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顾家客厅沙发里的苏雅浑身一僵。
她早在来之前就会料到慕舟的反应，却还是心存侥幸，想着顾父顾母都在，慕舟不至于会做的那么过分。
可到底，还是她低估了他。
慕舟说完那句话，顾母就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惹得他丽嘉不高兴，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高兴。
又想起这几个月他的状态，顾母放软了语气：“阿衍，这是你苏伯伯家的女儿，就是到咱们家来吃饭，没有别的意思。”
慕舟不说话，但也站在原地不动。
苏雅感觉自己的存在特别突兀，而且尴尬。
她站起身，笑了笑：“顾老师，是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我先走吧。”
“不用。”慕舟出声拦停她的动作，“我还有事，你留下来吧，”
说完，他转身看向顾母：“还有妈，您不用再费心思，我不会再婚的。”
顾母的心思被戳破，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道：“阿衍，你还年轻，你需要一个家庭，难道你要孤独终老吗？”
慕舟想都没想就说：“我一个人过得很好，而且我有妻子，她叫谈烟严。”
话落，他微微颔首算是辞别，转身走出了老宅。
而从始至终，慕舟都没有看苏雅一眼。
苏雅脸色苍白，嘴唇上的口红都被咬掉一块。
过去了怔怔三个月，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只有谈烟严？
一个死人，凭什么占着她爱的人这么久？！
苏雅缓缓攥紧垂在身侧的手，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离开老宅，慕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他不想回自己家，却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最后慕舟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沿着街道走。
今天无疑是个好天气，灿烂的阳光透过路边梧桐树的叶子漏下来，稀稀疏疏的。
路上行人很多，不免有几对并肩而行的情侣。
慕舟从他们中间走过，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想起谈烟严。
两人结婚八年，似乎都没有这样逛过街，他们都太忙了。
但主要忙的人，还是慕舟。
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等突然回神时，已经不知道走到哪条街上来了。
而他的面前，是一家展览馆，正在展出一场摄影展。
门口的巨大海报采用黑红色调，三个白色大字横贯其中，“悲中喜”——五十名抑郁症患者的日常状态。
抑郁症。
这三个字让慕舟内心一震，他瞬间就想起了谈烟严的病历。
鬼使神差的，他买了票，走进了展览馆。
让慕舟出乎意料的是，展览馆中的色调并不压抑，反而采用了粉色和白色，给人一种轻松的氛围。
而压抑的却是那些作品。
环形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人像作品，有的眼神空洞，有的面无表情。
一路走到尽头的圆形大厅，慕舟心情沉重。
大厅的墙上依旧是那些照片，唯独中间那副照片上的人，在笑。
慕舟抬眸看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浑身一僵，如坠冰窖！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心脏越跳越快，在胸腔中如雷般震响。
不……不可能！
怎么会是她？！
慕舟活了三十年，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他死在三个月之前的妻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场摄影展的照片里。
不知从哪儿来的寒意从慕舟脚底升起，顺着背脊爬至头皮，让他一阵颤栗。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张照片，连眼皮都不眨，试图从上面寻找出来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她不是谈烟严。
可是，失败了。
不管看多久，看多少次，慕舟都不能证明那只是一个和谈烟严长相相似的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谈烟严……明明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就在慕舟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时，一个男人从旁边走近。
他像是在和慕舟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副作品，同是抑郁症患者，只有她脸上会出现笑容。”
“但是谁能想到，拥有笑容的她，其实才是在场所有患者中病情最严重的那个。”
慕舟浑身一怔，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男人。
有些眼熟，但他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还在说，只是这次，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不过还好，她挺过来了。”
尽管很轻，可慕舟还是听清了。
他彻底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微笑抑郁症……挺过来了？
一个和谈烟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恰好也得了抑郁症？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就是谈烟严？！
慕舟突然回神，可一转头，身边刚才的那个男人早就没了踪影。
余光扫到手上的票，他拿起来看，突然发现男人就是这场展览的摄影师。
慕舟盯着那个名字，眉心微微皱起。
沈骆？
身为大学老师，慕舟认识的人很多，可偏偏就这么巧，他只认识一个姓沈的。
慕舟在几秒之中迅速冷静下来。
他看着谈烟严的照片，很快就意识到三个月前她的死亡，或许有蹊跷。
那时，慕舟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而刚醒来。他就被告知谈烟严的遗体已经被带走火化。
从始至终，都是旁人说她死了，可他只看到了她的墓碑，没见过她的遗体或是骨灰。
越想，慕舟的心就悬的越高。
如果谈烟严没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他？
慕舟大步离开展览馆，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回到车上，他正要拉安全带，却陡然想起什么。
深吸了口气，慕舟拨通了谈烟严母亲的手机号码。
没响几声，那边就接起。
唐母的声音有些惊讶：“阿衍？”
“妈。”慕舟嗓音干涩沙哑。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唐母问。
话就在嘴边，可慕舟不知道该怎么问。
谈烟严真的死了吗？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希望唐母没骗他，可他又希望唐母骗了他，至少这样，谈烟严还好好活着。
沉默半晌，慕舟压下起伏的情绪，缓了口气：“没什么事，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柠柠她……现在还好吗？”
第二十一章
听筒里沉默了好几秒。
再开口时，唐母的语气变了些：“阿衍，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舟不自觉攥紧手机。
“妈，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尽管他和谈烟严离婚是事实，但他心里还是把唐母当做母亲。
他不想用“骗”这个字来把事情搞得太歇斯底里，他只是想知道，谈烟严究竟还是不是活着。
但唐母的情绪却很明显的变了：“瞒着你？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阿衍，我拿你当半个儿子，柠柠离开不是你的错，你要学会放下，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慕舟当下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什么都没说，唐母却主动提起了谈烟严。
她的死，一定有蹊跷。
知道从唐母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慕舟抿了抿唇：“我知道，妈，我就是常常还会梦见柠柠，梦见她在哭。”
唐母顿了顿：“梦都是相反的，你不要太想不开了，阿衍。”
“嗯。”慕舟低应了声，“妈，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我不打扰了。”
挂断电话，他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复杂。
静坐了片刻，慕舟启动车子，开往了某个方向。
上海医院。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沈寻站起身走向门口，拿上外套准备离开。
刚穿好，诊疗室的门却被推开。
沈寻抬眸看去。
在看清那人面容，微微一怔：“顾先生？”
慕舟走进诊疗室，将门关上，眼底深意不明地看向沈寻：“沈医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他一身黑色风衣，神情礼貌淡然，可沈寻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威胁感。
回过神，沈寻淡淡一笑：“我记忆力的确还可以。不知道顾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可不觉得慕舟来找自己是为了闲聊或是叙旧，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次，没有什么旧可叙。
“的确有点事情，可能会耽误些时间，沈医生忙吗？”慕舟询问，可语气分明不容置否，像是今天不说清楚就不会离开。
沈寻笑笑：“不忙，坐下说吧。”
两人在桌子前面对面坐下，慕舟从兜里拿出什么放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沈医生认识这个人吗？”
沈寻低头去看，正是一张摄影展的门票。
上面，沈骆一表人才，笑容阳光。
沈寻的心脏倏地停了拍，但脸上镇定地没露出一点异常。
他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了回去：“顾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他？”
慕舟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可现在他的眼神竟带着些许凌厉。
“沈医生和这位摄影师同姓，甚至有八分像，总不会是巧合吧？”
沈寻抿了下唇，心里警铃大作。
但很明显，纸包不住火，这件事不可能会骗过慕舟。
“的确不是巧合，沈骆是我亲弟弟。”
慕舟了然：“这样。”
他话中深意不明，让沈寻不禁皱了下眉。
“顾先生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吧？”
慕舟没回答，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既然这位摄影师是你的弟弟，那么我想问问沈医生……”
“为什么你弟弟拍摄的照片里，会有一个和我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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