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以火玄默完本在线小说免费阅读
时间:2022-11-11 17:29:3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很快,四个大男人倒地不起,两个头上还见了血,前后不到三分钟。
事发突然,方大少爷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关飒收拾完这几个闹事的,顺手拿过镜子,慢慢地梳自己的头发,把乱飞的发丝都理顺,然后黑衣长靴又蹦上柜台,一屁股坐回去了。
她在台面上摸来摸去,想起电子烟让方焰申收走,只好作罢,又反应过来刚才要卖假发的事,于是转头问方沫:你要什么样的?普通款还是染色的?
高脚凳上的人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想给她跪下。
几个人踉跄着往外跑,此刻方沫才鼓起勇气,捡起砖头补上两句骂,把这群混混都给轰走了。
假发店里乱七八糟,满地玻璃和假脑袋,而另一边方焰申却不慌不忙,手里的水果刚上秤。
太阳晒得人走不远,好在他出去没几步就有一家水果店,于是他精挑细选,买了一个粉蓝色的果篮,里边还有小熊扎成的一束花。他听着动静踩着点,故意和卖水果的阿姨扯了半天闲话。对方以为他来看女朋友,夸他帅,夸他体贴,把方大队长夸成了一朵花,终于让他从叔叔的阴影里走出来。
方焰申余光瞥见隔壁店里的闲人都跑了,这才慢悠悠地晃回来。
方沫站在凌乱的假发堆里,活像颗可怜的小白菜,脸上还有冷汗,魂儿都飞了,正拿着扫帚扫碎玻璃。
方焰申憋着笑,把果篮摆在一边的柜台上,低声凑过去说:知道为什么让你叫祖宗了吧?不亏。
方沫反应过来,他哥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这种段位的货色,他一打量眼神就知道不对劲了,难怪从进店就问关飒有没有得罪人。
方沫扔开扫帚,弱弱地问:哥你明明看出那几个人闹事,怎么走了啊!
方焰申回头找关飒,发现她自顾自又伸腿坐着,连姿势都没变。这二位分明都没事,他放心了。门后那几个扔着的火花塞也没能逃过一劫,基本上陶瓷的部分全被砸碎了,一地白白的碎片,混着玻璃泛着光。他眼看这些东西都是要扎人的,于是鞋尖踢着它们,渐渐聚拢成一堆,然后才抽空和方沫说:管什么?人家乐意在树底下站着也不行?
他们进来要打人啊!
你好好想想。方焰申越说越想笑,是打你了,还是打你祖宗了?
方沫哑巴了,对方连他们的头发丝儿都没碰着,倒是关飒二话不说把人胖揍一顿,而且还给打伤了,充其量店里只是碎点东西,确实和赶个苍蝇没区别,眼看以后苍蝇也不敢再来,追究下去两边都麻烦。
哥俩嘀咕了几句,而那边的关飒刚刚活动完筋骨,此刻萎靡的精神头终于缓过来了。
她还是只盯着方焰申,开口插话说:叔叔,你来都来了,不买东西也不打架,那你管不管善后?
管,叔什么都管。方焰申的脸皮分外出众,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地把话接下来,然后拉过方沫,指挥起重症病人说:来,你小子躺一个月了,正好活动活动,把玻璃扫干净,清理一下现场。
方沫满心不乐意,刚想撂挑子,回头对上柜台又怂了。
关飒刚才踢人太狠,一道砸出来的裂痕还在眼前。
店里的空调开到十八度,直对着人吹,脖子都发凉。
方焰申坦然让出路,走到关飒对面,隔着窄窄一方柜台拨弄那些假发。他想把空调的遥控器翻出来,一边找一边觉得如今的工艺进步,假发摸起来都是真人发丝,毫不违和,想来店里不愁生意。
三院有很多癌症患者,关飒选在这里开一家假发店,对病人也是个安慰。
他正想着,椅子上的人忽然起来了。
关飒坐到外边的柜台边上,刚好就在他身边,她想也不想弯腰过来,看他兜里装着东西,抬手就往他裤兜里伸。
这动作实在尴尬,可关飒我行我素的毛病一点没变。
方焰申低头笑,知道她要找电子烟,于是按住她的手腕。
关飒拉开胳膊推他的肩膀,对面的人侧身让开,又用力气制住她,虚虚拧着胳膊,让她不能乱动。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你争我夺。
关飒一抬眼,距离太近,她正好看见他眉头上的疤,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似的,猛然松手往后退。她一时恍惚,又觉得方焰申的手心着了火,活活能把她烧穿了。
她有些烦躁,屋里还是热,热到让人生出幻觉,于是冲他摊开手,只说一句:烟还我。
方焰申从容不迫,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盘得油润的核桃,示意她没有电子烟,刚才出门扔了。
她没生气,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普通人和外人对视,多少都会有些回避,但关飒不会。她看人的时候眸子里没有人影,谁要是不幸和她对上眼,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
多亏方焰申两手准备,他在隔壁不止买了果篮,此刻拿出一小盒薄荷糖,直接塞她手里,半哄半劝地说:我知道最近流行那玩意儿,但电子烟的危害现在没人清楚,不能老抽,你要是难受就吃糖吧。
关飒捏着铁盒,还是不说话。
她手指一动,盒里的糖哗啦啦直响,简直就和过去一样,方焰申永远不知道怎么逗姑娘,只会想到买糖,这手段连哄小孩都嫌土了。关飒的表情明显不痛快,但也没和他再打,她蹦上柜台,顺手把糖盒往垃圾桶里一扔,完美命中。
方焰申无奈,又听见关飒低声补上一句:不难受,最近好多了。
没人想起店里还有个多余的方沫。
少爷万念俱灰,听见垃圾桶的动静,回头挤眉弄眼,偷偷骂方焰申。
他哥故意背对着他,看不见也就不生气,还在问关飒:你现在住哪了?老孟呢?
就住后边,老孟买菜去了。她指指那扇小门,手撑在台面上,口气散漫,我妈扔下不少东西,我也用不上,就把她那些房子和车都卖了,一了百了,只剩老孟。他纯粹是个操心的命,好不容易送走我妈,等到我毕业,我给他留好钱,让他回老家能买个小院子养老,可他不愿意走,非要守着我。
方焰申顺口接话说:老孟一辈子都在你们家,没儿没女的,你非让他回去也没事干,留下照顾你挺好,省得大家都不放心。
关飒笑了,她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下压,肩膀微微颤动,又显得有些无害。
方焰申一时没说下去,他还记得,这小姑娘打小就好看,三四岁的时候留着长头发,像个洋娃娃似的,数她一笑起来最招长辈疼。当年大院里的老人多,人人都喜欢关飒,可惜世间苦厄,不给任何人留余地,天真无邪也经不起蹉跎。
如今的关飒早就长大了。
此时此刻,她接着他的话,非要问个明白:谁不放心?我生下来就没爹,我妈恨我一辈子,结果死在我前边了,还有个亲舅舅蹲大狱,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放出来,你这大家有点虚伪了。她边说边凑到他面前,下巴几乎蹭到他衣领上,轻飘飘地问:到底是谁不放心?
方焰申对着那双眼睛无话可说,伸手扶住她肩膀,只叹了口气,飒飒
赶巧手机替他解了围,偏偏这会儿来催命。一首上个世纪的老歌悠然而起,《焚心似火》,还真是恰到好处,直接掐断他后边多余的安慰。
她想他实在念旧,铃声都不换。
方焰申看一眼号码,顺手揽住关飒的腰,胳膊一抬,直接把她从柜台上抱下来,示意她自己有事,先不聊了。
说着他立刻转身往外走,把假人脑袋捡起来,又拉住方沫说:行了,你祖宗自己会收拾,老老实实回去躺着吧,我今天还有急事,先走。
方沫一头雾水,他哥要离职,好不容易才办下来,这节骨眼上还有什么急事?他伸手想去拿果篮,结果看见卡片上的字,脸都气歪了,又把它原封不动摆回去,你送给谁的?什么叫生意兴隆啊
方焰申眼里带笑,忽然做个噤声的动作,一手核桃盘得麻利,不给方沫胡说八道的机会,扣着肩膀就把人拎出去了。
他们顺路往回走,方焰申接通电话,还要回去拿车。
打电话人的是队里的石涛,匆匆忙忙和他说:方队,半坡岭分局有一起命案,已经转到市局了,你赶紧过来看看。
你们到现场了?
还没,不过都在路上了,你开快点,来得及。石涛没有多说细节,但他昨晚还闹着要和方焰申喝酒,庆祝队长能从一线撤出去,明知今天方焰申请假不在,遇见案子还打电话过来,肯定有问题。
方焰申答应下来,一路把身边的病人先送回住院区。
方沫撩妹不成,反认了一个祖宗,眼瞧他哥的手段更加高明,不声不响,原来都是旧主儿了。
少爷脾气上来,非要打听关飒的事:怎么叔都叫上了?你可还没脱离系统呢,作风问题很严重啊。
方焰申没空和他打镲,取车就走。
他从放光镜里看见方沫还在原地骂骂咧咧,于是一脚刹车,又降下车窗,给这傻子提个醒:飒飒练了十年散打,轮不到你小子英雄救美,别给自己加戏了。
方沫气得脸都绿了,直接吃了一嘴尾气。
方焰申说来就来,说走也就走了。
假发店很快就恢复安静,只剩下一扇破碎的玻璃门,临到中午,日头一打,满地反光。
关飒对着残骸弯下腰,慢慢地沿着碎玻璃的边缘摸过去,直到指尖上划破流出血,她才反应过来觉得刺疼,又盯着自己手上的血珠子看。
老孟正好回来,拖着买菜的小车,抖着嗓门问她怎么了,弯腰想看她哪里出血了。
关飒一愣,把手指尖含在嘴里吮,扬脸对老孟笑,那笑刚刚好浮在脸上,眼神都没变。她起身摇头说:没事,遇上几个闹事的,把门砸了,我已经骂走了。
老孟身子骨十分硬朗,唯一的毛病就是耳背,尤其着急的时候更听不清楚,他以为她又要发病,赶紧说:别急别急,慢慢说!
关飒伸开手给他看,小口子而已,又大声在他耳边解释。老孟一颗心终于归位,让她回店里先坐,自己慢慢清理。
关飒随他安排,伸腿把垃圾桶勾过来,把那盒薄荷糖又捡回来了,然后一抬眼,看见店里还有个突兀的果篮,正好被两个假人台夹在中间。
这东西摆在她店里鹤立鸡群,看得人闹心。
她喊老孟进来,问他:那个果篮你帮我看看。
老孟有点奇怪,抱起来上下打量,问她:谁送的?问完才低头见到还有张卡片,落款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方焰申。
老孟十分惊喜,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念叨着说:焰申来过啊,你怎么不留他一起吃饭,他现在忙不忙,还干公安呢?老头这一口气甩出无数条问题,只恨自己回来晚了,没能见到人。
关飒顾不上回答,拿出柜台下藏着的笔记本,一条一条回忆着在上边写。
从方焰申出现开始,他送了薄荷糖,留下这个果篮,刚才满地的碎玻璃所有画面都能留下真实的触感和印证,她才逐渐能确认,自己见到的人,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关飒已经怕了,多年坚持吃药,但吞人的火海连焦灼的味道都还在。曾经的枪声、惨叫声、甚至连她自己的窒息感都比日光真实,一切过往根深蒂固,盘桓在她的脑子里,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分辨。十多年了,她被迫学习降低自我的感知力,把所有敏感的情绪过滤掉,才可以把自己平安地融入人群。
有关于方焰申的一切,悉数和关飒所经历的噩梦有关,加重她的病,却无药可医。
每一次方焰申突如其来,每一次也都走得干脆,再蠢的人也有自我防卫,关飒为了不在清醒之后失落,因而每一次相见,她都本能地不愿相信。
她的顽疾就是方焰申,在真实和幻觉之中徘徊了十多年。
老孟把买来的菜放到厨房,回来发现关飒还在出神,目光涣散。他立刻又喊她,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轻声安慰道:我看了,他来过,你别紧张。老人一边说一边觉得辛酸,缓和语气告诉她,焰申太忙,有案子就顾不上咱们,我听说他们还有好多涉密的工作,等他能来的时候,一定会来看你的。
关飒摇头,她竭力太久,早忘了期待是什么感觉。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谈不上歇斯底里,只是每次方焰申一出现,她就有了后遗症,幻觉如影随形,总是看见一双人眼。
此时此刻,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关飒深深吸气,尽力放松,可周围的人台好像突然有了主意,个个扭头盯着她看。她一个一个瞪回去,偏偏灯又坏了,白天黑夜都混在一起,怎么看眼前都只有一片黑,暗得让人绝望。
她拼命地想要找到光,却挣扎没有出口,快要溺毙在无知无觉的长夜里。
一双眼睛步步紧逼,她想在对方眼里找自己的影子,却始终看不清,直到心灰意冷,恨不得毁掉那双眼睛于是她出手发了狂,和那双眼睛拼命厮打,终于见到血,只有血的味道是真实的。
她执着地相信这个幻觉,慢慢记录出一本的内容,可是经年无从查证,于是她又问老孟,方焰申的眼睛是不是受过伤?
这问题她问过很多次,成了心病。
老孟忧心忡忡地看她吃药的记录,关飒的病情这几年控制得不错,此刻却有些突如其来的亢奋,多亏理智还在。
关飒挣扎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抓住老孟,反复而大声地问:他是不是受过伤!
老孟听见了,但听见也只能和过去一样,说给她听:是,受过伤,疤还在呢,是他办案的时候落下的。我问过,他说有一年追人,让对方拿枪把儿砸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关飒总算松开手,缓过一口气。她把记录所有幻觉的本子扔开,仰躺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
这摇摇晃晃的人间终于回来了。
古怪的眼睛消失,假人脑袋上光秃秃泛着冷白色的光。她店里的一切东倒西歪,又在她眼里各归其位。
她总算找到了遥控器,空调冷风太大,吹得人头疼。
假发店的门碎了,棱角容易伤人,关飒搬出一盆半人高的旅人蕉,直接挡住门口,歇业一天。
今天晴空万里,下午却开始刮阵风,路边的电动车不知道让什么东西砸了,开始玩命报警,再加上满街大甩卖的声音,最终搅在了一处。
恒源街上各有各的生意,谁也没空多管她门前的是非。
假发店的门脸原本也是居民楼里的房子,上下格局一致。当年关飒找人装修的时候,直接在家里装上楼梯,把二层当做家,起居都在楼上,而老孟有年纪了,腿脚不方便,住在楼下,也方便他做饭。
这一天转眼就到中午,老孟做好鲜鱼汤,炒出两个素菜端上桌。
关飒的情绪已经平静很多,看起来毫无异样。她匆匆忙忙只吃了两口,还要出门,提醒老孟下午找人来换门。
今年热得太早,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刺眼,老孟买菜回来已经一身汗,又担心她的病,于是提醒她,如果要去远的地方打车走,别骑车了。
关飒不以为然,摇头说了句什么。
老孟耳背的毛病时好时坏,赶上外边的风正从纱窗往里灌,只听见了半句:找趟李樱初。
没过半分钟,门口又是一阵机车扬长而去的动静,虽然装着消音不至于炸街,但那声音也不小。
老孟一边洗碗一边发愁,等把厨房擦完了,直接去打电话。
他六十多岁了,没怎么读过书,很小的时候就从老家到敬北市打工,留在关飒姥爷身边。一辈子辛苦,照顾他们全家三代人,干活干习惯了,也没用过手机,如今虽然人手一台,老孟却始终用不惯,总是忘记操作步骤,还是坚持在店里拉线,装了座机。
他先打给当时订门的工人,和对方商量,然后他又找来老花镜,把座机翻过去,仔仔细细地看后边贴的号码。
老孟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又打了一通电话。
关飒说的是要去一趟弘光村,找她的朋友李樱初,那是她进货的地方,每个月都去两次。
这么热的天,她长袖长靴一身黑,手上也是皮手套,脸都藏在头盔里,只剩一截细腿露在外边,几乎和车融为一体。
关老板人如其名,要比飒,那可真是恒源街的头一号。
街口的两兄弟姓毛,开了一家小卖部,大飒蜜的称呼就从他们嘴里传开的。那俩人一听动静就知道关老板又走了,于是露出半个身子围观。
路上的人细腰长腿骑着车,一个姑娘帅起来可比老爷们带劲儿多了,于是兄弟俩对着她开始吹口哨。
关飒看都没看他们,比出一个中指,拐弯就走。
她对于去李樱初家的路实在熟悉,车速很快,两个小时就到了。
弘光村在敬北市近郊,紧挨着半坡岭。半坡岭是个县,地势不好,没什么耕地,沿着山头,南北都有村子,弘光村在北麓,过去一直是贫困村。
早年村里有戏班子,老人有做假发的手艺,而后渐渐有做假发的作坊,但村外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这几年好多了,附近修好高速,也有人投资建厂,村里有劳动力的人家都在厂里做假发当营生,渐渐成为县里小商品市场的货源地,日子好过很多。
下午的时间,村里大大小小的厂房十几家,都在开工,外边人不多。
她骑到最西边,李家是自建房,半人高的院墙,盖得实在不讲究,连粉刷都省了,看上去灰突突的,像那种老式的监狱围墙。
李樱初身体不好,当年她母亲生下她就过世了,父亲在外打工,好几年才回来一趟,留她一个人上到初中。她在村里跟老人学过手艺,给戏剧班子勾假发头套,人比关飒大两岁,过去她们一起住过疗养院,多年下来,算是关飒唯一的朋友了。
一开始李樱初穷得可怜,犯病的时候被强制医疗,回到村里只能靠人接济。她在家里弄了小作坊,两年前关飒帮她上网开店,通过互联网做买卖,再加上关飒在医院开实体,渐渐把线上和线下都做起来了。
日子好不容易看见盼头的时候,李樱初的父亲突发工伤,没能救回来。
那段时间关飒很少见到她,李樱初几乎闭门不出,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可能人背在身上的悲苦太多,早已麻木了,因此她只字未提。而后李家领到一笔抚恤金,李樱初开起一家小小的假发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这就是普通人的活法了,简单到睁眼就算一天,生活死水一汪,再扑腾不出别的花样。
村里的树稍上早早有了蝉,顶着太阳叫得欢,通往李家门前的小路坑坑洼洼,一直没人管。
关飒把车停在院墙外,进去喊了一声,发现对方在屋后装货。
李樱初穿着米黄色的短袖,年头太久,边角已经磨破了,再加上老式的打底裤,蹭得满身都是灰,像个过期的糖人一样粘在地上。
关飒摘下手套,过去帮忙,两个人没顾上说话。屋后的院子里堆满大大小小的箱子,支着防雨棚子,棚子下边是批量进来的萝卜白菜,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这么懒,做饭还要囤菜。
四下根本没有坐人的地方,好在不太晒。
李樱初干完活儿,累得直喘气,她梳着两个及腰长的麻花辫,头发乌黑浓密,看着比关飒矮了一头多。十几年前两人认识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副瘦小的样子,如今照样营养不良,脸色发黄。
关飒拉过结实的木头箱子坐下,掸掉身上的土。
李樱初看见她长靴上脏了,傻乎乎地弯下腰,要拿袖口给她擦,还笑着说:后院不干净脏,咱们进屋,里边开着空调呢。
关飒赶紧拉她起来说:没事,你别忙活了。
对方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还是怕她热,把人拽到屋里去了。
李家空空荡荡,四面墙上贴着报纸,还有各种过时的假发画册,统统卷边没了颜色。李樱初始终不太会收拾东西,桌子椅子全不挨着放,连桌上的水杯都要洗了才能用。
每次关飒过来都是月初和月中,平时李家没人来,此刻过道上竟然扔着一口巨大的铁锅,看起来中午炒完菜都没人收拾。
关飒随手想替她送到厨房去,结果发现铁锅实在太沉,她想不通李樱初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锅,费了半天劲才把它挪走,又看见脚边有个涂料桶,大概是扔垃圾用的,里边还有很多针头,于是回头问:你又去开安定了?
李樱初一愣,推开厨房的矮窗,把桶放到外边去,然后讪讪地笑,低声嘟囔:这两天挺忙的,市场那边的订货量多了,压力太大,我怕犯病,先开了两针,自己打。
你定期还是得上医院看看,我帮你约吧。关飒说着想拿手机。
李樱初示意她不用,光想想就脸红。她小时候得过癫痫,而后落下精神病,被关在屋子里,特别怕见生人,看病有心理障碍,只要一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就结巴。
此刻她的嘴又不利落了,忙着解释:不,不用了,厂子里十几个工人呢,要看我抽抽起来能,能把我送走的。
朋友归朋友,可各人都有难处,关飒不好勉强,只能找个椅子坐下。这一路上太阳大,眼下也没外人,她总算能把袖口挽起来一些,露出胳膊。
李樱初看见关飒旧日里的割伤,没再添新的,只剩无数道暗色的疤痕十分扎眼。她去给她倒水,又站在她身边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事,还记得东口那家的工人么,上次眼红咱们在市里开实体,我把他们骂了,怕有人再来找你茬。她说着又拉过来一把椅子,把李樱初也按下,你这脾气得改改了,人善被人欺,咱俩认识小半辈子,你跟我说话都这么小心,难怪那伙流氓动不动就找你的麻烦。
同行是冤家,既然有人销路好,那村里难免也有人不平衡,关键时刻恶人总挑软柿子捏。
李樱初的眼睛细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怯懦的原因,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显得格外卑微,而关飒的脾气大,有时候和李樱初说话着急,她那双眼里就要闪泪光。
果然,此刻李樱初听见她的话十分紧张,嗫嚅着劝:咱们不好得罪人,都是一个村的乡亲
没人找你就行了,别的你不用担心。关飒懒得和她解释,惹她害怕没意义,又想想和她打听,还有个事,你家工人少,真人发丝需要手工织顶,那种款式很麻烦,厂里一直跟不上,我之前顺路去南安市场里看了看,买回几款样品,但有点问题,我想找厂家,你知不知道市场的二层都是什么货源?
南安市场就是半坡岭南边的小商品集散地,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李樱初想一想,和她说:这范围大了,我们村离得近,能省运输费,但他们市场的路子杂,也没准还有外地更便宜的货源。她有点奇怪,又问:有什么问题?质量不行换一家看看。
关飒摇头,屋外忽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接近着有人来喊门,一叠声叫:樱初!有人砸厂了!
李樱初猛地站起来,胳膊扶着椅背,声音都在发抖,谁,谁啊?你,你等我过去。
关飒紧跟着她跑出去,门口来的是她家厂里的工人,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是个跛脚,急匆匆跑过来十分艰难,还带着白口罩,露出来的两个眼睛都被汗迷了,也顾不上擦。
他一把抓住李樱初,向斜对面的厂房走,东口的人拿家伙打上门来了,非说他们的人残了,要让我们赔医药费,这不是冤枉人吗!
关飒拍拍手,示意大家别慌。
厂房离李家一共才有一百多米,工人女多男少。李樱初当时想要照顾村里的残疾人就业,因此仅有的几个青年人各有缺陷,平日里本本分分,算是弘光村最低调的一家。
换句话说,这厂子也最容易被欺负。
关飒冷眼看着,工人们全被吓出来了,隔着厂里的铁门聚在一处。
这还真是应景,她上午刚刚揍完四个流氓,对方眼看打到店里没得着便宜,扭头就得回村来报复,所以她今天必须来看一眼,否则李樱初这颗软柿子,非让人捏烂了不可。
关飒示意大家跟在自己身后,几个大姐眼泪都掉出来了,慌慌张张伸着胳膊,四五个人共同抓着一根烧火钳子当防卫,一阵乱挥,险些砸到自己人脸上。
关飒顺手把铁钳子接过去,语气平淡地说: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害怕的先走,回家躲躲。
几个人扭头盯着她看,大家知道关老板人狠话不多,可此刻看她短裤露着腿,就是个市里来的时髦姑娘,于是大姐怕她年轻不知深浅,赶紧往里边指,提醒道:十几号人呢,拿着刀冲进来,见什么砍什么
关飒眼神都没变,二话不说要往进去。
李樱初赶紧拉住她说:别!咱们报警吧!
她看着她拨电话,又打量四周,真有事的时候,各家各院连窗户都关上了,就剩远处一座山岭。夏天快到了,烈日之下满山浓绿,背靠半边青灰色的天,无云遮日,平平静静,这日子只差两罐啤酒一碟花生就能闲坐半天,可惜苍蝇太多,非让人不痛快。
只要出了事,求救永远是第二方案。
关飒活了二十多年,教训充足,于是她说:行,你报,不过派出所在南边,等他们来的时候厂子估计都废了,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她示意工人保护好李樱初,抬手拿着火钳子直接走了进去。
这话真是冤枉弘光派出所了,今天他们所里大部分的人都被分局临时抽调走了。
半坡岭的南麓挨着大路,比北边富裕。南边山下有一片湖,不大不小,据说在山头上看的时候像个展开的扇面,当地人就叫它扇湖。
扇湖附近都是深山老林,五月底的时候天气热了,林地里湿气不小,虫蛇遍地。现如今农村也已经现代化,没什么烧柴采药的需求,因此附近的村民很少有人进林地。
这所谓的湖没经过开发,小众又便宜,近两年周边游的攻略满天飞,敬北市区里渐渐开始有人往湖边跑,因此南麓的村子里不少人家都开起了农家乐。
天刚亮的时候,一对周边游的夫妻跑去湖边钓鱼,结果运气不太好,鱼没钓着,直接在湖边被一具浮尸吓得送了急诊。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下午,方焰申终于赶过来了。
他一路看见东西有两个村,家家户户的玻璃上都是大红字,半坡熏鸡,天下第一。他把自己开来的那辆大切诺基停在树林外边,抱着保温杯去看现场。
方焰申的离职报告已经通过,市局领导自然没把这个案子交给他,今天是由副队长陆广飞带队赶过来的,因此他来得有些尴尬。
方队不以为然,走得气定神闲,刚到林子外就见到一排车,分局的人在看守入口。
彼此都不认识,方焰申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直接要迈警戒线,没想到刷脸不好使。
旁边的小警察已经晒了半天,正不痛快,抬头看见这人一身休闲装,打扮讲究,眼看和普通游客没什么两样,于是口气极冲地喊:干嘛的?办案呢,赶紧走,扇湖不能去了。
方焰申拧开杯子,正好停下看树林。巨大的杉木和湿地松密密麻麻连成一大片,白天都见不到里边的人影,四下都是进山的土路了,根本没有摄像头。
他啜一口自己的菊花茶,十分耐心地和小警察打听:林子离湖边还有多远?往西往东?
他问得驾轻就熟,对方下意识就说:五百多米吧,十点方向直走诶等会儿,你到底干嘛的?
他这才慢吞吞地从兜里掏东西,小警察一脸提防,却看这位大哥先掏出两个核桃,然后才腾出空,把证件拿出来。
多亏还没来得及上缴。
小警察笑了,哟,方队啊没听说您今天要来啊,走走,我给您指,小心脚底下,这林子里什么都有。
方焰申看见他手里捏着一个空的矿水瓶,于是转头又体贴地问:这天太容易上火,辛苦兄弟们了,喝茶吗,我给你倒点?
方大队长的保温黑底红星,是前两年市局发的爱岗敬业模范奖,保温效果奇佳,这会儿打开,徐徐冒着烟。
小警察抹了一把汗,赶紧摆手,放他进去了。
方焰申在林子里四下观察,里边无法通车,都是野路。地上长满叫不出名字的植被,还有不少纵横的藤蔓植物,行走困难,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
路不远,他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水面了。
队里的石涛看见人来了,立刻跑过来。那小子一米八三的个头,膀大腰圆,今天也是便衣,肚子全塞在一件墨绿的T恤衫里,乍一看和后边半坡岭的山头融为一体。
石涛的精神头儿一向出众,此刻人困马乏的钟点,他瞪着眼睛好像完全不累,而队里的女警邵冰冰正在不远处负责拍照。
石涛喊她半天,邵冰冰总算回头了,看见方焰申来了,赶紧挥手,给他指发现死者的位置。
方焰申点头,示意她先忙。
他这位队长即将过气,但石涛照旧体恤领导,接过他的保温杯放到干净的推车上,边走边跟他描述:女性死者,三十岁左右。法医初步检查完,死者曾被类似绳状物一类的东西勒颈,机械性窒息而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48小时以内。生气疑似被人拘束控制,手脚都有捆绑痕迹。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应该是被死后抛尸,但抛尸的地点和方式都比较潦草尸体头朝下入水,两条腿卡在石台栏杆上,所以根本没能沉下去,一大清早就被发现了,泡水时间不长。石涛挠头,伸开手比划一下姿势,简直像是抛完就走,看都没看。
他一口气说完,忽然注意到方队今天打扮得格外讲究,立刻眼睛都亮了,又要喊邵冰冰过来围观。
方焰申堵住他的废话,问他: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还没有,身上只有睡衣睡裤,没有相关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且衣服很旧了,磨损严重,体态非常瘦弱,我感觉死者生前经济条件有限,很有可能是附近村里的低保户,需要回去再查。石涛边说边往发现尸体的湖边看,法医已经将死者装入裹尸袋准备运走,他立刻喊了一声。
法医是位姓刘的大姐,一看是方队,停下等他们过去。
湖边的现场已经勘察完了,剩下的人员在准备收尾工作。陆广飞和分局来的支队长站在湖边的警戒线之外,两个人正在说话。方焰申刚靠近,陆广飞立刻转身,支队长很识眼色,干巴巴地笑,点头招呼,直接张罗他自己的人先往外撤。
陆广飞已经晒出黑黢黢的一张脸,此人堪称市局里的著名面瘫,见到人只有眼神招呼,连笑都懒得笑一下。
方焰申抬手拍他肩膀说:辛苦了。
太阳这么大,湖边的恶臭都泛起来了,他们副队却丝毫没有换个地方说话的意思,满脸写着公事公办,压低帽檐说:方队,命案还要进一步调查,这次队里的名单上没你的名字。
我知道,现场肯定还是听你的,我就是来发挥下余热。方焰申说完径自走去法医身边,一眼看过去,突然明白石涛为什么让他来了。
死者的头发乃至整脑头皮,全部被残忍地割走了。
方焰申干了小十年刑侦,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却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手法。
白日昭彰,方焰申瞬间恍神,突然想起关飒曾经说过的话。
她出事那年只有十二岁,精神病史却已经有四五年之久了。关飒小时候在疗养院不幸经历一场火灾,遭受重大刺激,而后她断断续续发病,情况很严重,又被送进医院的精神科长期治疗。
事故过后,一连去过好几个警察,回来都对那个受伤的小姑娘印象深刻,可惜没有证据,没人会轻易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所描述的画面。
同年的方焰申还在特警队工作,他只出现场,并不负责火灾案件的后续侦查。两家人都在一个大院住过,他也算是看着关飒长大,知道她家里的情况,火灾之后曾以个人的名义去看望她。
那时候关飒虽然年纪小,却可以正视病情,配合吃药,原本一切稳定,突发的火灾成为她迈不过去的坎儿,让她不断产生扭曲的臆想,始终对于自己脑子里无法求证的画面异常执着。
方焰申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个冬天,他去医院的路上就下起雪,但温度不够,雪落下来却积不住。医院来往的人太多,踩出满地脏水,渐渐变得越来越泥泞,就和这人间一样,有时候连生生死死的事,都能搅在一念之间。
关飒的病房里拉着窗帘,只有明晃晃的冷光灯。她那双眼睛像一方看不透的深井,人回望久了,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要滑进去。
她和每位做笔录的警察都说过,火灾发生之前,她在疗养院里见过尸体,被割掉头皮的尸体。
这话突如其来,和受刺激的呓语没什么分别,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她的话。
那一年的方焰申听从医生的建议,试图让她放下。关飒还是个孩子,一切都有希望,只要能够意识到幻觉本身,她一定可以逐步回归到现实生活。
可是那时候的关飒盯着他,突然开口说:你们总说眼见为实,好,那我祈祷自己一直病下去。
如果眼见为实才是宣判,十二岁的关飒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看到那一天。
此时此刻,距离那个冬天已经足足过去又一个十二年,今时今日没有雪,午后的气温早已突破三十度。
艳阳之下,方焰申面对惨死的被害人愕然无言,时间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半天都没接上话。
法医大姐不知道他在出神,详细说给他听:虽然尸体被水泡过一段时间,但脑后未泡水的部分能看出伤口边缘没有外翻,死者是被死后割取的头皮,凶器应该非常锋利,而且是很薄的小刀或者刀片,日常很少见。
方焰申反应过来,皱眉低头仔细看,问她:手术刀?
有可能,但凶手下手的力度十分随机,有轻有重,导致割离的头皮深浅不一,有的只在脂肪层,有的穿透帽状腱膜总之,是个外行,肯定不是有医疗背景的人。
陆广飞也过来了,就在他们身后凝神屏气,像个沐浴在阳光下的旗杆子。
他眼看方焰申戴上手套仔细检查伤口,在一旁低声开口说:目前来看,如果凶手和割取头皮的人是同一个,这种手法不像激情杀人,需要引起重视,领导安排我们协同分局调查。
方焰申很快收手,示意法医先将尸体运走,他继续看树林走到水边的这段路,一共几十步而已,湖边四周遍布混着煤灰的碎石子,没能留下任何脚印。
他看着陆广飞说:从进入树林开始,一路都有遮挡,这地方夜里乌漆麻黑的,鬼都不来了,凶手显然很清楚这一片的情况,而且不在意尸体被人发现,估计死者的身份很难查。
陆广飞点头,接上他的话说:有两个行政村离得最近,先从这两个村开始吧。他顿了顿,又打量方焰申,看他今天请假穿得休闲,和自己这群胡子都顾不上刮的糙人明显不一样,于是旗杆子凛然正气,冷哼一声挤兑他说:方队要是有事可以先走,我带人加班。
方焰申不理他,一步一步试着又往回走,抬脚看看自己的鞋底。他难得因为休假才穿了双新的皮鞋,原本鞋底平整,此刻已经踩出了黑渣印子。
扇湖四周没有路灯,湖面被整片林地和山体相围,真到夜里纯粹是荒郊野岭。如果有人想要带着一具尸体穿过树林并不容易,无论是什么类型的辅助工具,只要带轮子都很难正常通过,于是他转身和陆广飞说:这案子可能比较复杂,我怀疑凶手有人协助运尸。
他转着转着刚好走到石涛身边,看见那胖子挺大个人,却不怎么要脸,此刻缩着脖子,躲在邵冰冰身后,拿两张纸当扇子。
方焰申看一眼他的鞋,伸手往上抬,示意他说:胖子,抬脚。
石涛不明所以,蹦开给他腾地方。
邵冰冰正在对焦,忽然觉得身后没风,立刻急了,一张晒红的脸从相机后边探出来:方队,你看看我这脑门儿,一上午都爆皮了,咱们队里就我一朵娇花,您心疼心疼能折寿啊?说完打量方焰申,调儿门立刻抬高:哎哟,可惜您这一身名牌衬衫了,今天味儿不小,回去都得扔。
大半天最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石涛这会儿正有空,跟着贫嘴:你看咱们方队精致的小衬衫一穿,像不像电影里那种资产阶级,衣冠禽兽?
方焰申确实越听越折寿,一巴掌拍在他肚子上,让你抬脚!然后他又冲邵冰冰笑,满脸敷衍,故作温和地说:我私人给你报销防晒霜,这心疼够不?
娇花满意了,点点头,傲娇地扇着风走了。
石涛穿着运动款的球鞋,是这胖子前两年赶时髦的心头好,一双黄紫对比色的潮鞋,如今已经快穿烂了,但底纹还很明显,非常容易卡进碎石。
湖边铺的东西特殊,方焰申仔细看过,大概是过去的人为了节省,直接用烧完的煤灰混碎石块拿来防潮。果然,此刻石涛的鞋底上塞着很多细小的黑色煤灰块。
石涛立刻明白过来,迅速接话:这两年防污染,村里也禁止烧煤了,但凡能用别的东西替代,没人再拿它铺路,只有扇湖周边还有这么大量的煤灰。
方焰申直起腰冲他笑:八戒,没白吃。
陆广飞在一旁跟着他们说话,安静得成了人形监视器。
他忽然开口,声音格外深沉:早上还有救护人员进进出出,不清楚对方具体进来的方向,林子不好保护,现场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能找到痕迹的希望比较渺茫。他说完话但没人理,方焰申还在和石涛讨论,他们觉得夜里还穿皮鞋翻山越岭来抛尸的可能性不大,八成都是运动鞋居多,于是陆广飞又说:还不能确定死者身份,更进一步的尸检结果也没出来,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我不建议现在盲目展开推测,最重要的是排尸源,找嫌犯。
盲不盲的,要看什么人的目了。方焰申眼角的那道疤在日光下十分显眼,他自己却不以为然,走到旁边拿杯子,又站在风口的地方喝茶,就因为什么都确定不了,所以一切都不能放过。尽快去村里排查可疑人员,重点关注下鞋底这些细节,如果有人隐瞒自己近期来过湖边的情况,立刻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