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他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素描。
昏暗的灯光下，纸中的人笑容像冬日阳光，明媚温暖。
即便只有黑白灰三色，也看得到那双月牙眼中的光芒。
沈梓川心微微一刺，他已经不记得方晓染上一次这么笑是多久以前了。
耳畔传来细碎的翻身声，他抬起头，凝着病床上熟睡的人。
沈梓川伸出去，轻抚着方晓染的脸颊，心底那一处空洞慢慢被填满。
他迟疑了瞬，倾身过去，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她额间。
次日。
方晓染醒来时，沈梓川已经不见了。
她还没回过神，陆洋走了进来。
她一手提着保温盒，一手拿着日记本和药：“醒了，今天有没有感觉好点？”
方晓染后知后觉地回答：“嗯，看来新药的副作用不大。”
陆洋笑了笑，放下东西后将日记本递过去。
“……谢谢陆姐。”方晓染接过，指尖摩挲着页角。
其实她已经忘了里面写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和沈梓川相关的。
“你昨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肯定饿了。”陆洋打开保温盒，菜粥的鲜香顿时溢了出来。
她压低了声音，笑着提醒了句：“这可是沈医生一大早特意出去帮你买的。”
闻言，方晓染神情微凝。
听陆洋的语气，似乎是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抿抿唇，想把日记本放进抽屉，却见秦浩给的素描不翼而飞了。
“画呢？”方晓染下意识地问了句。
陆洋一脸惑色：“什么？”
方晓染敛去情绪，匆匆关上抽屉：“没事……”
明明就放在里面，怎么……
难道是沈梓川？
陆洋给她喂着粥，忍不住问了句：“那个叫秦浩的年轻人是谁啊？”
方晓染把六年前的事说了出来，引的她一阵感叹：“看来他是来报恩来了。”
听到这话，方晓染无奈一笑。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沈医生呢？”她转移着话题。
“他跟何医生在主任办公室谈话呢。”
看着方晓染吃完早餐和药，陆洋才去忙。
可刚没一会儿，外边突然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
“我说不治就是不治，听不懂吗？”
紧接着又传来打杂声和护士的尖叫。
方晓染心一惊，作为医护人员的本能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但才拉开病房门，一个皮球就滚到了脚边。
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病房门口围着一堆人，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叫嚷着“不治了”。
他身边还站着个七八岁，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方晓染似是忘了自己还是病人，捡起皮球想去安抚孩子。
就在这时，男人像是崩溃了似的，抄起护理车上的消毒水瓶，泄愤地扔了出去。
却不料砸向了方晓染缠满绷带的头。
“嘭”的破碎声刺的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一个实习护士吓得脸色苍白：“沈医生！”
第二十章
方晓染看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沈梓川，紧皱的眸子颤了颤。
沈梓川拧着眉，忍着后颈火辣辣的刺痛，缓缓放开扶住她双肩的手：“没事吧？”
低哑的嗓音拉回方晓染的思绪，她木讷地摇摇头：“没……”
话还没说完，她立刻扯住沈梓川的衣袖，面露急色：“你受伤了！”
“我没事。”沈梓川转目望向陆洋，“先把孩子带去晓染病房吧。”
随着医院保安的介入，局面也慢慢稳定下来。
陆洋带着孩子和方晓染回病房。
方晓染回过头，定定望着沈梓川挺拔的背影。
砸在他身上的玻璃瓶碎了一地，他真的没事吗？
病房内。
陆洋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给还在啜泣的小男孩：“乖，现在这里玩一会儿，爸爸很快就来接你。”
方晓染看着小男孩瑟缩点头，真的没有再哭，还乖乖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她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啊？”
陆洋让她躺回病床上才解释：“这孩子妈妈前不久被查出脑动脉瘤破裂，手术成功希望渺茫。”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他爸爸也实在没办法，家里本就不富裕，还有个瘫痪在床的母亲……”
听了这话，方晓染看向小男孩的目光多了分同情，可又突然想起什么，忙说：“陆姐，你去帮我看看沈医生。”
陆洋看出她对沈梓川的关心，替他们烦恼的心也稍稍平了些：“好。”
与此同时，走廊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问询赶来的何梦瑶见沈梓川面色平静地跟护士交代着病人的注意事项，不由看了眼方晓染病房。
等他说完，她才走上前。
可还没开口，便见沈梓川后颈也一片红，连白大褂的后领都被血渗透。
“你受伤了，还不快去包扎！”何梦瑶提醒道。
恰好陆洋从病房里出来，见沈梓川受了伤，忙带她去护士站处理伤口。
酒精擦过伤口的尖锐疼痛让沈梓川拧紧了眉，却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句：“别告诉晓染。”
闻言，陆洋心里忍不住感慨。
明明都很关心在乎对方的两人，怎么就分手了呢？
“她又不是瞎子，会看不见你的伤口吗？”何梦瑶语气复杂。
沈梓川没有回答，比起方晓染现在的情况，他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但想到刚刚的千钧一发，他仍旧心有余悸。
处理好伤口，沈梓川换了件高领毛衣，把后颈的纱布遮的严严实实。
病房里，唐家豪已经被接走，方晓染戴着耳机趟在病床上。
她呼吸均匀，双眼紧闭，脸颊上还带着泪痕，俨然是哭过了。
沈梓川迟疑了会儿后才走过去，轻轻摘下耳机。
他戴上后，才发现耳机里一直重复着方母的语音消息。
“你和梓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惦记我，有时间就好好休息。”
“今天楼下李阿姨的女儿生了，是个七斤的女孩，我也想做外婆了嘞！”
“染染啊，妈妈准备去看看你和梓川……”
听着方母温柔的话语，沈梓川突然就红了眼，心也像火烧似的痛起来。
不管当初他怎么在方母面前保证，终究还是伤害了方晓染。
良久，沈梓川才摘下耳机，打开录音，低声说：“我们复婚吧。”
第二十一章
深夜。
方晓染被疼醒，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大脑的痛苦浪潮般接踵而至。
她惨白着脸，下意识地握起拳，想捶打痛处。
可刚一抬手，就被攥住了手腕。
方晓染心一顿，缓缓睁开眼。
“梓……沈医生……”
迷蒙的视线中，她看见沈梓川一脸担忧地凝着自己。
“别乱动，忍一忍就过去。”沈梓川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四周的寂静而异常清晰。
方晓染呼吸急促着捏住他的袖口，试图依靠这样缓解难捱的疼痛。
“我会不会……就这么痛死啊？”她扯出个苍白的笑，打趣似的问。
沈梓川眼底掠过丝痛色，将人扶起揽入怀中，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你以前从没这么悲观过。”
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方晓染都会为患者做到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她从来相信，只要这一秒不放弃，下一秒就有希望。
方晓染靠在沈梓川怀里，熟悉的亲密感让她恍如隔世。
只是淡淡的柠檬味中，多了丝碘伏的气息。
“伤的重吗？”她微蹙着眉，不觉收紧了攥着被角的手。
沈梓川目光滞了瞬，心底涌起股久违的暖意：“小伤，很快就好了。”
即便痛的想伤害自己，却还是察觉到他的伤……
沈梓川看着怀里瘦弱的方晓染，喉间有些酸涩：“等你好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问了句：“你想看什么？”
闻言，方晓染想起两人那天不欢而散的谈话：“《脑海中的橡皮擦》，一直都想看。”
沈梓川沉默，但她能感受到帮自己按摩太阳穴的手有些颤抖。
她看着窗外远处的灯光，轻声说：“手术失败了也没关系，只不过是忘了些事而已。”
话音刚落，那双发颤的手突然揽住她。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肩窝，连同耳畔的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对不起……”
熟悉的字眼砸在方晓染心上，让她眼眶一酸。
这是沈梓川第二次向她道歉，可偏偏在这一刻，她恍然明白了。
这场婚姻，可能错的并不只是他。
一个以为不会走，一个以为会挽留。
沈梓川久久没有抬起头，似乎怕自己狼狈的泪眼被对方看见。
“我和何梦瑶……”
“我知道。”方晓染将手覆在他手背上，眉眼间多了分疲倦，“昨天何梦瑶跟我说了，她的确喜欢你，但你们之间只是朋友。”
说话时，何梦瑶昨天的话不觉在她脑子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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