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宇的家跟那时候印象里老旧的设施不一样了。
这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是温馨,到处都透露着家的感觉。
刘长宇从柜子里翻出两瓶老白干,弄了两个小菜下酒。
“对不住啊伯沉,家里老婆管得严,只有这个,你别嫌弃。”
顾时谦将手里的骨灰盒放在旁边的位置,淡淡道:“挺好的,你已经结婚了。”
刘长宇倒了两杯酒到跟前:“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结婚不是正常的吗?你呢?这些年你怎么样?我看你现在好像是大老板了。”
提到结婚两个字,顾时谦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阮念。
如果当年他们结婚了,那么现在他们应该连孩子都有了。
也许就像现在的刘长宇一样,过着非常平淡的日子,有一个温馨的家,一切都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刘长宇咂了一口酒,看了一眼身边的骨灰盒:“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没了,是生病了吗?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顾时谦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我害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沉重。
刘长宇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故作轻松道:“顾时谦,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她,可是我知道她从来只喜欢你,后来你们俩谈恋爱了,我以为你们会永远在一起。”
顾时谦的喉咙哽得慌,他闷了一口酒,语气分毫未变:“我们没能有个孩子,我们也没有结婚。”
他说,我们。
刘长宇就苦笑了一声:“你有真的喜欢过她吗?”
顾时谦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抵是喜欢的吧,可是,人都没了,现在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他倒了杯酒,举杯:“不说这个,来喝酒。”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再提起从前的事情,也绝口不提阮念这个名字。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她就在那里,无论怎样回避,她都挥之不去。
这个人就默默地存在于他们的回忆里,不声不响的无声缠绵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巷里的人家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一盏盏灯。
这个城市难得的静谧无声,却又那么热闹。
喝了一场酒,顾时谦半醉着离开刘长宇的家。
他手里抱着一只骨灰盒,他看了看远处的万家灯火,再低头,他看上的骨灰盒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
也许这是命运使然,在他发现他的生命里已经少不了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消失不见,永远不见。
他一步一步爬上从前住的,那栋陈旧的房子,阮念的家门口贴着刺目的封条。
就像顾时谦关于阮念的感情一样,被贴上了封条谁也不能触碰,谁也不能看见,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脱。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缓缓上了楼,楼上这一户便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这里也留下了不少他们之间的回忆。
顾时谦翻出那把老旧的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有一股荒废已久的味道。
里面的家具还是很久以前的老旧的模样,屋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很是荒凉。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阮念在的时候,她总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怕是那样老旧的地顾,也总能被她打理出一个家的样子,温馨浪漫。
“许一宁,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回来了。”不过,顾时谦猜,她大致也不是很想来到这里。
可是他突然很怀恋过去,他将屋子里的门窗都打开通风,掀开家具上的防尘罩,动手将自己从前睡的房间打扫了一下。
勉强还能住,只是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没有了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躺在这里,脑海中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顾时谦想,大致小时候,他对阮念也是还不错的。
可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他不记得了。
夜风微微,吹动着窗框,撩动窗纱,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顾时谦抱着那只骨灰盒,侧卧在床上,微闭着眼。
“阮念,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了,让我梦到你一回吧。”
自从阮念离去之后,他似乎连梦都没有梦到过她了。
他翻过手机,才发现手机里一张带有她正脸的照片都没有存下来。
他怕,再这样下去,他就会把这个人彻底忘了。
忘了她的模样,忘了她的笑,这样,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他怕他找不到她,认不出她了。
可是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却一刻都没有睡着,他没有做梦。
顾时谦感觉他脑海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清。
忽然,他从床上惊坐而起。
他看见眼前一片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忽然觉得无比孤独。
孤独的滋味大致是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因为哪怕是最难的时候也有人陪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那个陪着他的人彻底消失了,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那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顾时谦的眼角掉下一滴两滴好像是泪水,他不愿意承认,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眼前是一片黑暗,暗到,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可是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见了阮念,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
她没有哭,更没有笑,就那样一脸淡漠的看着他。
“阮念,你回来了是不是?”他轻轻低唤着,可是没有人应他。
就像那天,庭审完出来,他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沉重的背影。
那个背影,将成为他一生的罪孽。
就像一块碑,立在顾时谦面前,让他永永远远地都记得,他欠下了什么又背负了什么。
“过来,让我最后好好再看你一眼。”顾时谦的语气带了些恳切。
可是恍恍惚惚中那个影子没有上前。
他想,阮念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再见到他了,不然怎么连幻觉都这么毫不留情?
顾时谦的意识在黑暗中一点点,从模糊变得清醒。
他才发现,原来眼前,没有人谁都没有来过,她也不会回来。
忽然极度的悲伤席卷而来,他终于控制不住压低了声音呜咽着哭。
怎么会,怎么会就突然走到这一步呢?为什么她会死呢?
顾时谦的哭声是压抑的沉重的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可是他也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切已经晚了,眼泪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以前最苦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一次,可现在他哭了。
不受控制的,哭了。
直到,外面的窗子洒进来一缕阳光。
顾时谦才清楚地感觉到天亮了,他该走了,该举办属于她的葬礼。
葬礼,这真是世界上最难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他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看上去还算是体面。
抱着那只骨灰盒,他一步一步走出这条小巷。
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忽然回望了一眼,如同当初的阮念一样。
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太多回忆的地顾,然后又沉默着转身,带着这些回忆远离。
阮念的葬礼很简单来参加的人也不多,因为本身她便没有几个朋友。
更何况她是被法庭判了罪,然后死掉的人。
整个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只有宋振庭,他是因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更多的,恐怕是歉疚。
然而整个葬礼上所有人好歹都做做样子,摆出一副很悲痛的样子。
只有顾时谦,他始终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葬礼所有的流程。
就好像这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好像他还是跟从前一样,是个淡泊无情到骨子里的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痛是没有办法用眼泪来表达的。
所有人送了花,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沉重的吊唁的话,却恐怕没有几个带着十足十的真心。
后来,那只骨灰盒便下葬了。
下葬之前顾时谦特地给她换了一只好一点的骨灰盒,好让她在下面能够舒舒服服地睡着。
骨灰盒被埋在了一个很小的墓园,旁边的墓地,是阮念母亲葬着的地顾。
顾时谦想,这应该就是她最后想要落叶归根的地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