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夕颤着手,默默地将绢帕收了起来。
见此,陆时舟蹙眉:“不喜欢吗?”
“喜欢。”沈月夕低应了声。
许是她的态度太过敷衍,陆时舟也没了哄人的心思。
他放开手,起身脱下外衣:“以后你若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去和管家说吧。”
闻言,沈月夕神色一黯:“以后……我还有以后吗。”
可她这声呢喃太轻,刚出口就消散在寂静。
长夜如水。
次日。
风穿过窗隙吹动着淡青色的床幔,炭盆中点点星火残留着余温。
沈月夕摸着冰凉的另一半床榻,心尖微颤。
以往只要陆时舟在家,她醒来时总会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听他在耳边缱绻地叫自己“月夕”。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敛起无用的落寞,沈月夕起身梳洗。
一切结束后,她看着收拾东西的兰儿问:“将军呢?”
兰儿动作一顿:“在后园练剑。”
沈月夕点了点头,走出了房。
虽值初冬,园里的三角梅却开的正好。
一片朱红与豆青的交融美景中,沈月夕却因其中那对璧人挪不动脚。
身着玄色暗纹袍的陆时舟刚舞完剑,静立在廊下。
一旁烟儿正踮着脚,拿着绢帕替他擦汗。
好一副恩爱美景,却刺的沈月夕眼眶泛酸。
这时,烟儿目光一转,瞧见她连忙收回了手,匆匆走来行了个礼:“姐姐。”
这一称呼让沈月夕皱起了眉:“我没有妹妹,担不起姑娘这声姐姐。”
听了这话,烟儿面色一僵。
陆时舟走到烟儿身旁,看像沈月夕的目光里带着不悦。
沈月夕被他的目光刺得心狠狠一疼。
不待她开口,就听陆时舟说:“一会儿烟儿要挪去梨香院,你吩咐人打扫一下。”
沈月夕愣了,梨香院?那可是妾室居住之地。
她刚想说不合适,可陆时舟却已经带着烟儿与自己擦肩而过!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沈月夕渐渐红了眼。
然后慢慢转身朝来时路归去,孤身一人……
才用过午膳,阴沉的天便下起了雨。
屋内炭火正旺,沈月夕看着手中的绢帕,目光黯淡。
其上萦绕的那股脂粉味不断地告诉她,有些东西即便不肯承认,但就是变了。
沈月夕闭眼,直接将绢帕丢进了炭盆里。
不一会儿,火苗伴随着青烟变大。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炭盆被“嘭”的一脚踹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月夕抬头,就撞上陆时舟那含着愠色的墨眸。
她眼底划过丝痛色,刚要出声,喉间却涌上一股咸腥。
沈月夕捂着嘴,白着脸闷咳了几声。
见她这样,陆时舟的怒火一下被浇灭了。
他抿抿唇:“娘和烟儿很合得来,所以逼我纳她为妾。”
沈月夕一怔,霎时红了眼,多冠冕堂皇的借口,逼他?
她忍不住想究竟是陆母喜欢,还是他自己动心?
沈月夕持着沾血帕子的手慢慢落下,她不知道如果陆时舟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不会生出些许愧疚。
可他却分毫没察觉,将人揽在怀里:“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妻。”
唇畔血腥萦绕,有些呛人。
沈月夕不敢相信他离自己这么近,是怎么做到对自己唇上的血视而不见的!
明明从前,她哪怕有半点不舒服,他都能立马察觉!
沈月夕心像沉进了冰窖,她哑着嗓音一字字道:“你说过,这辈子只要我一个。”
陆时舟眉目一拧:“难不成你要我违背娘的话?”
沈月夕心头一窒,明明昨日才说过的话,转眼就成了过眼烟云。
可笑也可悲。
她攥紧了手,抑着胸口的钝痛:“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亲自替你迎烟儿入府。”
陆时舟有些烦,不明白为何非要等三个月。
敛眉看她,忽然瞧见她唇瓣上的血色:“你的嘴怎么了?”
沈月夕静默了瞬,慢慢抹去唇上的血:“没什么,唇脂罢了。”
======第三章 无意却有错======
当日,烟儿还是住进了梨香院。
落玉斋。
沈月夕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热闹的声响,慢慢合上了窗。
之后的日子,好像没有改变。
陆时舟依旧日日回来陪她同榻而眠。
可沈月夕心里明白,陆时舟的人虽在,心却已经飞远了。
这日早膳。
桌上静默无声,唯有碗筷的碰撞声。
沈月夕给陆时舟布着菜,尽足了为人妻的本分。
这时,陆母放下了筷子,摘下腕处的佛珠纂动着:“月夕,自打四年前你小产后,肚子就再没动静,时舟常年征战在外,膝下不能一直这么无子无女。”
听到这话,沈月夕手一紧。
“娘,您说这些干什么?”陆时舟皱起眉。
当年他带着沈月夕去看驯马,没想到她被受惊的马撞倒,肚子里那个四月大的孩子也因此夭折!
陆母被顶撞,拨着珠串的手指一凝:“她自己作下的孽,我还不能提?”
沈月夕眸光一黯,这些年因为这事,陆母明里暗里不知骂过她多少次。
随着母家的式微,陆母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沈月夕每听一次都被迫忆起那时的痛,只是幸好还有陆时舟在,会为她辩驳。
她也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男人。
可这一次,他只是吐出一句:“她也是无意。”
无意,却有错。
所以在陆时舟心里,当年那件事也是她的错了!
沈月夕再吃不下饭,就连待下去都觉得窒息。
回房的路上,沈月夕一言不发。
陆时舟只当她是被娘的话伤了心,放缓了脚步和她并肩:“娘说话直,你别在意。”
沈月夕停下脚步:“那你的话,我要在意吗?”
闻言,陆时舟神色一怔,显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沈月夕直直望着他:“你觉得我小产的事,错在我吗?”
陆时舟抿唇沉默,眼里的温柔也慢慢褪去。
“我会和娘说以后不再提此事,你也不必一直抱有愧疚。”
沈月夕心一窒,失去孩子,最痛心的莫过于她。
可当年若不是他执意带自己去驯马场,她又怎么会小产?
一瞬间,腥味涌上喉咙,沈月夕紧攥着手,生生咽下。
见她双肩微颤,陆时舟刚要开口问。
一个丫鬟匆匆走来:“将军,烟儿姑娘被花刺伤了手,您快过去瞧瞧吧。”
陆时舟甚至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快步离去。
沈月夕站在原地,将他的焦急担忧尽收眼底。
胸腔叫嚣的血气再也压不住,她猛地吐出口鲜血,整个人无力地跌靠在兰儿身上。
兰儿搀扶着她在旁坐下,红着眼帮她顺气:“夫人,您为何不告诉将军您的病啊?”
沈月夕想告诉的,可有些话一旦错过了说的机会,就再难出口了。
兰儿知晓她的性子,也不再劝:“奴婢再去请大夫给您瞧瞧吧?”
沈月夕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再瞧,也瞧不回命。
再医,也医不回心。
当夜,沈月夕一人等了整整一晚,却没能等来陆时舟。
成婚七年,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房!
她望着几乎燃尽的炭火,心底除了空荡便是悲凉。
窗外晨光微熹,密布的阴云像块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月夕刚要唤人,这时门却被一把推开。
紧接着,烟儿扑跪在她身前,梨花带雨:“妹妹已是将军的人了,还请姐姐开恩,允我入府为将军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