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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便是三日，三日间茶菁几乎从未与君渊开口说过话，倒是对冥界阴差友好得很。
听闻冥王出关，阴差忙领着茶菁与君渊前去拜见。
行至冥殿，殿中灯火通明，大殿气势恢宏，不同天界仙气袅绕，但也肃穆威严。
冥王一身黑底银龙王袍端坐其上，茶菁与君渊行了一礼。
礼方毕，茶菁就忙不迭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冥王陛下，我是孟婆之女茶菁，我阿娘她仙身殒灭，您掌管九泉，神力通天，能否寻回我阿娘神魂，让我阿娘重入轮回？”
冥王看着茶菁，孟婆之女他是见过的，说是痴儿。
但也是孟婆敛了她一缕精魂熬成孟婆汤，普度众生疾苦，说来是个有福泽之人。
可冥王只是叹息一声：“茶菁，你可知女娲为大地之母，而你孟婆一族是后土之神？”
茶菁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知冥王何意。
“孟婆一族与女娲族人一样，你们生来便是上神，只因你们属五行之外，没有轮回。”
言罢，茶菁只感觉脑子好像嗡了一下，不知为何，眼泪潸然而下。
其余的她不懂，但是她知道，不入轮回意味着什么。
没有轮回便没有来世，没有来世便自然陨灭无息。
茶菁摇头：“不会的，阿娘说了只有世间大恶之人方才没有轮回，我阿娘一生良善……”
没待她说完，冥王便道：“你阿娘说的是俗世凡人，并非神魔鬼怪。”
“不，我有阿娘残存的精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阿娘复活的！”茶菁哭着，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君渊微微皱眉，冲冥王告辞便追了上去。
冥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出了冥王殿，茶菁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路回到了忘川，嘴里还喃喃着：“阿娘一定还在。”
她跑着，身子一重，跌倒在河畔。
忘川河水幽碧，其间还有恶鬼魂灵在水中挣扎，鬼形可怖。
茶菁被吓了一跳，刚想哭，可脑海中又想起阿娘曾经说的话。
阿娘说，不入轮回的魂灵都会堕入忘川。
她一怔，看了一眼幽碧的忘川水，抬脚就要走下去。
可是下一秒，她感觉身子被人拽住，她回头，看见君渊的脸。
“你要做什么？”君渊的神色一如既往。
茶菁挣开他的手：“我不用你管，我要找我阿娘！”
君渊愣了一下，人已经踏入忘川。
忘川里的恶鬼最喜鲜血，茶菁方才走了两步，腿就好像被什么重物拖住。
河水向冰渣一样，流过她的肌肤，划出深深浅浅的伤痕。
鲜血缓缓涌出，其间恶鬼争先恐后饮血。
尖利的爪子划破她的皮肤，甚至直将她往河里拉，就像要整个把她吞噬。
可是茶菁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不顾疼痛，只是执着地往忘川深处淌过去。
君渊抿唇皱眉，说到底，孟婆陨灭与他脱不了关系。
不由多想，忘川掀起一股巨浪，眼看就要把茶菁淹进忘川。
“不好！”君渊神色一紧，变出长剑，一剑斩向巨浪。
浪中恶鬼瞬间消散，君渊又向忘川横劈一剑。
剑气穿过茶菁的身体不过轻刮了一阵风，而忘川恶鬼尽消，只剩河水呜咽而过。
若是从前，茶菁定是欢喜地凑上前，说他厉害，念念叨叨个没完。
而如今，茶菁连侧目看他一眼都不曾，只是一身鲜血的在忘川一声阿娘，阿娘的叫着。
她喊到喉咙嘶哑，忘川之上也未曾有人应她。
终于她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第16章 结魂======
忘川河，万古不息，奔流不返，沉没了世间伤恶，引渡众生，可唯独不渡执念。
君渊把茶菁从河里抱出来，她的素布裙摆已然被方才那些恶鬼拉扯坏，露出的小腿上还在淌血。
他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忍不住拧眉。
他素来知晓她执着，可亲眼见过以后，才知晓执着乃是一苦。
远处，忘川之上，一艘小船缓缓而来，带着斗笠的灰袍老翁撑着船，放声而歌。
歌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离爱恨者，无忧亦无怖——”
君渊听着，眉头微微蹙紧。
“上神可要回黄泉？”老翁声音低沉，将船停到岸边，手里的竹篙已被岁月打磨得油光。
君渊沉声，将人抱到了船上。
老翁看见茶菁身上的伤，指了指船上一只药箱：“这丫头受伤严重，我那药匣子里有草药可治，你先给她敷上药，莫不然这丫头死在我这船上，我可背不起这天大的罪孽哦！”
闻言，君渊愣了一下，把那药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株凝露仙草。
凝露仙草，世间只有七株，这老翁却就这般轻易给一个小丫头疗伤？
可茶菁受伤严重，也不由得他深究，只得先给她用药。
君渊凝神，将仙草凝做药丹，喂进了茶菁口中。
果真，茶菁身上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
君渊这才看向正撑船的老翁，正要问什么，却被老翁抢先一步开口。
老翁没有看他，只是问了句：“二位此去冥殿，可是为救孟婆？”
见老翁并无恶意，君渊才开口：“正是。不知阁下何人？”
老翁不答，却道：“听闻魔族有一圣物唤魂铃，能唤回亡灵残魄，结魂复生。”
君渊心中一凛，唤魂铃他也只是曾听说过，却不想真的存在。
若是能用唤魂铃，重聚孟婆元神，使得孟婆复生，那么他欠茶菁的是不是也算还清？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正在昏睡的茶菁，没有说话。
半晌，君渊才问：“若得唤魂铃，孟婆复生可违天道？Ns”
老翁笑了笑：“得唤魂铃，八百里黄泉才能迎新主，渡众生呐。”
迎新主？
君渊皱眉：“阁下何意？”
老翁摇头，立住竹篙：“上神，到了。”
君渊扭头，才发觉已经过了忘川，到了渡口，八百里黄泉近在眼前。
他把茶菁抱下船，还想问些什么，可是一转头，那摆渡老翁已然不在。
抬眼，那艘小船已行至忘川河中，老翁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
孟婆庄。
茶菁再醒来，已然是三日之后。
她睁眼，小厮阿楠就撑着头闭眼守在她身边。
“阿楠。”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被她的声音叫醒，阿楠见状忙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茶菁这才感觉身上好似没有之前那么痛了，身上的外伤竟是也都好了。
她摸了摸身上的伤：“阿楠，这是怎么回事？阿娘留下的凝露仙草你给我吃了？”
阿楠忙不迭地摇摇头：“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动孟婆的东西，君渊上神说是忘川摆渡的老翁给的，他给你服了下去。”
提到君渊，茶菁眼神一暗，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道：“回头你替我好好谢谢摆渡老伯。”
说着，她便要起身，只是她外伤虽好，但是内伤严重，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阿楠忙扶住她：“小主人，您的身子还没好，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赶着去救阿娘，你看好孟婆庄，不然阿娘回来见孟婆庄乱了可是要生气的。”
她推门出去，一下子没看清，直直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第17章 神魔之门======
隔着一扇大开的门，两人四目相对，却感觉咫尺天涯。
茶菁揉了揉撞得有些发疼的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君渊之间的距离。
君渊抿唇，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茶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沉默着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君渊皱眉，转身面无表情道：“我知道如何复生孟婆。”
果然，她闻言，背影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地。
茶菁转过身，看着君渊，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我要救我阿娘，你可是又在骗我？”
不知为何，这个又字让君渊听着有些不甚爽快。
权当念在死去孟婆的份上，君渊没有过多计较，只是道：“日前那摆渡老翁同我说，魔界有一圣物唤魂铃，可以唤回四碎灵魄，使人结魄重生。”
唤魂铃是何物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过魔界她也不知道，只是一听说就急急闪身去往蛮荒。
蛮荒是魔界与天界交界之地，她从前来蛮荒的时候曾听人说过，神魔交界处有一道天门。
天门大开之时，神魔可自由进出两界互市，但是神魔互市一年才有一次。
而现在，距离神魔之门大开还为时尚早，而茶菁神力低微，根本无力开启此门。
“我带你进去。”君渊将她拽到身后，凝神想要打开神魔之门。
茶菁默默站在身后，没有拒绝。
神魔之门感知有股强大力量，缓缓开出一条缝。
感知神魔之门有异动，魔界镇守天门的魔兽一声长啸，引来魔界驻兵。
门方大开，门里已然陈兵过万，黑压压的一片。
君渊身为天界司战之神，为首的将领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君渊，神魔两界早已和书修好，你此番强启天门，可是向我魔界挑衅？想再起刀兵？”
君渊收手，只淡淡瞥了一眼为首的将领：“本神此番，来找你们魔君离垢。”
一听他直呼魔君姓名，将领不禁沉了脸：“自是上神要见魔君自然是先递了拜帖前来，强启天门怕是于理不合。”
君渊皱眉，不欲多言，只扭头朝身后的茶菁说了一句：“我们进去吧。”
茶菁不语，只是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为首的将领见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恼怒：“既然上神硬闯魔界，休怪魔界不客气！”
将领一挥手，一众兵将将两人团团围住。
“不自量力。”君渊腾空而起，手中多出一柄长剑，向拦路的魔军劈过去。
两方纠缠起来，忽然，远远一股凛冽黑气迎面而来，君渊闪躲开。
身子才刚落地便听得一声尖叫。
“啊——”是茶菁的声音。
君渊这才回头，再看茶菁已经消失不见，那股黑气也跑得无影无踪。
他上前两步，只看见茶菁站的地方只剩了一块青穗玉佩。
君渊上前，捡起那块玉佩收进怀里，而后闪身朝着那黑气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
天色灰沉，一片紫竹林里，风飞叶舞。
时不时闪过一道剑光，剑锋寒芒随着舞剑人的身形越来越快。
耳边破风之声，茶菁从昏迷中醒来。
她揉了揉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她记得刚刚自己在神魔之门前好像被一阵黑气带走了。
她心下陡然一沉，睁眼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片竹林，还有那练剑之人好像……
“离垢魔君？”她轻唤一声，。
听到声音，离垢这才收了剑上前：“醒了？”
茶菁点点头，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里不会就是魔界吧？是你带我来的？”
“怎么？小东西，你以为我魔界就该是邪祟黑魔聚集之地？”
茶菁忙不迭地摇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听说魔界喜好吃人精魄提升法力，你该不会是想要吃掉我吧？”

======第18章 魔族圣物======
一阵风起，紫竹林的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叶子掉落一地。
离垢皱着眉走上前，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茶菁看，看得她有些害怕。
这个魔君该不会是真的要吃掉她吧？她可是还要救阿娘的！
“嗒——”一片竹叶正巧落在她手心，不由让她一抖。
茶菁不由往后缩了缩，说话的底气都弱了几分：“离垢魔君，我法力低微，连梼杌都不想吃我，你就别想不开了……”
离垢看着她，听完这话忽然就笑了：“我说小东西，你从前挡在君渊面前的时候可是半点不怕我，怎的如今倒是晓得怕了？”
提到君渊，茶菁便是沉默着不做声了。
离垢愣了一下，当下也明白了什么，便也不再多言。
他看了一眼茶菁，却问：“你今日和君渊闯我魔界所为何事？”
茶菁这才有了反应，纠正道：“他是他，我是我，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
“找我？”离垢挑眉，随即一笑，“我明白了，想来是为了孟婆之事吧？”
提到孟婆，茶菁的眼圈便兀自一红。
她吸了吸鼻子才道：“我听人说，你魔界有圣物唤魂铃，能唤回我阿娘魂魄，我想借来一用。”

见她说得直白，离垢倒是也不兜圈子。

“丫头，你既知唤魂铃是我魔族圣物，那你当知，自是不可轻易借人。”
一听这话，茶菁便有些急了：“我不会白借的，我那里还有阿娘留下的许多宝贝，我都可以送你的，只要你能借我唤魂铃。”
离垢摇头：“你那些宝贝自是不凡，但我并不需要。”
茶菁涨红了脸，一骨碌溜下榻，慌忙拉住了离垢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一样。
“除了这些宝贝，我还可以……我可以为你找很多宝贝，我很厉害的，瀛洲的木丹果我都偷到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去拿的！”
离垢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有些唏嘘，孟婆之女，生而为神，却为苍生少了一魄。
偏还被君渊所骗，累及母亲孟婆，如今倒是剩她一痴儿孤苦黄泉。
不过，他为魔君，自然也不是什么同情众生的性子。
他想了想，却道：“唤魂铃嘛，我可以借，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茶菁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
……
跟着离垢到魔界圣殿的时候，君渊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
看见离垢和茶菁并肩而来，君渊脸色不善，看向离垢：“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连她！”
离垢嗤笑一声：“恩怨？君渊，我们并无恩怨。”
说着，离垢的步子在君渊面前顿了一下，又道：“倒是你，若是想还这丫头一点恩情，还是莫再多言，保不齐这唤魂铃，我就不借了。”
君渊一瞬脸色铁青，刚上前一步，茶菁就挡在了离垢跟前。
茶菁看向他的眼神再无往日光彩，连神色都是淡淡的。
君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从前茶菁都是挡在他跟前的，虽然他不喜。
但如今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还是让他略有不悦。
他冷硬着脸，沉声道：“唤魂铃。”
离垢看君渊脸色难看，不由心情大好，捻了个诀，变出一只黑穗铃铛递给茶菁。
这铃铛乍一看就是一普通宫铃，摇起来铃声清脆但也未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茶菁接过铃铛，不解地看向离垢：“离垢魔君，这个铃铛要怎么用？”
“收集世间七滴至纯至善之泪，泪落铃响便为一滴，聚齐七滴，以要复生之人灵魄为芯，滴上一滴心头血，唤魂铃作响，声至六界，便能结魄成整。”

======第19章 黄泉深处======
拿到了唤魂铃，茶菁匆匆出了冥界。
既然是说要世间七滴至纯至善之泪，听来似乎简单。
回到孟婆庄，茶菁就将孟婆庄的人全数召集了起来。
她将铃铛挂在大厅桌前，对着众人道：“好了，你们现在都快点哭，要哭出眼泪来那种。”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没有人有动作。
茶菁有些着急：“你们快哭呀！难道你们没有什么伤心事吗？快点快点。”
一旁的阿楠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问道：“小主人，您这平白让我们哭，怕是不行。”
“那……今天你们谁能把这铃铛哭响了，救我阿娘，我就赠一样孟婆庄的宝物给他！”
茶菁想了想，又补充道：“哭的时候一定要善良，要善良的眼泪知道吗？”
众人一听有宝贝，十分配合，立马干嚎起来。
“呜呜呜呜，我好惨呐……”
“我也好惨呐，我爹也好惨呐……”
顿时整个大厅哀嚎成一片，远远听着还怪是吓人的。
茶菁捂着耳朵，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铃铛，可是那铃铛挂在那里竟是动也不动一下。
君渊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听黄泉鬼差哀嚎，只觉吵闹。
众人哭了半晌，也有几个流了眼泪出来的，可是铃铛依旧一声不响。
“停停停！行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平日做了坏事，黑心肠所以流出来的眼泪都不纯善了！”茶菁拍了拍桌子，一脸失望。
一旁的阿楠也跟着帮腔道：“就是，都怪你们平日不够良善，眼泪都不中用！”
一个鬼差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的东西，无奈道：“小主人，咱们都是鬼差，前世都是做了恶才被抹去记忆发配阴间做鬼差的，哪有什么良善之心呐！”
茶菁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对哦！那我去找神仙吧，天界之人不得作恶，定有良善之泪。”
想罢，茶菁收起唤魂铃就要往外跑，却被君渊拦住。
“你做什么？”茶菁的语气淡然。
君渊倒是也不恼怒，只是道：“你这样，上百年也不见得能救孟婆。”
茶菁咬了咬唇，她自知天资愚笨，想救阿娘只怕力有不逮。
“此话……何意？”茶菁有些犹豫着开口。
君渊拿过她手里的唤魂铃，轻轻摇了摇，铃铛脆响两声。
他这才道：“至纯至善之泪，并非指良善之人落泪，而是情至深处，情不自禁之泪。”
情不自禁之泪？茶菁想了想，有些不理解。
若是从前，君渊定是嫌她愚笨不自知。
可现下，他只收起唤魂铃，面无表情道：“你跟我来。”
言罢，君渊闪身离开，茶菁忙跟了上去。
……
黄泉深处。
一座破落的小房子外，一老妇人坐在门口枯黄树墩上，手里捧着一面镜子。
镜中是一张岁月刻凿过的脸庞，满是皱纹沟壑，老妇人笑起来，牙也已快掉光。
不一会儿，一位老人端着一盆清水走出来，放到老妇人跟前。
“好了，水来了，我帮你把头发洗洗。”说着，老人拔下老妇人头上的荆钗。
老妇人银丝般的长发立马散开，老人拿着梳子为她轻梳着。
茶菁不解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君渊，一对恩爱的老夫妻罢了，似乎没有她想要的眼泪。
“这妇人天命将近，几日后就要重入轮回了。”君渊解释道。

======第20章 天命有道======
远处，微风轻拂。
老人温柔地将妇人的头发浸湿，然后放了几片薄荷叶进去。
他将头发泡了泡，嘴里还念叨着：“你就喜欢用薄荷叶洗头，若是下辈子我没在你身边，也不知道谁能记得这回事。”
老妇人咧嘴一笑，脸上的纹路皱成一块。
她摇摇头：“不妨事，若我先走了，定是会在奈何桥前等你的。等到你，我再走。”
老人闻言，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却是笑道：“听人说那里冷哩，我哪会让你久等？若是等到这一天，我将你后事处理好了就来寻你。”
两人说着，相视一眼，却是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茶菁看着这一幕，心里不自觉颤了一下。
从前阿娘常说，若是今生能得一相伴白首之人，便什么也值得。
可是自古孟婆，便就没有一个姻缘圆满的。
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转身要走。
“你去哪？”君渊叫住她。
茶菁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恩爱的老夫妻，道：“若是吃下仙丹，定能保她百年无虞。”
君渊不由皱眉：“天道无常，不管他们吃多少仙丹，天命注定她已无寿元，便强求不来。”
茶菁的背影愣了一瞬，还是往孟婆庄去，只留下一句：“阿娘说了，事在人为。”
看着茶菁远去的背影，君渊若有所思。
从前他只觉茶菁执着痴傻，可如今，这股痴傻劲反倒是很多人没有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尝不是大勇大智？
……
不过一盏茶功夫，茶菁揣着孟婆庄拿来的仙丹回来了。
老妇人的头发已经洗好吹干，老人正细细为那老妇人绾发。
茶菁上前，老人正好为她插上那支旧荆钗。
两人见到茶菁，也都认识。
“阿茶小主，您怎的来这里看我们两老家伙了？”老妇人慈善笑着，拉她落座。
一旁的老人也忙替她在一旁的木桌上倒上一杯水：“就是啊，若是有事，您唤我们过去就是了，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
茶菁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仙丹，放在老妇人手中：“阿婆，你快吃下这仙丹！”
二老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白。
老妇人这才开口问道：“阿茶，这是……怎么了？”
“我阿娘说了，这仙丹是能延年益寿的，阿婆您吃了一定能长寿百年！”
老妇人这才明白茶菁的来意，可是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仙丹，又重新塞回给茶菁。
看茶菁的样子，老妇人笑道：“阿茶，阿婆知道你是黄泉最善心的孩子，可是天命有道。”
何为天命？何以为道？
茶菁不理解这般深奥的道理，只是苦着脸问：“阿婆，你不想再陪陪老伯几年吗？”
二老看着对方，默契地相视一笑。
“世间既有生死，便是因为众生寿数皆是有限，若能长生，谁又会觉得生命可贵呢？”
这一问，倒是把茶菁问愣住了。
如果没有生死，世间人怎么知晓珍惜二字？
可是，茶菁不甚理解，她只知道，美好的东西就应当努力抓住才是。
老妇人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君渊身上，又问了一句：“上神华然天资，可知何物最为可贵？”
这突然一句，让君渊不由得有些发愣，何物最为可贵？
见他不答，老妇人只是笑笑：“阿茶，实则你是最为通透之人。”
茶菁只是拉着老妇人的手叮嘱道：“那阿婆你且歇息，我不吵你们了。”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言。

======第21章 至善之泪======
几日后，孟婆庄。
茶菁刚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可是她一下没有放稳，茶杯掉了下来。
杯子打碎在地，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她慌忙站起来，而手心已经烫红了一块。
阿楠闻声而来，看见这景象，忙拉开她：“小主人，你怎么了？诶呀你这都被烫红了。”
茶菁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阿楠，我今日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阿楠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吧。”
话音刚落，茶菁眼前闪过一道白烟，而后君渊就出现在她跟前。
不等茶菁反应过来，手腕上就多了一份力道：“跟我走。”
都没有拒绝的权利，茶菁就被带到了黄泉深处，依旧是那座破旧的房子跟前。
只是，跟上次不同的是，房子前没有二老的踪迹，倒是房子里有声响。
屋子的门没有关，茶菁看过去就能看见在大堂相互依偎着的两位老人。
老妇人依偎在老人怀里，看这模样怕是已经快要不行了。
“我们走了半辈子了，我这一走，还真放心不下你。”老妇人靠在他肩上笑道。
老人跟着一笑，声音有些哽咽：“无妨，你放心的走，我腿脚好，还能追上你。”
黄泉声声呜咽，抬眼看去，黄沙漫天，远远的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老妇人攥紧了他的手，眼眶红了一圈：“就怕你记性不好，怕你下辈子就找不到我……”
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便咽了气，手无力垂下，却被老人紧紧握住。
老人笑着，一滴浊泪从脸庞缓缓滑落：“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的唤魂铃响了一阵，声音清脆悦耳，久久不能消散。
一滴金色的眼泪被铃铛引过来，融入铃铛没了踪迹。
茶菁手里拿着那只铃铛，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心中有些堵得慌。
“原来，这就是至纯至善之泪。”她喃喃一句，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世间至纯至善的眼泪是相濡以沫，是能让人觉得心底动容的。
一阵大风而过，黄泉一缕幽魂飘出，老妇人已变成年轻时的样子了，她幻身在茶菁跟前。
“阿茶，你来了。”
茶菁点点头，轻唤了一句：“阿婆。”
老妇人应了一声，冲她笑笑：“阿茶，阿婆要走了，还望你以后一直有颗至纯至善之心。”
这世间魂灵，只在五行之中，便都有轮回，从前阿娘总说能去轮回是件喜事。
现如今，她似乎理解了一点点，轮回意味新生，新生便有新的期望。
看着老妇人的背影隐在黄沙里，最后一点也看不见。
屋内老人终于泣不成声，痛哭起来。
茶菁有些动容，想要上前，却又被君渊拦住。
君渊瞥了一眼屋内，只是道：“众生的悲欢不同，你若不能感同身受，又如何宽慰？”
茶菁上前的脚步愣了一下，失去挚爱之痛，她如何理解？
她连拥有都不曾，谈何失去？
茶菁垂下眼帘，半晌才问了他一句：“第二滴眼泪，该去何处才能寻到？”
如今，她能指望的，也就是寻到眼泪，让阿娘重新回来。
君渊看着她，在他面前，她已经鲜少露出从前那般欢喜的样子了。
想来，于她而言，他不过就是一个能够帮她救回孟婆的帮手罢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心里竟是一点也不欢喜。
君渊深吸了一口气：“明日我带你去凡间，到了凡间你不能随意施法坏了凡人命数。”
茶菁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没有任何停留，转身离开，回了孟婆庄。

======第22章 火神祝融======
到了第二日，君渊来的时候，茶菁已经收拾好了。
阿楠听说她要去凡间，特意将她打扮了一番。
为了行走方便，她穿了一身藏蓝色男装，头发高高束起，绾成一个男子髻，头上一根玉簪簪住。
君渊这才发觉，孟婆陨灭的这些时日，她也清瘦了不少。
以前肥胖的身躯足足瘦了两圈，脸也不再是圆滚滚一团肉，多多少少能看出些轮廓了。
也许是身子还比较虚弱，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但确实比从前顺眼许多。
“我们可以走了吗？”茶菁拿上阿楠给她护身的剑，问道。
君渊眉头微蹙：“去凡间拿着一把剑做什么，若是有危险我会护着你。”
茶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
察觉到茶菁刻意的疏离，君渊心里有些闷闷的。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这黄泉之剑乃为冥剑，若是伤到凡人，便会让人难入轮回。”
茶菁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认真，想了想还是把剑递给了阿楠。
君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冷冷一句：“走吧。”
茶菁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跟上前去。
……
凡间，洛阳城。
对于从小生活在黄泉，长这么大从未来过凡间的茶菁来说，凡间的所有一切都新奇得不得了。
洛阳街头虽说已然天黑，但街上还是热闹非凡。
高楼檐宇，亭台楼阁，灯火相接，人来人往。
茶菁与君渊走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倒是惹得不少行人侧目。
这两个人，一个面冠如玉，潇洒俊逸。
另外一个则是，衣冠楚楚……形迹可疑。
茶菁在街头看见一个正在杂耍的摊子，那人正在表演喷火。
那人不知道喝了一口什么，而后对着火把一喷，一条长蛇一样的火焰就从他嘴里喷出。
茶菁又惊又怕，一面躲在观看的柱子后面，一面又忍不住探头多瞄两眼，鬼鬼祟祟的样子倒像是在做什么坏事。
君渊冷着脸上前：“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茶菁指了指前面正在喷火的人，小声道：“那人可就是火神祝融？”
“我听说要是被他三昧真火伤了，可是会显出原形的！这些凡人的胆子真大。”
君渊抬眼看了一眼那人，不过就是一个杂耍艺人罢了。
可看茶菁这般胆小的样子，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是说在凡间不能使用仙术的吗？怎么火神如此放肆？”茶菁躲在柱子后，生怕伤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