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下，梦汐一眼就看见了苍华。
“阿华。”她唤着他的名朝他走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苍华一见梦汐，却是面带不愉。
质问的口吻让梦汐一怔。
半响，她还是笑着解释：“我听说你在此处，便想来寻你。”
“你来此处，是因为……”说着，梦汐面上染上一丝绯红。
未等说完，苍华却冷冷打断。
“不管因为什么，你此时不该在此地，忘了自己春神的职责！”
“阿华……”
梦汐面上绯红尽去，只剩苍白：“你在此处，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生辰吗？”
生辰？苍华皱眉，随即不耐道：“你又想要什么？”
梦汐艰涩动了动嘴角，对上他漆如墨玉的眼，最终只说：“我想你陪我去人间游玩，一日就好。”
实际上，她只想让他陪她多一会儿，哪怕只有一日……
苍华睨着她：“你看来真的很闲。”
浅浅几字，竟是说不上的冷漠讥诮。
一瞬，梦汐只觉冷到心尖。
她突然半句话也说不出。
只和这个男人对视片刻，扭头就要从和春之乡离开。
离至半途，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向苍华述职。
苍华说她不禁职责，但该做的梦汐从来会做好。
按下心气，她原路返回。
神树下，苍华身姿依旧。
梦汐朝前走了几步，“苍华”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远处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朝他走去。
梦汐脚步莫名一顿。
随即，眼见着那女子扑进了苍华怀中。
这一刻，梦汐如坠寒窟。
明明她才是苍华的妻子，此时却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无。
她下意识就隐去身形，飞身离去。
梦汐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六重天。
春汐殿，春神之殿。
梦汐从脖颈间取下一物，眉眼难掩落寞。
这是三万年前两人成婚时，她与苍华在父神座下取心头血凝结的血玉，她手头这滴是苍华的。
心头血对于神仙何其重要？
苍华说取便取了，她又怎么会不动心不用情？
直至子夜，苍华才回到寝宫。
梦汐如往常一般，仍在等他。
“阿华。”梦汐起身相迎，伸手为他宽衣解带。
“怎么？”苍华闭着眼任她宽衣，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
“阿华……”走到苍华背后，梦汐压着心底翻涌的苦涩，突然伸手抱住他。
那埋在后背的脸苍白的一丝血气都没有，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乞求：“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苍华身形一顿，静了片刻。
最后，他伸手拂去了她的手。
苍华径直朝床榻走去，看也没看她一眼。
“等等。”梦汐又出声。
她终究没忍住，颤声道：“你就当骗骗我都不成吗？”
苍华终于微偏过头，瞥了梦汐一眼。
这一眼，毫无波澜，没有一丝感情，梦汐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疼，真疼呐。
苍华皱了皱眉，只有不耐：“梦汐，你懂事一些。”
夜深了。
苍华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梦汐看着苍华垂落在侧的手，心里沉沉的。
明明两人之间贴的很近，但她却感觉两人之间相隔甚远。
她暗了暗眼眸，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牵住对方。
可就在要触到的瞬间，苍华转了个身。
她的手空空落下。
第二日，梦汐刚醒，就听仙婢禀报，帝君于九重天召集各路仙家。
九重天。
梦汐刚到，就见苍华领着一位身着华贵仙服的女子走到众仙面前介绍道：“这是知遥，为新任冬神，掌六界冬季。”
梦汐死死盯着和苍华并肩站着的女仙，脸上一贯的笑容彻底消失。
这分明就是昨日她在和春之乡见到的女子！
苍华又道：“知遥刚刚成神，许多规矩不懂，还望众仙多加照料。”
众仙面色各异，议论纷纷。
冬神职位如此重要，帝君竟任命区区一个新神！
梦汐听着，心脏微痛，她闭了闭眼，勉强稳住身体。
这时，知遥走到梦汐面前，盈盈福身：“春神娘娘，往后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梦汐冷眼看着她这幅做作姿态。
便见知遥又道：“瞧我都忘了，冬神与春神乃是平级，娘娘哪能指点我？”
她声音绵软，话语却挑衅至极，说完便起身回到。
梦汐彻底冷下脸，抬眸去看苍华，苍华却只注视着知遥。
瞬间，梦汐只觉寒气冻结了心脏。
众仙离去，梦汐却跟上苍华。
“还有何事？”苍华声音冷淡。
“冬神职位重要，你不能让她来做。”
苍华却只看了梦汐一眼，声音如常：“你既能做得好，她自然也能。”
话里意思，他竟是觉得，两人并无差别。
梦汐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我是天生的春神，她算什么，你拿来和我比？”
她从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苍华一怔，随即不悦冷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天帝气势蔓延。
气氛一时间冰冷起来。
半响，梦汐声音微颤着反问：“我不该问吗？”
她眼眶微红：“苍华，我不仅是春神，还是你的天后！”
话落，梦汐转身就走。
苍华皱眉，任由她离开。
人间大寒节气将至，冬神上任，本该和春神交接，万物归春。
然而新上任的冬神知遥却迟迟不肯交接。
这日，百花仙子前来拜见梦汐。
“这几日我日日去冬神殿，但那冬神却连殿门都未开一下。”
梦汐皱眉，安抚百花仙子：“此事我来处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九重天里，知遥正和苍华哭诉。
知遥低着头，露出纤长脖颈，说话的语气是刻意拿捏好的哭腔：“帝君，知遥知道春神娘娘不喜欢我，但她怎么能让百花仙子这般欺辱我……”
苍华眉间微蹙，最终只道：“你且做好分内之事。”
六重天。
梦汐特意煲了汤，让仙婢去请苍华来。
自上次争辩过后，两人一直冷战至今。
他不来，她就主动去请。
千万年来一贯如此。
苍华走进殿内，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梦汐起身上前，他却视而不见，脱口而出只有冰冷一句：“你让百花仙子对知遥不敬了？”
梦汐怔住，心里如锥刺般疼痛，手里的碗都要拿不住了。
她强行让自己颤抖的手稳住，直视他道：“百花已去见她十余次，次次不得其见，这倒是我的错了？”
没等回答，梦汐只问一句：“苍华，你是要信她，还是信我？”
======第三章 酒的滋味======
苍华顿了顿，平淡的说：“我只信我自己。”
梦汐的心底一片冰凉。
半响，她哑着嗓子开口：“此事我会处理好，先用膳好吗？”
苍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本君还有政务要处理。”
梦汐眼看苍华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心脏微颤。
这些年，她用尽所有力气去靠近他。
甚至学着凡人的妻子洗手作羹汤。
可似乎，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梦汐定定的站了片刻，深深换了口气，提起神力往和春之乡飞去。
和春之乡。
每次和苍华争吵，梦汐都会来这里散步。
她毫无目的走在河边，恍然间，一道熟悉的背影映在眼帘。
背影主人察觉来人，微侧过身，待看清是梦汐，眼底升起一点笑意。
他轻声唤道：“阿汐？”
“九婴？”梦汐面露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妖王九婴，二人也是多年好友。
九婴瞧着她眼里化不开的悲伤，关切道：“你同他闹别扭了？”
梦汐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九婴心下了然，眼眸沉沉，不再询问。
“九婴，假如……”梦汐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有件事，你努力的许久，最终却仍旧一无所获……”
话说到一半，梦汐再说不下去。
她摇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算了，你今日带酒了吗？”
九婴取出酒壶，两人坐在河岸对饮。
半壶酒下肚，梦汐就有些醉了，口中呢喃：“真苦……”
酒的滋味，怎么会这么苦呢……
九婴微顿：“这酒大概放的久了。”
梦汐眼眶微红，轻声道：“是了，三万年了……怎会不苦……”
她嘴里说着，却是举起酒壶又是一口灌进嘴里。
眼见着她喝红了眼，喝醉了身。
九婴夺过酒壶，乘风送她离去。
山丘后，知遥远远看着，嘴角微勾。
梦汐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久远的梦。
那是数万年前，父神还在，而她和苍华还小。
父神一手牵着一个，领着他们走到九重天最高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