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顺着打开的门涌向苏凝月，驱走了她身上仅有的暖意。
她杵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裴晋宣走时留下的话回荡在耳边，苏凝月却想不明白。
她不愿意嫁，裴晋宣能有什么办法……
苏凝月的思绪突然停滞，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念头浮上脑海。
她撑着身子赶忙去找秦九爷。
大厅里。
秦九爷看着慌慌张张过来的苏凝月，皱眉：“出什么事了？”
苏凝月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的卖身契，还在你这里吗？”
六年前，她刚入十里洋场时，签了卖身契给秦九爷，说好等攒够了钱，她赎身离开。
“五年前就被裴晋宣买走了，他没告诉你？”秦九爷漫不经心回。
他的话像是惊雷炸响在耳边，苏凝月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裴晋宣说自己一定会嫁给许至君，原来如此……
看着苏凝月苍白的面容，秦九爷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苏凝月没有回答，她转身夺门而出，朝着裴晋宣家而去。
她要问问裴晋宣，为什么！
踏着夜色，坐着黄包车，很快便到了沈府。
苏凝月站在高立的铁门前，第一次感受到横亘在她和裴晋宣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按响门铃，没等苏凝月说话，沈家的佣人就将她请进了客厅。
客厅内。
裴晋宣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沙发上，一双马靴亮的让苏凝月心慌。
他早知她会过来，所以在等她？！
苏凝月紧掐着掌心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开口问：“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裴晋宣并未答话，只是抬手将茶几上的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了一张纸。
赫然是苏凝月的卖身契！
苏凝月死死盯着那张纸，再也忍不住问道。
“所以，你是想要用它，威胁我嫁人？”
“这五年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苏凝月紧咬着后槽牙，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
沙发上，裴晋宣稳坐着，看着她不为所动：“嫁给许至君，是你唯一的选择。”
“若我不呢？”
“歌舞厅不会再留你，我说到做到。”
苏凝月看着眼前的裴晋宣，遍体生寒。
她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许久，她哑声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我嫁给许至君吗？”
裴晋宣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冰冷：“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纠缠，你嫁给他，有人管束。”
闻言，苏凝月眼中的光彩逐渐灰败。
她仰头看着裴晋宣，只觉全是陌生：“谢谢你，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嫁！”
苏凝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沈家。
坐上黄包车。
苏凝月将头顶的车盖布拉起，整个人瑟缩在里面，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逼无奈嫁人，而逼迫着自己的人，会是裴晋宣！
“小姐，您要去哪儿？”车夫的声音打断了苏凝月纷飞的思绪。
苏凝月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陡然发觉，除了歌舞厅，她无处可去。
“歌舞厅。”
黄包车晃动着启程，苏凝月眼眶通红却忍着没有再哭。
歌舞厅房间。
苏凝月坐在窗前看着月落日升，正午的阳光刺目，可她浑然不觉。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她转头看去，就看到许至君走了进来。
苏凝月愣了下，扯出抹笑：“许医生怎么过来了，还没到开场时间。”
许至君看着她苦涩的笑，眼中满是心疼。
他沉声说：“裴晋宣找过我了。”
苏凝月面色一僵，垂下了眸：“你……都知道了。”
“你不愿嫁，我和他说，我不会让你委屈。”
听着许至君的话，苏凝月喃声回：“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裴晋宣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许至君沉默了瞬。
“裴晋宣说我们结婚那日便将你的卖身契给我，既如此，我便与你做场假结婚的戏。”
听到这话，苏凝月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道：“让他以为我们要结婚，等拿到你的卖身契后，便取消婚礼。”
苏凝月看着言辞恳切的许至君一时语塞。
在歌舞厅爬到现在的位置，苏凝月一直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可此时，面对许至君无所求的好，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对不起，我……”苏凝月本想道谢，最后却成了道歉。
她一直知道许至君是君子，是好人，却从没想过，他会这般毫不保留的帮自己。
苏凝月话还没说完，许至君温声回：“不用道歉，是我自愿。”
话落，他转身离开。
……
第二日，许至君便带着人亲自送来了聘礼！
秦九爷看着几乎摆满了苏凝月的房间的聘礼，长叹一口气：“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许至君？”
苏凝月没出声，沉默的看着窗外。
秦九爷见状也没有劝，只是说：“你和许至君的婚期还有半个月，你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时置气后悔终生。”
脚步声远离，听到门被关上，苏凝月才转回了头。
她知道，秦九爷虽然平时对自己恶言恶语，但心是向着她的。
若不然，没有她的卖身契在手，他根本不会留自己五年，甚至现在还劝自己，好好想清楚。
可苏凝月现在无比清醒。
她转过了头看着自己屋内的一切，成箱的首饰，数不清的绫罗胭脂，还有那华贵的婚纱……
这一场明知做戏的婚事，却在这些聘礼的衬托之下，显得无比真实。
而许至君明知道这是一场假婚礼，却还是给了自己最大的体面。
苏凝月想着，无声攒紧了手，她终究是对不住许至君！
眨眼半月已过，婚期已到。
当日，苏凝月身着一袭白色婚纱被秦九爷亲自从歌舞厅送了出来。
外面人群攒动，苏凝月站在歌舞厅的门口，看着挂满红绸的车，目光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裴晋宣身上。
裴晋宣今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披在外面的大衣随风拂过，显露出欣长挺拔的身影。
他看着苏凝月一身白色婚纱，眸光微动，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你的卖身契，我已经和贺礼一起送到许至君手里了。”
裴晋宣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一张脸和平常一样冷峻，让人不敢接近。
苏凝月看着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觉眼眶有些发热。
“沈先生，你不觉得时间很可惜吗？”她忽然问。
裴晋宣闻言，薄唇怎么也张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