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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文也没想到户部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东西，哼道:“本官问心无愧!何亏心事之说?”
李梦阳微笑着看他一眼，道:“这个容后再说。
彭文心中一咯噔，有种不妙的感觉。
李梦阳再次抱拳道:“彭大人之前说，城南出了小灾。
“臣弹劾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欺瞒皇上，罪该当诛!
“城南的雪灾是小灾小厄吗?两万三千人受了不同程度的雪灾，其中七千六百人的房屋被压垮。
“如果这也算小灾，那对你彭大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大灾?只有死了数十万的百姓，在你眼中，才算是大灾吗?
咯噔!
彭文呆住了。
怎么可能?
他昨日明明已经去城南县衙给县令施压，不准他将城南受灾百姓的资料和情况给任何人看。

李梦阳怎么得到这些准确的数据的?

彭文硬着头皮道:“胡扯!本官听闻城南受灾百姓不过数百人!”
他笃定城南县令不敢将数据交给李梦阳。
然而下一刻，李梦阳却掏出一本册子，道:“皇上，这是城南县衙给臣递交的百姓受灾情况，请皇上明察。”
彭文忽然打了个冷颤。
弘治皇帝接过城南县衙的册子，看了受灾情况，忽然雷霆大怒，喝道:“内阁!”
三阁老齐齐出列....
“城南受了多少灾，你内阁没有收到过?，
“今日若没有这些数据，你们是不是还打算欺上瞒下?!”
内阁首辅刘健一脸惶恐的道:“启奏皇上，臣没收到消息啊，从没有收到城南的雪灾情况，顺天府说下面的灾情自己可以解决，臣一直以为是小灾。
因为番邦五国即将朝贡大明，所以顺天府那边押后了将雪灾上报的时间，并且叮嘱城南县衙第时间解决雪灾。
所以内阁说不知道也没有欺骗皇帝。
弘治皇帝怒喝道:“你是内阁首辅!勿论各地受灾，你都该尽快核实，百姓是大明的根基，根基毁了，大厦还能不倾塌?”
刘健赶紧道:“臣知罪。
彭文身体有些打颤，但还努力保持镇定，只是他发现力挺自己的文官，现在纷纷退避三舍，竟没人敢在开口。
此时的他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继续道:“即便城南受灾，也该由县衙调度解决，而非内厂指挥县衙工作。”
李梦阳再次反驳:“彭大人这叫什么话?
“下官分明听说，内厂的人只是单纯的去帮忙，一切调度还是县衙自己在指挥，内厂并没有越俎代庖。”
彭文怒道:“胡扯!百姓畏惧厂卫如虎，谁知道内厂在救灾中会不会索取好处?
李梦阳微微笑了笑。
他再次道:“启奏皇上，臣这里还有一份百姓自发发起的万民书，解都感恩内厂于这次雪灾中的帮忙。”
嘶!
万民书!
这可是许久没见过的东西了啊!
要不是老百姓全面的认可，这东西就算强逼人家，人家都未必会写，除非你刀架在人家脖颈上。
百官们更加安静起来。
彭文努力的朝周围看去，发现百官竟都唯恐避之不及，当初仗义执言的好兄弟们，现在一个个不约而同的装死。
意思是你是出头鸟，这锅你自己看着背吧。
彭文神色惶恐，道:“你，.....定是胁迫百姓的!
城南百姓傻了?给内厂写万民书，歌颂内厂?
百年来，文官们已经将厂卫塑造成奸佞的形象，并且深入人心，老百姓居然还信任厂卫?
这怎么看，都是无稽之谈啊!
李梦阳冷笑，道:“彭大人是说在皇上治理下，还有人有这么大能量去胁迫百姓做事?”
“我，我没这个意思。”彭文颤抖着说道。
这要是承认了，那就是在打弘治皇帝的脸啊!
李梦阳微笑着看着彭文，道:“倒是彭大人，你为何非要罢黜内厂?莫非是怕内厂查出你彭大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放屁!”彭文颤抖的指着李梦阳，道:“皇....人，此人诬陷同僚，请皇上派金甲卫士捶死他，请皇上下旨捶死这个奸臣!”

第206章

李梦阳同情的看了一眼彭文。
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也没有退路可言。
他脸上渐渐挂出轻松的笑容，从怀中再次掏出一封密信。
“彭大人，本官接到人举报，说你道德败坏。”
“这是彭大人和你弟媳通奸的时间、地点、人证。
轰
彭文此时只感觉天雷滚滚，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李梦阳微笑道:“本官现在将他递交给都察院右都御史袁大人。”
这是昨夜内厂连夜查出来的。
所以昨晚魏红樱才提醒苏灿，这东西究竟要不要交给李梦阳，真交出去，彭文的前途将彻底玩完。
袁廷面皮抽了抽，深深看了一眼李梦阳。
没有这么做官的，这简直是掘人祖坟还不忘告诉别人就是自己做的!
这人，太狠了!简直像个疯狗!
袁廷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李梦阳和彭文究竟什么仇什么恨，才能做出如此狠辣的事。
彭文还欲再辩驳，但这种事不经查，人证也已经有了，怎么辩驳?
于是乎，他晃晃悠悠，有些站立不稳，轰的一声，生生倒在大殿上。
弘治皇帝一脸厌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彭文，喝道:“来个人，拉出去!”
“你都察院监察百官，自己官吏的家风问题也该管一管。
“自身品性不正，怎么治天下万民?
“吏部。”
“罢黜彭文都察院佥都御史官，降其为贵州教谕，即日启程去贵州。”
这便是所谓的流放，只不过皇帝说的比较体面罢了。
“臣遵旨!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百官，和彭文同仇敌忾的百官，此时却深怕和彭文沾染上关系，所有人都冷漠的围观着，没人敢上前替彭文多说一句话。
此前弹劾内厂的事，随着李梦阳接连递交出来的城南县衙文件后，也无人敢在弹劾内厂。
换个角度去想，内厂这并非参政，更没有指挥县衙做事，而是主动去帮衬城南救灾。
即便他们再忌惮内厂的壮大，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了。
王华冷眼旁观着今日朝堂发生的一切，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内厂果然发动了一场完美的反击战!
他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梦阳，心中若有所思。
这李梦阳究竟什么时候和内厂有了干系?
嘶!
李梦阳的升迁，莫非也是他在一手推动的?有这个可能，很大这个可能!
李梦阳升迁的事一直被百官津津乐道，谁也不知道这个无权无背景的人物，究竟用什么方式升迁上去的。
可是仔细去揣摩李梦阳升迁的方式，又会发现他的手段那么高明!
不争就是争，这简直见儒释道三家的精髓都演绎的淋漓尽致，这背后提点李梦阳的人，也只可能是他了!
王华微微笑了笑，他真期待着苏灿究竟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子的变革。
与此同时，百官也都饶有深意的看了李梦阳一眼，就连户部尚书和两名侍郎此时都对李梦阳感到一丝寒意。
他今日这么做，简直是和百官去作对，将自己钉在了内厂的标签上，成为内厂的附庸。
此番不知会引起多少读书人的骂名，这样做值得?
他究竟为何甘愿做内厂的马前卒?
有一些官僚此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比如刑部郎中杨明生。
当初是他亲自抓捕李梦阳的，李梦阳上书的奏疏都没有到内阁，就被拦下来了。
但最后李梦阳关于治河和水车等被誉为奇技淫巧的东西，却被太子给呈给了皇帝。
而太子又是亲自组建内厂的人，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李梦阳是太子的嫡系心腹?
只有这个解释!
刑部郎中将他的揣摩告知了刑部侍郎，刑部侍郎又告知了刑部尚书。
此时六部尚书皆都若有所思，看着李梦阳的眼神有些复杂。
今日朝会告一段落。
弘治皇帝自然没有申饬内厂，内厂的危机暂时解除。

第207章

站在侧殿的朱厚照惊愕的望着奉天殿事态的转变，不由倒吸凉气。
他实在太震撼了。
一个夜晚，小老弟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真的太厉害了!
朱厚照本以为一个夜晚的时间实在太急促，他也担心小老弟会没有办法，今日都做好了内厂被罢黜的准备。但实在没想到，小老弟带给他了这么大的反转!
这也就是小老弟不在朝堂了，要是他参政，这朝堂一定会更加精彩!
朱厚照站在侧殿，微微的笑了笑，而此时弘治皇帝已经眼含震惊的走了过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道:“皇儿，这手段....
“你父皇在你这么大的年纪，都没你这两下子，厉害!
弘治皇帝当然震惊无比，实际在李梦阳发起反击的时候他就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是真想不到，仅仅一夜之间，自家的儿子就能做出来这么多事。
同时弘治:皇帝面色也凝重起来，这内厂在朱厚照的治理下，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大了不少啊!
夜之间能做这么多事，足以说明内厂现在已经悄无声息的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朱厚照笑了笑，也没否认这些手段是出自自己，当然也没承认。
他只是道:“还不是父皇提前告诉儿臣了，不然儿臣哪有这个本事，所以父皇才是最厉害的。”
“臭小子!少拍父皇的马屁!”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又对朱厚照叮嘱道:“内厂是一把双刃剑，你要牢牢控制在手中，同时也要警惕内厂会变成成化时期的西厂。”
“真要惹得天怒人怨，父皇也保不住你的内厂，懂吗?”
朱厚照赶紧道:“懂，儿臣当然懂了，父皇放心吧。”
朱佑樘嗯了一声，便背着手回养心殿了。
朱厚照挠挠头，此时也带着刘瑾朝东宫走去。
路上，刘瑾忽然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太子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该说就说罢。
刘瑾忙不迭道:“太子爷，今日李梦阳做的一切，一定不会是出自他的手，定是苏先生所为。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道:“屁话，这么简单的东西用你说?
刘瑾赧然笑了笑，继续道:“但李梦阳拿到的这些东西，却并不是他能得到的。”
朱厚照一脸无语:“你究竟想说什么?你当本宫傻吗?他拿到的东西自然是内厂番子给他的了。”
是啊。”刘瑾道，“自然是内厂番子给他的。
“可苏先生不知道您交给他的是内厂啊，他又怎能指挥内厂去城南县衙，又怎能指挥内厂去查彭御史?”
刘瑾这话很简单，意思就是，苏灿可能知道他拥有的这一支力量是内厂了。
也就是说，苏灿可能知道朱厚照就是太子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刘瑾，冷冷的道:“所以你想说什么?想除掉灿弟还是怎么回事?”
“你如果有这种心思，最好收起来，因为你要生出这种心思的时候，本宫就先杀了你!”
刘瑾赶紧哆嗦道:“奴婢，奴婢不敢呐!
“德行。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这才道:“你当我是傻子?灿弟是很厉害，也很聪明，但我也不傻。”
“你当我不晓得小老弟已经知道我身份了?你真将本宫当傻子看?”
刘瑾惊讶的道:“这，.....太子爷您为什么....
“为什么不拆穿他是吗?
朱厚照眼中露出一丝担忧，旋即才道:“因为我喜欢这种相处模式，还有，本宫怎么想的要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
“是是，奴婢不敢，太子爷睿智，奴婢望尘莫及。
朱厚照没有理他，只是眼含深意的朝东宫去了。
他当然知晓苏灿已经知道他身份了，苏灿这种近乎于妖孽的智慧，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
他不喜欢不对等身份的交流，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不能肆意和小老弟开玩笑了。
这身份，挑开了，就是一道鸿沟天堑啊!.

第208章

弘治六年的雪比较大，两个不大的孩子在东宫堆着雪人。
大一点的脸蛋冻的通红，小一点的胖乎乎的像个跟屁虫，拍着胖手哇哇的夸着自己的大哥好厉害。
弘治七年皇宫发了瘟疫，小一点的跟屁虫躺在病床上对大一点的孩子说大哥，我要玩雪人。
大一点的孩子说‘等你病好了，大哥给你堆世上最大的雪人’。
弘治七年夏，大一点的孩子再也没有等到冬天的到来，小胖孩因瘟疫死了。
那一年东宫变了颜色，那一年的冬天，大一点的孩子堆了世上最大的雪人，但弟弟看不到了。
弘治十年，大一点的孩子第一次和父皇吵架，他的父皇第一次抽了他，父皇一怒之下踢坏了他的雪人，骂他顽劣日后不成大器。
弘治十一年的冬天很冷，皇帝呆呆的站在雪花下，看着雪人后面写着硕大的朱厚炜三个字。
那一年，皇帝心如刀绞。
弘治十三年，当初的大小孩长大了，成日和各国公家的孩子厮混，皇帝再也没有打过他，日日哀伤江山后继无人。弘治十五年，大小孩已经是东宫太子了，他遇到了难题，怎么把老虎运到东宫。
这一年，他遇到了青藤小院的病公子，那唇红齿白的公子那么像当年染上瘟疫期待活下去的跟屁虫小弟。
只是相处一年后他才发现，原来这名小公子不像自己的小弟，反而像自己的大哥。
他无所不能，他会教导自己知礼明义，会期待自己日后成长的更加优秀。
这一年，东宫的大小孩渐渐蜕变成一个有担当的大人。
这个大小孩叫朱厚照。
他很聪慧，他并不傻，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苏灿面前早就暴漏，但他从没有说出来。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他们可以平等相处，而不必顾及自己皇太子身份。
弘治十五年，冬十二月十六日，距离年关越来越近。
今日一早，天空阴沉寒冷。
弘治皇帝罢了经筵，今日不让大学士授课，他早早起床，在坤宁宫吃了早膳，便换了便服长衫。
张皇后随着弘治皇帝一同吃了早膳，便道:“皇上这是要外出?”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的蹙起眉宇，对张皇后道:“城南受了灾，朕打算去看看。”
张皇后嗯了一声，也换了衣衫，道:“妾身陪着皇上出去走走吧。
弘治皇帝点头道:“好。
作为皇帝，他自登基之后，很少看过外面的江山。
皇帝出宫一趟不容易，会调动许多人脉保护他的安危，即便如此，弘治皇帝也要固执的出宫走一走了。
内阁六部都对他说，外面是太平盛世，弘治皇帝也信以为真，昨日朝会上，若非李梦阳说城南受了大灾，他真被蒙在鼓里，以为城南的雪灾不过小灾小厄。
今日臣僚能给他说城南大灾是小难，那会不会又会有人欺骗他说大明在粉饰太平。
正阳大街上的人群拥簇。
快到年关，人群越来越多，家家户户的摊贩人前也都拥挤了人购置年货。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看着一片繁华江山，心中不免高兴，最起码内阁六部没有欺骗他，给他粉饰太平。
只是到城南后，弘治皇帝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里和城北天壤之别。
不过好在城南县令是个有能力的官儿，这边的雪灾已经镇的差不多了。
临近中午，弘治皇帝在城南找了个酒楼。
这处酒楼稍微高档，二楼的人很少，只有一名面红齿白的少年安静的坐在桌子，上吃着午膳。
弘治皇帝泛着笑容，带着张皇后走过去，落座在苏灿旁边。
“小哥儿，我可否和你同坐一桌久.?”
苏灿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空档的座位，最终还是点点头。
“听闻这城南前两日受了灾，小哥儿生活可还好?”
苏灿:.....”.
他将米饭放在桌上，微微笑了笑，道:“阁下这些话不该问我，能在这吃饭的人一定会告诉你，雪灾的冲击不大。，“自古一来国家受灾，受苦的百姓还能在此处用膳的，您见过几个?”
弘治皇帝一脸尴尬，羞愧的笑道:“我这是不识民间疾苦了。
“只是城南城北为何差距会这么大。”弘治皇帝自言自语。
苏灿微笑道:“因为番邦入国，大明需要个面子，不得不苦一苦里子了。”
弘治皇帝听出苏灿的嘲讽，便苦笑道:“怎么?番邦朝贡，不是正说明大明实力的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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