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见二小姐这样,再想着往年里二小姐极温柔小意的性子,心头也是难过婢子想着,大哥儿最关怀弟妹,是不是二小姐这个模样,让大哥儿起了别样怜惜老夫人,您是施家的主心骨,又一副菩萨心肠,您多疼疼二小姐,让二小姐变回以前那样儿”
施老夫人沉默半晌,轻声道:“我如何不疼她,我也盼着她过好日子,嫁个好人有别的事情搁在她面前,也比一日日闷在这家里强只是愁着没有个好去处,若是有个好去处”
“婢子前几日在桂姨娘处领东西,听见过田婶娘和桂姨娘闲话,道是金陵有不少江都籍贯的官宦人家,眷恋故土,特意找人回江都寻门好亲事,田婶娘还道,那冰人看中了芳儿姑娘,只是芳儿姑娘年龄尚小,田婶娘想再教两年,请那冰人过时候再来那冰人又问家里有没有待嫁的姑娘,田姨娘道家里老夫人心疼孙女,不舍得嫁远,把那冰人打发了回头还道可惜了一门好亲事”
施老夫人微诧:“这话她们倒不曾在我面前提过,金陵虽是不远,但亲家不在眼前,又不知根知底,不甚放心。”
“正是,婢子心头也是这么想的。”
老夫人叹了叹气:“我如今只能倚重你了你帮我多守着大哥儿些他这人主意大,我就怕他莽撞,害了自己”
“是,婢子省得。”紫苏答道。
她从主屋出来,抬脚往见曦园去,想了想,又转身去了桂姨娘处,哪知桂姨娘不在屋里,婢女们道是去了云绮处,走到碧波阁外头的水榭,听见水榭里有笑声,原来是桂姨娘母女和田氏母女四人都在清凉水榭里说话玩耍。
原来是蓝表叔从瓜洲回来,带了些土仪回来,有些女子用的香槐花肥皂、桂花头油一类,成色倒是不错,田氏送些给桂姨娘用,母女四人围坐在石桌前,见紫苏来,忙着招手:“紫苏姑娘快来。”
田氏往紫苏怀里也塞了些,紫苏笑着推拒,田氏不肯,笑眯眯的拉着紫苏一道说话:“还得谢谢紫苏姑娘。”
桂姨娘和田氏交好,每日里都相伴说话,施家人虽不算多,但养的仆婢也不少,每月的进项支出也不算少,现今这些都归桂姨娘管着,田氏自然要多亲近些。
但这只是眼前热闹,等萧辰现成亲后,施家有了正经的主母,这些都要交到新妇手里去,紫苏是萧辰现的房里人,日后定然是抬做姨娘,眼下新妇没影,人人都向着紫苏,虽是下仆,也当半个姨娘看待。
几人就在水榭里说话用茶,云绮不耐烦听母亲和婶娘唠叨些田产管事,听了半刻,要去碧波阁歇息,云绮不在,芳儿也不耐烦呆,寻了个借口也出了水榭。
下午辰光,蝉鸣鸟燥,也不是歇午觉的时候,芳儿在树下站了片刻,想了想,绕着清湖走了半圈,转过一叠山石,拂过荼蘼架往内走,见眼前几间清凉精舍,正是榴园。
花窗隐约可见庭芜的葳蕤绿意,木色小门掩半扇,开半扇,芳儿推门唤道:“二姐姐在吗?”
隐约能听见笑声,却不知笑声从哪儿来,隔了片刻,清露笑嘻嘻从游廊下转出来:“是芳儿姑娘。”
“我们都在这里玩,芳儿姑娘快来。”
近来芳儿有空常往榴园来坐,她喜欢榴园的清幽精巧,温萱也不太出门,要么针黹,要么描字读书,倒是静心养性。往日芳儿年龄小贪玩,不爱跟两个姐姐们凑一起,如今年岁大了,苗儿又嫁,往温萱屋里来说说话,陪着坐坐,也颇觉有趣。
“芳儿妹妹。”温萱也从游廊下探头,笑吟吟的对着芳儿,“我们喝茶呢。”
原来主仆四人都搬着几个小竹凳坐在大树蔽荫的游廊一角,凉风习习,分外凉爽,地上一字摆开几只煮茶的小泥炉,炉上都架着小茶壶,人人手里都捏着茶盏。
还带着盈盈笑意,不同此前住在见曦园里懒散:“姐姐在做什么?”
“我们在试新茶。”温萱温柔笑道,“清露明霜从湖里摘了几柄嫩荷叶回来,闲来无事,我们几人把荷叶剪碎放在火上烘,泡几样清凉降暑的花果茶。”
温萱手指点点身前小炉:“眼下有茉莉荷叶茶,瓜皮荷叶茶,白菊荷叶茶,荠菜荷叶茶,妹妹想喝哪样?”
“那就荠菜荷叶茶,这个茶名我可从未听过。”
“芳儿妹妹有眼光,这个茶味最独特。”温萱唤宝月去拿茶盏倒一盏,“是清露悉心炮制的。”
面前四双亮晶晶的眼睛都盯着芳儿:“滋味如何?”
杯内茶水色如青粲,气味闻着却古怪,芳儿抿唇,缓缓咽下:“酸酸甜甜,好喝”
众人都捧腹笑,芳儿也笑道:“二姐姐这儿真好玩,喝茶也不一般。”
“你若喜欢,那就常来玩。”
众人一道消磨时日,林里鸟声迭起,伴着女孩们唧唧喳喳的话语,也觉热闹,芳儿跟着温萱说了半日的茶,又进屋内吃点心,环顾屋子:“姐姐屋内陈设都别致精巧,想必都是用心布置的吧。”
温萱微笑:“闲时随手摆弄一二,算不得用心。”
“对了,家里人都在说,大哥哥过阵儿要跟着船出去,一两个月都不得归,姐姐知道么?”
温萱顿了顿,垂眼道:“无人和我说过。”
“许是大哥哥想亲自对二姐姐说呢。”芳儿笑道。
“兴许吧。”
萧辰现这日再来,并未提要出门的事情,倒是颇有兴致的喝起了众人炮制的荷叶茶。
“不像冬瓜,像是吃的蜜瓜,哪儿来的瓜皮?”
“是单给祖母吃的甜瓜,祖母不吃,给了喜哥儿,我在喜哥儿那儿捡的瓜皮。”
“你给我吃喜哥儿吃剩的瓜皮?”他挑眉问她,颇有些嫌弃的模样。
“我这盏也是呀。”她无可奈何。
“那我吃你手里这盏。”他去抢她手里的茶盏。
“有什么差别么”她不肯,护住自己的杯子,“我已经喝完了。”
他瞧她那副又烦恼又嫌弃又无奈的模样,神色活泼,眉眼生动,很是勾人,将她推在榻上,去抢护在她怀中的甜白釉茶杯:“当然有差别”
天还是热,他身上还带着外头热腾腾的暑气,都沾在她身上,温萱气吁吁的推他:“快起来混蛋”
“萧辰现”
他心都要被她念化了。
第49章第49章
像一块硬邦邦的糯米白糕, 被手炉里一点橘黄的细焰慢慢烤着,最后烘得软塌塌黏糊糊,不成样儿的绵软。
他含笑摁着她的肩膀, 双目对视,颇有些往昔兄妹两人心意相通的情致。
“许久未听见妹妹喊我哥哥”他轻轻嗯了一声, 半眯着眼,“叫声大哥哥来听听。”
温萱支起身子啐了他一口, 瞪他,声音又娇又脆:“滚,臭不要脸。”
他忍不住俯身去咯吱她:“以前二妹妹乖得跟猫儿似的,哪有这样带刺的时候, 如今怎么也学会牙尖嘴利, 张口就骂。”
她身上被他挠得又烦又燥, 又闷笑出了一身汗,气息急促, 喘声咻咻, 满脸红绯:“还不是你自己招的,快起来,不然婢女们来了。”
天还大亮着呢,耳房的门窗开得大大的, 他们就在窗底下闹,忒不像话了些,萧辰现从榻上起身,将温萱扶起, 她再瞪他一眼,睇眄流光,伸手抚抚自己的发, 纤腰一拧,俯身去旁侧找梳子梳发。
大概也是去年这时候,他也在绣阁里见她梳发,风姿绰约,羞颜可爱,那时候还有本虬髯客传,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哪想今年此日,情形已大不一样,她更添几许妩媚风情,他在一旁流连观赏,只要愿意,随时可拉入怀中一亲芳泽。
据为己有的好,才是最好的。
温萱见他在一旁懒散袖手盯着自己,神情自若,十分惬意,赶他出去:“大白天的来榴园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猛然咬唇,闹了个脸红,以往他避人耳目,多半夜里来,做什么两人心中自然不言而喻,她这话却问得奇妙,是嫌他不该来?还是应当夜里来。
“我不该这时候来?”萧辰现展眉问她,俊颜满是笑谑,“妹妹嫌我来的太早了?”
温萱扭身不看他,轻哼了一身,自己出去坐。
小院庭芜森绿,婢子们贪凉,抬出一张碧青竹床摆在树荫下,闲时主仆四人一道坐在竹床下纳凉闲聊,这会儿竹床上还摆着棋盘未收拾起来。
温萱去竹床上坐,看清露和明霜举着艾草在院子里熏蚊虫,榴园稍偏,院墙外是一条防火的甬道,高墙之间栽了不少的花树,夏日也招惹了不少蚊虫,每日都要拿艾草熏一熏,萧辰现在温萱身旁坐下:“榴园之外,隔着墙就是前院,我把见曦园的东西收拾起来,过两日搬到前院书房去住。”
她心头暗暗道了声好,离了见曦园最好不过,前院离得远,来一趟也不易,后头还要出远门,唇角沾了点笑意,捏枚冰凉棋子在手里玩:“你住哪儿,和我有何干系。”
“其实我不喜欢见曦园。”萧辰现微笑,眼中有光亮,“那是我母亲喜欢的地方,她以为我也会喜欢。”
温萱回施家两年之后,吴大娘子便因病离世,相处时间并不算长,温萱记得吴大娘子说话极温柔,身段极纤细,是个讲究又雅致的人,对家里众人都很好。王妙娘貌美,到了施家见着施存善一妻一妾,有心在容貌上一竞高下————桂姨娘她自然看不上,倒是时常和吴大娘子攀比一番,常问温萱:“我和吴大娘子,哪个好看些?”在温萱看来,王妙娘是风尘妖冶,那吴大娘子就是姿尤清绝。
“大娘子很好的,细心又亲切。”温萱懒懒回他,“我很喜欢她。”
“她自然很好”萧辰现许久才回话,又问她,“小酒还记得自己的母亲么?记得自己是谁么?”
她根本不愿提起这话题,神色也不那么放松,抿唇不说话。
“小酒有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的身世?”
“没什么好找的我应该是被人丢弃的,那个沈尼姑卖我的时候,说我是从一个农户家里出来的我只记得我一直哭,那农户不是我爹娘”隔了半晌,又道,“我只记得自己叫小九,不知道是哪个字,后来她们叫我小九,再改成了喝酒的酒,说这样更招人喜欢。”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心疼二妹妹。”
温萱抿唇冷笑:“多谢大哥哥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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