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就是去找找教材。
知青们带过来的书都是一些比较珍贵的专业书籍和高中课本啥的，这种低年级的，谁都没带，会是会，可他们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教。
想做老师的知青立刻开始积极报名，可因为报名人数太多，陈远和高建国又陷入了新的窘境，不得不出一些题来测试大家。
去找书的时候，陈远终于体会到当时纪如烟的感觉了，反正就是……忐忑。
怕被人看出来，怕被人举报，心里又痒痒着，忍不住去冒险，不过，这也是后话。
把这事跟大家伙儿一说，记下报名的人，高建国看到关千里家的几个孩子，就问关千里两口子，“千里大哥，嫂子，等开了学，大妞几个去不？”
“我们才不去。”铁牛说。
“为啥？”高建国纳闷，纪如烟思想觉悟那么高，不该带的孩子不爱上学念书啊。
“我们有二伯娘，我二伯娘啥都懂，比你们知道的多多了，我二伯娘还说了，只要我们好好念书，我们早晚有一天也能兜里有钱，缸里有米，人人都骑自行车、摩托车，开小汽车，跟着你们啥时候能做到啊。”
铁栓小眉毛一挑，那叫一个得意。
纪如烟抚额，她忘了叮嘱孩子不要乱说了。
连大妞都有点得意，“我们会写字，我二伯娘教的。”
关千里和林霜都有些吃惊，他们把孩子扔给纪如烟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么多。
纪如烟无奈地笑笑，让大家不要介意孩子乱说。
生气算不上，惊讶倒是真的，尤其是高建国，他们城里来的天上自带一种优越感，在今天晚上给败了个干净。
要不是前面纪如烟给他们打好了底，今天这事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纪大姐你真是太有远见了。”
“古人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虽不认同这句话，可历史洪流滚滚向前，能留下姓名名垂千古的也不过尔尔，无不是拥有真知灼见的有识之士。我也不过是个望子成龙的母亲罢了。”
“古有孟母三迁，今有纪大姐真知灼见，我想，纪大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至此，高建国对于农家妇女的鄙薄彻底消失不见。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比如报了名的王亚芬，却因为自己有记分员的工作被陈远和高建国拒绝了就挺不高兴的。
“那要不，高队长你让纪大姐去教书呗？”一个只看过几本书的农村婆娘站讲台，想想都要笑死了。
纪如烟当然不会去当老师，正要拒绝，高建国就说：“不，纪大姐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王亚芬鼻子差点气歪了，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说他们这记分员、当老师，都不重要呗？
晚上回去，纪如烟哄睡了孩子们，继续点灯熬油地研究那两本地理地质书，她心里也不太有底，万一山里的水也没了，河西村今年真的要挨饿吗？
第二天一大早上山的时候，纪如烟碰上高建国骑着纪和平家的自行车驮了林有志往村外去，不知道是去干啥了。
陈远又一次跟着纪如烟上了山，李燃、林小花跟白小梨几个开始给村民做工作，悄摸摸地说读书有多好。
这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等晚上回来，纪和平就带了三个壮小伙子在大队门口等着纪如烟，看他们回来就叫住他们。
“如烟啊，这几个是我给你们找的伴，冬天的时候常进山打猎，对山里的情况也算有点了解，让他们跟着你，你动作能快一点儿。”
纪如烟看了一眼，纪和平就说：“你都认识，这几个都是老实肯干的，偷奸耍滑的人我也不给你。”
就这么着，纪如烟就把这事应下了。
“今儿高队长跟林书记到乡里，我让他们顺便找你用的书了，听陈远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地理学的好的，咋样啊？”纪和平问陈远。
“他答应跟着去了。”陈远说，又苦笑，“就挺不走运的，昨晚上起夜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脚崴了，得等个三天两天的。”
“行。”纪和平点点头，又朝纪如烟说：“到时候也让他跟着你。”
正说着话，村东头有人扯着嗓子大叫：“纪如烟、纪如烟、纪如烟……”
“送信的来了，快，快去看看是不是你家陆启振写的信。”
纪和平顾不得说了，两口子五年都没联系上，推了推纪如烟让她去拿。
没等纪如烟去拿呢，那边上铁栓把小背篓一放撒开腿就跑了，“我去，我去，二伯娘，我跑得快，不然又被我奶抢走了。”
“你奶没在家。”纪如烟哭笑不得，话没说完呢，铁栓就跑远了。
纪和平也就不再留他们了，只叮嘱那三个小伙子多帮忙，眼睛灵活点，注意安全啥的。
还真是陆启振写的信，纪如烟回到家也没着急拆，跟往常一样洗脸、换衣服，小北不知道爸爸是个啥玩意儿，也跟着纪如烟不着急不着慌的洗脸换衣服，却把铁牛几个急的团团转。
“行了行了，拆拆拆，这就拆。”
拆开信封，红色条纹线的信纸从里边掉出来，几个孩子争着去看，结果看了半晌一个个脸憋得通红。
纪如烟笑，从铁牛手里接过信，给他们读。
陆启振信写得郑重，先是表达了一下歉意，又说自己不知道有儿子，最后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他以后的钱会直接寄给她，还让她尽可能不要跟陆家其他人起冲突。
纪如烟看完就把信扔一边了，在她看来，这信毫无营养，屁用没有，言辞间还像在维护陆家人。
小北也不疼不痒的，见纪如烟念完了信就抓着她的手说饿，纪如烟立刻做饭去了，大概，她这辈子也就指望指望那个男人的钱吧？
铁牛几个听了却是欢呼着给关千里和林霜报喜去了，纪如烟让他们吃了饭再去都不听。
第134章养猪
吃过饭，纪如烟正准备洗衣服，白小梨又来叫纪如烟去大队。
“咋了？又有啥事？”
“林书记今儿不是去乡里嘛，回来了，说大伙儿一起开个会，让你去听听。”
纪如烟失笑，她倒也没拒绝，擦了擦手就跟着去了。
出门的时候白小梨看到纪如烟收在角落里的钉排，“这个我能拿一个不？”
“你要这干啥？”给她男人用？
一时间，纪如烟看白小梨的眼神有点微妙。
“书记说让我问你要一个，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啥。”
“那拿吧。”
林有志已经许多年不问事了，当年他为了村里人能多一口吃的，自己留的粮食很少很少，结果儿子、儿媳都饿死了，从此，他老婆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为了家里仅剩的一个小孙子。
这次他出山，不光村里人十分注意，乡里的领导也十分重视。
林有志把最近遇到的实际困难和襄河水位下降的事向乡里汇报了一番，乡领导直叹气，最近不光是河西村，也有别的村来朝他们汇报过，又遇干旱，想想都让人抓狂。
可来的人是林有志，乡领导便不能说点场面话就把事应付过去，最后答应往县里跑一趟，看能不能想出啥办法来。
纪如烟坐在旁边听了半晌，忽然问：“书记，咱们乡里有没有肉联厂？”
“肉联厂？”一屋子人都一个激灵，齐刷刷地朝纪如烟看了过来，这年景，肉可是好东西啊。
“乡里没有，县里有一个，怎么了？”
“他们厂子里的猪从哪里来？”
“这个……”纪和平抓了抓他快凸掉的脑袋，“他们有专门对接的养猪场，干嘛？你想养猪啊，咱不能养。”
偷着养个鸡，养个鸭就已经算不错的了，还弄个养猪场？
纪和平想不出纪如烟是咋想的。
“不管怎么着，咱都得想想办法不是？要是真旱得种不出庄稼来了，这咋整？咱都饿死吗？”纪如烟摊了摊手，觉得光看眼前这点还不行，还得往长远了看。
“那你想咋整？”林有志问。
他现在不抽烟了，嗓子还是沙沙的，人倒是精神了许多。
“弄点猪崽子养猪，要是庄稼种的下去，就跟肉联厂那边对接，让他们把咱们的猪收了。要种不出庄稼来……”纪如烟瞟了眼屋里的人，“反正咱这儿又远又偏的，一般也没人到咱村里来，咱就把猪当粮食吃。”
“……”
屋里一下子安静极了，玩笔的，抠耳朵的，抠鼻子的，都直眉瞪眼地看着纪如烟，这，这，这也太……
纪如烟一摊手，“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吧？活着总比饿死要好吧？而且，我那不是说的最坏的结果嘛，咱还要积极想办法，协调用水，努力种好庄稼啊，要能让肉联厂把猪收了，给咱村里各家各户口袋里都多装点钱，那不更好了？”
……还没把猪自己吃了好呢？
有人懒洋洋地想。
“那咱怎么样？”有人问，“要被人知道了咋整？”
“把猪圈盖到山里去，圈个山头出来，让猪饿了自己出来吃，吃完再赶回去。那谁家不是有狗嘛，把狗训一下，让狗去看着猪。”
纪和平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让狗去看猪？那像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