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在屋子里烧了一夜的碳,让阮知夏身子暖和,面色红润了些。
清晨的光,透过纱窗。
虽是医生,可陆眉风毕竟是个男人,席靳南留着他与阮知夏待了一宿,当真没有顾念她。
阮知夏下不了床,示意嫣儿把他送出去,可谁料刚一推门,周若水就端着汤走了进来。
“姐姐可让我等的好苦,听说昨儿,姐姐为了大帅,连命都不要了?”周若水捏着一方帕子放在鼻尖似是厌恶着屋里的血气,周旋一会儿,还是走了进来。
“难怪昨儿大帅,在我的床上总是念叨,说姐姐以病弱之姿救了他的命,我寻思着,陆大帅也是为了陆公子而来,姐姐,您这是愧疚呢?”
阮知夏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若水捂着嘴,坐在阮知夏的床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一字一句的俯在她的耳边悄声道:“昨儿在榻上,大帅特别有力气。”
被褥里,阮知夏瘦弱的手紧紧掐着,指骨泛白。
席靳南,你当真是没有心。
我生死悬殊,你却鱼水之欢。
周若水走后,阮知夏最终还是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殷红的大片,滴滴诛心。
嫣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阮知夏惨白着脸,散落着头发趴在床前。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我呀。”
嫣儿手足无措的擦拭着地上的血渍,却怎么也是擦不干净:“我这就去把陆医生再叫回来。”
“不必了。”
气若游丝间,阮知夏恍然想起,当日与席靳南的第一次相见。
男人身骑战马,一身威武。
俊美的姿容下,那双眸子寒到了骨里,却只是一眼,便让她陷了进去。
“嫣儿,等他攻下北城,我们就回去,这次,我依你。”
嫣儿眼泪止不住的流,不停点头。
烽火连月,佳人命短
自古良辰美景,又有几番绝情郎去。
阮知夏这一修养,竟然就是半月之久,身子还没痊愈,父亲却突然带人来了席家。
门外锣鼓熏天,她睁着眼睛睡在床上只觉得吵闹,半响,席靳南才冷着脸推门而入,一双眸子尖锐刺骨:“阮大帅来了,是你稍的信?”
“父亲?”
一丝欢喜稍纵即逝:“不是我。”
如今她身子未好,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父亲白白担心。
“我娶你的时候,你爹说不给我纳妾,他既然过来了,你也总不能看着我难堪。”
门外的风,吹动着门框,嘎吱作响。
阮知夏躺在床上半闭着眼,虚弱的身体夹杂着无力才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我知道了,你放心。”
席靳南走后,阮知夏疲惫地看向嫣儿:“为何要给父亲写信?”
嫣儿“嘭”得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她抬头看着阮知夏瘦骨嶙峋的身子,和没有半分血色的脸,眼里满是心疼。
“嫣儿怕爹爹再看不到长姐了……”
嫣儿,虽是丫鬟,却是阮知夏同父异母的妹妹。
阮知夏的脸上泪水不知不觉爬满,她闭了闭眼。
“嫣儿,你糊涂呀!如今天下大乱,爹虽势大,却已年老。若他知道我这病因何而起,定会为我讨回公道,可大帅如今势力正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若爹爹出事,你要我如何自处?”
嫣儿听后满是后悔:“小姐,我错了。”
阮知夏支撑着从床上起来:“你来给我上妆。”
如今只有先骗过父亲了。
……
今日的帅府,格外热闹。
偌大门前,站满了阮家的亲信,从席帅府一直排到了大厅里。
那仗势吓得奶娘妈坐在正位上根本不敢说话,只能诺诺的看着阮长延坐在厅里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直到席靳南过来,她才两腿一软,走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要出什么掉脑袋的事情了?”
“您别怕,岳父来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席靳南笑着看了阮长延一眼,安抚着奶娘。
正说着,阮长延却冷着一张脸道:“听说我女儿病了,她人在哪儿?”
阮长延收到书信,揣着担忧连赶了三天过来,只想快点见到他的长女。
“岳父,方才我已经通知知夏,她收拾一下就会过来。”席靳南道。
“见自己爹爹有何收拾的,我亲自去见她。”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往后院过去。
这时阮知夏一身橙色洋裙,走了进来:“爹。”
此刻,她脸上施着精致的妆容,将身上的疲态暂时掩盖。
她本就长得漂亮,病色盖住,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散落肩头,那模样看的席靳南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阮大帅许久没有看到自己女儿,冷硬的一张脸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他几步朝着阮知夏走过去,仔细地打量着她:“知夏,你怎么这么瘦了?”
阮知夏看着父亲花白的发,鼻尖有些酸涩。
她强忍着心里的委屈,笑着道:“爹,你以前不还嫌弃女儿胖吗?”
阮大帅大笑着:“傻丫头,做爹的哪儿有嫌弃女儿的?”
阮知夏喉咙一涩,她克制着自己心头的痛楚,扶着父亲坐下。
席靳南这时走上前,大手揽过阮知夏的腰肢,发现她的腰瘦的异常,仿佛他一只手就可以掐住。
他眸色不由一紧,而后道:“岳父,是我没照顾好知夏,以后我定会加倍疼爱她。”
阮知夏感受着他片刻得柔情,即使知道他是在敷衍父亲,她也是甘之如饴。
“知夏是你妻子,你当然该好好照顾她。”
阮大帅说完,又看向女儿:“你写信说病了,爹特地给你带了最好的军医来,赶快,让他给你看看!”
阮知夏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侧得那只手收紧了几分,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却不敢改。
“夫人,你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席靳南低头看着她,关切地眼神中藏着警告。
阮知夏对上他的目光,贪婪着这一刻他的假装。
他既不肯真正爱她一次,她何不借着这一瞬,也体会一下夫妻之情。
“我怕大帅担心,才没有告知大帅。”她涩然一笑。
席靳南没想到她会承认,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阮知夏胸腔像是被人撕开一般,疼痛难耐,她眼底夹着泪,看向父亲:“其实是思念父亲的心病,如今父亲来了,女儿看见你,病就没了。”
席靳南的手紧松了些:“夫人若想家,我陪你回去便是,何须岳父千里迢迢跑来。”
阮知夏凄凉一笑:“是我劳师动众了。”
阮长延听此,又见席靳南如此关心女儿,这才放心。
“胡闹,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折腾,我带着几千兵马顺势而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阮老又要和谁去争地盘了呢。”
阮大帅嘴上这么说,眼底却全是宠溺之意。
“爹说的极是,你带着兵过来,周围的势力是必不安,不如你在府邸吃顿饭,然后先回去,过几日我和靳南回来看您。”
几番委屈印在心头,看着越发苍老的父亲,阮知夏一阵苦楚。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在见爹一面,可现在她不得不让父亲离开。
嫣儿未在信里提及周若水的,若是爹待在这里得知阮靳南娶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年少时她便最让爹忧心,如今爹老了,她又怎能事事依靠他?
“你这丫头,爹刚来,你就催爹离开,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算了,你娘知道你病了,担心的很,我早点回去告诉她你没事,这会儿她指不定在家里哭着呢。”
阮知夏听着父亲的叨唠,眼底一片潮湿。
对不起,爹,娘。
女儿不孝,不能照顾二老,还让你们担忧。
她强忍着眼底的泪水,扭过头,眼眶红了一片。
……
临行前,送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阮长延骑着高头大马,矍铄地目光看着席靳南一字一句道:“我阮家的女儿,就是天王老子要她苦,都不行。如果让我知道,你亏待她,就是要了我这条老命,我都不会饶了你。”
啪啪——
几声木仓响,鸟雀落地。
烟雾缭绕之下,阮长延看了阮知夏几眼,这才跨马离开。
阮长廷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席靳南厌恶地松开了阮知夏的手。
回去的路上,大雪飘飘而下。
阮知夏用尽力气,才能紧跟他身后。
席靳南没有看身后吃力的女人,他轻笑着:“是不是很失落,没能给你爹告状?”
阮知夏胸口不知为何刺痛,一大口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滑落。
她慌忙拿着手帕擦拭,暗黄色的帕子被染的鲜红。
“我从未想给爹告状。”她嘴里一口口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阮知夏的眼底满是惊恐,却不敢喊走在前面的男人。
她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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