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姜骆喉间像被一块石头堵住了。
他看着迟楚，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下过雨，地面到处都是水滩。
路灯照在上面，便像镜子一样反射出夜晚的模糊景象。
迟楚缓缓将视线移开。
“对不起。”顾姜骆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声线本就偏冷，软下来说话时显得格外的能令人感到震惊。
迟楚没想到他真的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
顾姜骆那些高高在上的模样，全都坍塌掉，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至少对她是这样。
迟楚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推开车门很冷地说：“你情我愿的事，这样的话说多也没必要。”
“我走了。”
顾姜骆却伸手拉住了她。
两个人的手都很冰凉，而顾姜骆的要更僵硬些。
他们牵过很多次手，他从没觉得这是多么亲密的行为。
可在这一刻，顾姜骆却突然想哭。
“筱筱原谅我。”他低着头，近乎是哀求，“原谅我以前对你做过的事情。”
闻言，迟楚有些迟缓地侧眸。
她看见男人冷白的脖颈，卑微地弯着脊背，哪里还像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动了动，想挣脱他，却被握得更紧。
迟楚紧蹙着眉，语气有些不悦：“顾姜骆。”
顾姜骆却不管不顾地将她扯进怀里，而后一把紧紧拥住。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强烈而清晰。
也几乎是刹那间，迟楚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腰。
却是狠狠一怔。
顾姜骆的身形比以前单薄了许多，腰也细了一圈。
男人的身上也不再是熟悉的檀木香，而是青柑橘的味道——
那是迟楚以前常用的那一款，但她早就不用那款香水了。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真的变了呢？
迟楚心里五味杂陈。
顾姜骆把脸埋在迟楚的颈子里，就算闻到她身上沾染的属于谢骆的松木香，他也一点都不觉得反感。
只恨不能将她揉碎在怀里。
“筱筱，就两分钟……之后你再继续讨厌我，行吗？“
顾姜骆声音沙哑，低声恳求。
迟楚没动。
她甚至说不清心里的那种感受，既难过，又想逃离。
半晌，迟楚推了男人一下，语气冷淡：“顾姜骆，够了吗？”
顾姜骆身形僵了瞬，但终究是缓缓松开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迟楚的神情却是温柔至极。
他在因为迟楚没有推开自己而高兴。
而看着顾姜骆的眼神，迟楚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发软。
两人的位置对换了，
现在是他因为她的适合而感激涕零。
但迟楚高兴不起来。
所以她神色淡漠地开口：“顾姜骆，不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没用的。”
顾姜骆浑身一震，眼里的喜悦慢慢黯淡。
“可我爱你。”
迟楚攥紧手：“爱又不能当……”
话音戛然而止。
她狠狠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幕——
顾姜骆撑着膝盖慢慢地跪了下来，男人的脊梁弯了，裤子和衣摆迅速被地上的水洇湿。
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给了迟楚重重一击！
“除了向你求婚那天，我没跪过任何人，跪给你，我丝毫不觉得屈辱。”顾姜骆抬眼，露出惨淡苍白的笑，“筱筱，时间尚早……”
“你总会知道，我一直爱你。”
======第五十六章======
顾姜骆神情温柔至极，路灯映在他眸中，却有泪光闪动。
被迟楚打、被迟楚吼的时候他没哭。
看见她和谢骆住在一起，在车里接吻的时候，他也只是生气和难过。
可当听到她心平气和地让他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的那一瞬间，绝望就如涨潮的海水般从顾姜骆的心底深处漫了上来。
刹那间，便将他侵袭淹没。
这是第一次迟楚看见顾姜骆哭。
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哭的，就算被打断了骨头。
顾姜骆哭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声嘶力竭，眼泪是安静地顺着脸颊流下的。
最后砸在地上，像他的心脏那样破碎。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去挽回一个人，他摸索着把所有办法都试了，他发疯、他恳求、他使手段……却都没用。
顾姜骆仰头望着迟楚，心脏传来的窒息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穿透。
雨又开始下了。
此刻的迟楚并不比顾姜骆好受多少。
她不可能没心软过。
但明知最后结果会是重蹈覆辙，为什么还要执着地在一起？
迟楚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不能因为情绪和夜晚就做出草率的决定。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蹲下身，动作温柔地替顾姜骆擦去了眼泪。
可说出的话却让他浑身冰冷。
“顾姜骆，我爱你的时候，什么委屈都可以忍着，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徐徐说道，“但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那些事情既没尊严，也没有任何意义。”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顾姜骆双目泛着淡淡的红，不见往日冷漠，只剩下玻璃般的易碎感。
“你不爱我了？”
耳边是嘈杂的雨声。
迟楚的声音夹杂其中，被砸得七零八碎。
但也清晰地传进了顾姜骆的耳朵里。
“嗯，不爱了。”
……
迟楚推开家门的时候浑身筋疲力尽。
谢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闻声侧眸看向她，却什么都没说。
他都看见了。
虽然听不清两人都说了什么，但猜也猜得到。
迟楚也知道谢骆一定看见了。
不然，她那么久都没回来，他不可能一个电话不打，还好好地坐在家里等。
四目相对，客厅里的空气似是凝固，令人窒息。
两人都没先开口说话，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
许久，谢骆缓缓站起身，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毛巾走上前，动作轻缓地擦着迟楚发丝滴落的雨水。
他的语气和神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早上就和你说了会下雨，为什么不拿伞？”
“忘记了，不是故意的。”迟楚淡淡回着，也佯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仅是迟楚和顾姜骆，还有她和谢骆。
谢骆唇边淡淡笑意：“没事，下次我会帮你备好。去洗澡吧，你今天够累了。”
迟楚点点头。
她转身往房间走，在手握上门把手的那刻，突然转身看向谢骆。
“阿骆，你家里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催你回去，对吗？”
谢骆呼吸一滞，想否认，却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点头应声：“恩。”
迟楚扬起抹清淡的笑：“那就回去吧，至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谢骆有那么一瞬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缓缓转头，看向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迟楚，倏地觉得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筱。”他嗓音涩哑，“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第五十七章======
谢骆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缓缓落下。
迟楚看着他，却久久没有回答。
像是默认。
谢骆的心狠狠一刺，像被人用刀子割开，鲜血淋漓地摊在面前。
他喉咙疼得发哑：“是……因为顾姜骆吗？”
“是，也不是。”迟楚终于淡淡开口，“阿骆，你心里清楚，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但你骗了我不止一次。”
谢骆死死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是他告诉你，恒晟的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是吗？”
迟楚的神色看不清情绪：“就算没人告诉我，你觉得又能瞒过我多久？纸包不住火的，阿骆。”
她亲昵地喊着他，语气却那么淡凉。
“还有，Justice律所官博发出的那条声明，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你也没有跟我解释过，为什么那张照片里的人会从顾姜骆变成你。”
谢骆深吸了口气：“那是对那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不会影响到你，对Justice也好。”
迟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去找过顾姜骆商量这件事，是吗？”
“……是。”
“你用那些真假参半的消息攻击恒晟，让顾姜骆以为是我想要那么做，这样顾姜骆就不会反击，因为他不想伤害我。”
“而照片事件，你也跟他说那是我的意思，很顺利地就让他答应了，是吗？”
迟楚眼神淡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谢骆已经不能直视她的眼眸了。
他别开眼，紧攥的双手突然就松了劲：“是。”
话落，迟楚却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她语气悲凉而失望：“用这种方式来对付顾姜骆，你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想要在顾姜骆面前成为一个胜利者？”
“阿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骆猛地抬眸：“小筱，我没有……”
迟楚没有让他说完。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握着门把的手越来越紧：“谢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这和顾姜骆没关系，只是我自己的原因……”
“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
迟楚推开房门：“麻烦了你这么久，我很抱歉，也很感谢。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说完，她便抬步走进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很轻，但谢骆听着，心脏却是一阵猛烈的战栗。
他和迟楚的结局从前是蒙着雾、瞧不清的。
所以他急着挥散遮挡，想要找到一条清晰的路。
却找错了方向，变成了无路可走。
谢骆紧紧盯着那扇门，但再也没有走过去敲响的勇气。
他比顾姜骆输的更彻底。
……
那天之后，顾姜骆有足足一周没有再见过迟楚。
但其实也不算没见过，因为每天早上他会Justice律所外等着，看着她走进去。
晚上又提前在那里等着，看她下班。
只是始终没有打照面而已。
这天早上，顾姜骆却没能等到迟楚来上班。
他等了很久才离开，准备到律所让助理去打听一下。
可刚到律所，助理就拿着平板急冲冲地跑向他。
“厉律，快看这个！”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视频，而里面的人正是谢骆。
“关于恒晟律所前段时间的新闻，其实都是我故意模糊了真相而放出去的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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