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排的一个男青年正在大声地说话,内容大致是自己多么优秀,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视他为榜样,他差点带领所在的公司成为全球企业500强,如果不是自己的上司太愚蠢拖他后腿的话。
隔壁座位一个漂亮的年轻小姐轻蔑地笑了一声。
男青年没有生气,反而邪魅一笑凑到她的面前。
「看得出来你很崇拜我,你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引起我的注意吧?」
年轻美女白了他一眼。
我看见男青年病号服上的胸牌写着:
编号:2号
病名:自恋型人格障碍
这一车厢共有七个人,除了第一排穿白大褂的医生,其他都穿着一样的病号服,来自X市精神病院。
我是一名精神病人?但我口袋里的纸条是怎么回事?
前排的自恋2号已经开始对年轻美女动手动脚,我看不过去,走上前将男人推开。
「请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比2号强壮很多,他看了我一眼,便悻悻缩回座位上,嘴里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你嫉妒我罢了。」
我懒得跟他啰嗦。
「谢谢你。」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这才发现,年轻美女穿着袖子加长版的病号服,整个人被束缚在了座椅上。
她的胸牌上写的是:
编号:1号
病名:抑郁症
这是一位自杀倾向严重的病人。
我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1号看了一眼我的胸牌,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差点忘了我现在似乎是一名癔症患者,于是急忙解释道:「你放心,除了记忆出现问题,我脑子现在很清醒,不会突然发狂的。」
1号冷冷说道:「这里的人都会说自己现在很清醒。」
她的话我竟无法反驳,但我必须弄清当下的情况,还有我口袋里的纸条。
「如果我是个危险的病人,我想我是不能自由活动的,抱歉我不是故意内涵你,」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1号被打成死结的大长袖,我哀求道,「我只是想记起一些事情,拜托你帮帮我。」
1号依然面无表情,但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都是准备转院去Y市精神病院的病患。」
「为什么我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带队医生一般不是我们的主治医师,没必要记住我们的名字。」
我对于她说的似乎也有些了解,编号更方便陪同医生带队,真出现问题他们手里也有我们的资料可以核对。
虽然不抱希望,但我还是试着问了一句:「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
好漂亮的美女,好冷漠的声音。
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只能知道这节车厢里的人甚至包括医生都互相不认识。
纸条上写的「任务:杀死7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恶作剧吗?谁会那么缺德来戏耍一群精神病?
总不会是我接到了一个杀死自己的任务吧?
但不管我是不是真正的7号,现在我戴着这个胸牌,就意味我可能成了某个人的任务目标。
我扯着自己的胸牌仔细看了看,胸牌是一张硬卡片塞进卡套里然后用夹子夹在胸前口袋上的,换起来十分容易。
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是7号,有7号存在的话,代表这里至少有七个病人,可是这里加上第一排左边的医生总共才七人。
还有个人去哪了?
2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我问1号。
1号的手没法动,她用下巴指了指斜后方:「你是说他吗?」
我转头看去,就在我的斜后方,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抱着头缩在座位底下,以至于我刚刚都没有看见他。
「他怎么了?」
「有人恶作剧把他的眼罩拿走了,他就那样了。」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看我,年龄不大,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编号:3号
病名:广场恐惧症
广场恐惧症患者会害怕置身于商店、剧院、车厢等场所。
居然就这样把他丢在这不管不顾,医院真是不负责任。
「医生,3号好像犯病了。」
我冲第一排的医生喊了好几遍,但他竟头也不回。
好吧,真是什么样的医院配什么样的医生。
3号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我本来打完镇静剂戴上眼罩睡着了,谁知那个人把我弄醒了,还抢走了我的眼罩。」
说罢,他指了指左边第二排。
我不知道平时自己是不是也这么热心,但看着男孩委屈的脸,我正义感又上来了。
我走到前排,发现医生竟盖着毯子睡得正香,叹了口气,我看向第二排的病患。
编号:6号
病名: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症?居然严重到住院治疗。
我有一丝惊讶,但还没等我开口,他就一把把我拉了过去,对我做出「嘘」的动作。
「你怎么大摇大摆地站在那,小心一点。」他神神秘秘地说道。
「小心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的眼珠子直转,好像在防备着什么,然后凑到我耳边说道:
「这节车厢里,混进来一个杀手。」
果然!
「确定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耳听到的,而且,」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后,「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谁?!」
我咽了口唾沫,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那个杀手。
「就是3号。」
那个瘦弱的男孩吗?我有点不敢相信。
「他不是一上车就睡觉吗?你还抢了他的眼罩。」
「这个眼罩就是他的凶器!」6号拿出那个眼罩。
眼罩是凶器?我看了看,普通的黑色眼罩,上面既没喷毒也没藏针。
我狐疑地看着6号,他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就是3号,他准备用这个眼罩杀死我,千真万确。」
见我不相信,他努力向我解释道:「这个眼罩就是我的邻居亲手交给他的,我的邻居一直想尽办法要害我,为了躲他我才进了精神病院,但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我真不应该忘了自己是在和精神病人交流,而且,我再次确认了一下他的胸牌。
这哪里像是一个重度社恐患者?
「你不是原本的6号吧?」
6号却突变了脸色,指着我疯狂大喊:「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也要来害我!」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从他的身边闪开,这人明显有被害妄想。
还好医生终于上线了,他给了6号一针镇静剂,并麻利地将他束缚在了椅子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医生,我……」我刚想问点什么。
「回你的座位上去。」医生举着针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盖上了他的小毯子。
我怕他觉得我不老实也把我绑起来,只好乖乖闭了嘴,但我注意到6号隔壁的女人。
刚刚发生这么大动静,我的余光瞟到她时,她却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假装看风景。
「大姐,你好。」
我主动上去打了个招呼,她立刻窘迫地红了脸,身体甚至发起抖来。
她的胸牌是:
编号:4号
病名:偏执性精神障碍
「抱歉,打扰了,您继续看风景吧。」
看她抖得更厉害了,我赶紧从她眼前消失,回到了后排,把眼罩还给了3号。
联想到6号刚刚的表现,他和这位女士的胸牌应该是互换了。
所以,我很有可能根本不是7号。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我们的胸牌被打乱了。
3
我把目光投向第一排右边的那个人。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1、2、3号的胸牌都没有问题,4号和6号胸牌互换,那么能跟我互换胸牌的就只有5号了。
只要去确认一下5号胸牌上的病名是否符合他的临床表现,就可以确定我是不是7号这件事。
但医生也在第一排,我对他刚刚的眼神还有点忌惮。
这时,自恋2号仿佛神助攻一般,跑到了右边第二排对着前面的5号开始滔滔不绝。
「你买不买股票?玩不玩基金?一会跟你的家人说今天一定要梭哈半导体,我跟股市操盘手们都认识,我们刚刚敲定了明天半导体大涨……」
5号任他说什么也没有给予回应,我故作自然地搭腔道:「你一直在这坐着,又没有手机,他们怎么告诉你的?」
见有人回应,2号更加来了兴致:「我可以直接读取到他们的想法,我们一般都是通过脑电波交流的。」
「你理他干什么?」1号向我投来幽怨的眼神。
「大家都有病,多担待一下吧。」
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走向了5号。
「如果你嫌吵的话可以跟我换……」
「位置」两字还没说出口,我就发现5号竟然也是被束缚在座椅上的。
而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胸牌上显示的病名是——癔症!
跟我一样!
本以为马上就可以确定的事情却并没有得到答案。
我一时脑袋发懵,但5号一直低着头,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
我凑近一看,他居然闭着眼睛在睡觉,我轻轻戳了他一下也没有丝毫反应,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趁着滔滔不绝的2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我偷偷摘下了5号的胸牌,手感明显比自己的厚一点。
翻过来一看,背面多塞了一张纸,似乎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一则新闻。
我抽出那张纸塞进自己的口袋,将胸牌夹回5号的身上,然后迷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2号还在后面追着我问要不要买基金。
我的心里生起一股烦躁,这时,3号猝不及防抓住了我的手,表情一脸痛苦。
「你怎么了?还是难受吗?」
我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
「我向来对于公共场所会心生恐惧,因为我总会担心发生意外时我无法自救,比如车祸、爆炸……」3号脸色苍白,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至于这么倒……」
「但是!这次之所以这么心慌,是因为……」
3号打断了我的话,眼神里充满恐惧。
「我们之间,混进了一名杀手,你说,他要杀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