里炸开了，她只知道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深入骨髓的疼。
“啊——”陈力终于承受不住，她哭着朝林思鹤尸身方向喊着，“爹——！”
何胜国被陈力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怔住，他紧紧将陈力抱在怀中，不停的说着：“锦言，锦言，莫怕，我在。”
陈力的身体颤抖的可怕，而她此刻的模样就像一根带着刺的鞭子不断的抽打着何胜国的心。
他后悔了，他居然有一次让陈力受第二次这样的折磨……
陈力不知哭了多久，她只记得她在看到何胜国后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中。
顾显赟和林思鹤死的一幕不断交错的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出现，逼得她快要疯癫了。
顾显赟，她的至亲，是含辛茹苦、与她血脉相连的爹。
爹为了保护她，抱屈惨死在刀下，死在她的眼前，而她竟然把他忘了，忘的那么干脆，忘的那么一干二净。
而林思鹤，她的师父，犹如她第二个父亲，可她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她几丈之外……
在那明晃晃的刀再一次要落在他们脖子上前，陈力奋力大吼着：“住手——”
睡梦中的陈力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外头是淅沥沥的雨声，房内只点着一盏烛火。
陈力沉重的喘息回荡在寂静的房内，好半天，她才缓过来，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头。
所有的事她都想起来了，但是那些记忆却像刽子手中的刀凌迟着她的心。
她自尽了，她没死，是师父救了她，可他……
“锦言。”
熟悉的声音让陈力一怔，她抬起头看见来人后，潸然落泪。

第三十四章 跟我回去吧

“何胜国……”
陈力含泪唤了他一声，所有的情绪都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她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奔过去抱住他。
“何胜国……何胜国……”陈力紧紧抓着何胜国胸前的衣襟，眼泪尽数都融进了他衣服中。
何胜国微微弯腰，将陈力打横抱起，怜惜道:“地上凉。”
胸前湿了一片，何胜国看着眼睛通红满脸泪水的陈力心疼不已，此刻她肯定不停的在想顾显赟和林思鹤的事。
陈力被重新放到床边，但却怎么也不肯放开手，她抬起脑袋，抽噎着:“我……我爹，师父他……都怪我，都怪我！”
何胜国将被褥扯过围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
顾显赟他那时迫不得已，救不了他，而林思鹤不同，救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陈力想起来了，但心中又多了个担子，不知是好是坏。
好一会儿，陈力才止住了哭泣，她也知道，林思鹤不止一次想过死，早在十三年前柳娉茹死了以后，他就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心思了，可让她觉得难受的是，林思鹤像爹一样死在她面前，还都是因为她，她无法不自责。
“何胜国。”陈力看着好像多年都不曾见过的何胜国，声音沙哑，“师父呢？”
“放心吧，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何胜国温柔擦去陈力脸上的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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