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适香微微地垂头,一丝夕阳余晖划过,衬得他冠面如玉,眼尾发红。
「因为我身边有你,自得清净。」
「嘿嘿嘿,也对。」
眼瞅着陆岁辰的耳朵急得发红,我从身后的香囊摊上买了个沙包那么大的香囊。
抬手,瞄准,投掷,命中。
那些莺莺燕燕不甘心地退去,陆岁辰捂着鼻梁,抓着沙包大的香囊瞪大眼睛看我。
惊喜吧?我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
下巴猛地被捏住,竹香逼近鼻息:「他接了你的香囊,我怎么办?」
嗯?
我偏头一看,果然几位含羞带怯的姑娘看向我们这边,蠢蠢欲动地掂着手中的香囊。
这??
我顺手从腰上拽下来一个小香囊,塞进阑适香手里。
歉意地看了眼那帮失落、嫉恨的姑娘。
主要是阑适香你们真不能贴上来,他虽唱旦角,可是武生出身。
这些年我帮他挡桃花哪里是为了他,是怕他亲自动手,像拎小鸡一样给人家拎出去。
姑娘家的,被男子拎着丢出去,跟在大街上坐一屁股屎有什么区别。
11
日落月升,繁星垂幕,刚过酉时,十里长街已是一片火树银花。
护城河火光点点,飘满莲花灯,河上廊桥一片「噼啪」,绚烂地「打铁花」。
河边搭了好大的花灯戏台子,四周挂着灯谜,中央摆着三个匣子。
「上一回双闰年,是一支御赐八宝多子钗,得了钗的尚书娘子不过半年便怀了孩子。」
「皇恩所赐,定是有好彩头的!」
……
台子已然围了不少人,对着彩头议论纷纷。
「听我娘说,今年陛下为给太后冲喜,头榜备了好大一份礼!」陆岁辰折扇半遮面,小声地对我和阑适香说。
好大一份?我看着只有那巴掌大的匣子。
御赐的东西也不能卖,不能换银子,我可不是很感兴趣。
很快地前两个灯谜都答了出去,台子上只剩下最后那个御赐的匣子。
「这第三道灯谜,若能答出,便可得这份陛下亲点的头彩!」
那人说着打开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金镶玉鸳鸯佩。
满场哗然,而后纷乱热闹。
「这鸳鸯佩真好看,玉质冰透,如水如冰……」我低声地喃喃。
「你喜欢?我给你赢来!」陆岁辰拍拍胸脯。
「好啊好啊!那就先谢过陆小爷喽!」
我连忙鼓掌捧场。
「这第三道灯谜,与药有关。」台上人展开挂轴,上面写着两行字。
「狐跌三九,越冰川而留香。」
我希冀地看着陆岁辰,当朝太医院院判之子,就指望你啦!
「是两味药材,麝香和寒水石。」
陆岁辰的声音在冥思苦想的人群中响起。
台上人却摇摇头:「这位公子,只说对了一部分,可我这谜底只有一个词。」
「嗐……」众人又是哗然。
陆岁辰拿着折扇敲鼻梁,眉头蹙起能夹死一只蚊蝇。
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人越聚越多,都想看看是谁最后能拿下彩头。
人一多,就很挤……
我被挤了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要不算了,走吧,人太多了……」我扯扯他二人的袖子,「那么好看的东西,看过也值了。」
阑适香瞥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抠皱巴的袖口流转了半分,定住了刚抬起来的脚步。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阑适香朗声开口:「七窍回苏丹。」
「锵!」
台上人猛地一敲喜锣:「第三个灯谜得解!」
12
刚散了人群,我们一行三人就被请去喝茶了。
厢房内隐约地传出低沉的声音:「真是少年出英才。」
隔着窗纱,陆岁辰他爹坐得板正:「阑先生是梨园行的名角儿,竟能说出七窍回苏丹这般古方,不知师从?」
「陆太医抬举,不过是从前师父爱好藏书,碰巧翻看过些。」
……
我坐在外厢房抱着彩头匣子,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细若蚊蝇,「嗡嗡」地吵着人发困。
不过一想起这对冰透鸳鸯佩,便又精神几分。
平时他总让我多看些书果真没错,不过我还是喜欢看唱本,不喜欢他书房那些什么兵法、什么素书……
「既如此,便等着阑先生的书了,若真是上古遗书,定会跟陛下禀奏。」
内厢房的门「吱呀」一开,陆老爹昂头走了出来。
看到我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我恭敬地福了福身,余光瞟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眯了眯眼。
「这是家妹,三芊。」阑适香跟着后面出来,缓声道。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的眼神充满了探寻,好似想给人看出一个窟窿。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是吗,看着倒不像是京都人。」良久,他才缓缓地回了阑适香的话。
「父亲,三芊姑娘是汴梁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随阑先生入宫唱戏时是得了太后称赞的,您别吓着她……」陆岁辰挤过来,贴着他爹说着。
「汴梁来的?难怪娇俏。」陆老爹朗声一笑,「年少时去过汴梁,一时怔了。」
言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陆岁辰挤眉弄眼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也跟着上了陆府的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地走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坏了事!」
「说好他今晚都买单的!」
「我刚点了两壶雪花酒,他还没付钱呢!」
13
花灯会后,许是当真冲了喜,太后病况渐愈。
当然,也可能是阑适香给陆老爹那本医书残卷上真有什么方子,正好解了太后的病。
因为医书刚送过去没多久,便传出太医院院判陆朝熹深得圣眷,御赐丹书铁劵一封。
丹书铁劵,免罪免责。
「那不是只有从龙之功、护驾之功才得御赐的吗?」
我同阑适香坐在院子里剥竹子。
「嗯。」
他把剥落下来的竹叶子捣碎,浸入油中。
「太后近来病况渐愈,好似得了仙丹庇佑一般……」
我不满他的淡然,再次开口。
他手上动作不停,只是说:「太后凤体自得庇佑,不是我一个戏子能考虑的。」
他说戏子的时候,话音几不可闻地低了几分气息,我一下子噤了声。
阑适香博学广知,我是很清楚的。
那位新晋探花郎曾想嘲讽他伶人只能供人玩乐,被他「不闻何处吟风骨,文章何处哭秋风」轻飘飘地怼了回去。
翰林大学士讥讽他只会婉转唱腔刁难他,也被他引经据典说得心服口服。
他「礼乐宫令」这一位置,可不单单是天天在太后面前唱曲子唱来的。
可他从不说要参加科举,如今明知医书受了赏识也不去争,我心下有些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