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分手一个,不是分我一个。」
「切,没意思。」祝桃启唇,从我指尖含走一颗莲子,嗔道,「呆子。」
一旁剥莲子的原渊见状,眉心一皱,下一颗直接塞在我唇边。
我习惯性低头吃了。
祝桃:?
我不明所以,「师弟孝敬师姐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好像确实是比塞给师父温柔了点。但我和那个糟老头子能一样吗?
祝桃望着我俩笑。
那一天,她缓声唱了一首《西洲曲》。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我回头看原渊。
少年一袭青衫,微低着头去莲子里的莲心,注意到我,他回眸看来,眸光映着霞色,温柔而缱绻。
我一愣。
风吹来,一池水荡啊荡,淡粉色的莲也跟着晃啊晃。
我:「你,你,你也喜欢阿桃?」
少年立刻一脸晦气地低头。
他愤愤地把手里的莲子砸进水里,惊得鱼儿们到处乱窜。
他恨声道:「我喜欢根木头!」
呃,这癖好挺特殊。
不过修仙的人无奇不有,我还见过喜欢花鸟虫鱼的。
木头,也不是不行。
我:「没事师弟,我不会歧视你的。」
原渊深吸了口气,「行。」
13
我和原渊走遍了整片大陆。
以此身为剑,此心为鞘,为弱不卑,为强不傲。
我们曾酣畅淋漓惩恶扬善,也曾被打得浑身是血逃出生天后靠着对方笑。
后来原渊还不务正业兼修了医道。
我骂他浪费天赋,他的本命剑跳起来和我一起揍他。
少年边躲边笑,眸光灼灼,「因为不想看见重要的人总是流血受伤。」
他朝着我晃了晃指尖的银针,「师姐往后只管向前,我在你身后呢。」
第一次,我觉得祝桃说得没错。
真女人别总是玩冰冷的刀剑,也该去玩玩火热的少年。
我向来不喜欢磨叽,扭头就直接问师弟缺不缺道侣。
当天晚上,原渊就把自己洗干净了乖乖躺在我榻上。
白嫩,清甜,像剥了外皮去了莲心的莲子。
可惜我那时候年轻,不解风情不沉溺于情爱,比起身边的良人,更在意如何在剑道上更进一步。
不久,魔修单方面撕毁了和平协定。
此界气分清浊,修清气者为仙修,修浊气者为魔修。两者并无高下之分,只是清气生于自然,浊气生于屠戮。
这就使得魔修都很擅长打架,而仙修中除了我们剑修,其他都只有挨打的份。
比如你不能指望那个爱看美男洗澡的师叔用流氓视线大杀四方。
战争的残酷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本身的实力差距加上事发突然,仙修和凡人一度被屠杀得很惨。
昨天还并肩作战的同侪、还给了糖果的孩子、还相视一笑的情人,今日就再也见不到了。
仙修如此,凡人更甚。
有一天,我那个懒散得要死的师父正儿八经地给自己束了发冠拎着剑出了门。
他说哭什么,为师我可是剑圣啊,等我回来给你们带酒喝。
可我等了一轮莲花开、一轮莲花败,他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们听说,剑圣杜惭英连同其他几位大能,一路杀进了魔修的王宫,重创魔尊。
四海九州,又一次见证了足以令天地变色的一剑。
它为仙修赢得了宝贵的四十年时间,也用血的教训告诉世人——正义只存在于剑锋之下。
喘息的机会来得如此不易,没有时间留给软弱和眼泪。
这四十年被后世认为是仙修最群星璀璨的时代,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一切只是因为没得选。
如果可以,佛子不想开杀戒、祝桃不想将合欢道的法门改为吸食对方的修为、谢意师兄不想弃医从毒、知安师妹不想每天只算什么「日晕而珥外」「荧惑环太白」……
又过了不久,在我又一次被自己人背刺受伤后,原渊怒而从前线转到后方。
14
「后来呢后来呢?」徐萝瓜子嗑得咔嚓作响,壳倒是规规矩矩地拢在一起。
我给她倒了杯水,又把剥好的莲子递给她。
徐萝是个擅长恃宠而骄的小姑娘,见有人照顾便自觉地张开嘴,偏要喂到嘴边。
不过我讲故事又用不着手,闲着也是闲着,如她所愿也没什么。
我感慨道:「当年祝桃也像你一样,懒得出奇。」
徐萝幽幽,「替身达咩!」
「别听着个像就代入了。你是你她是她,只是一样招我喜欢。」我敲了敲她的额头。
徐萝唰地一下坐起身,眼睛亮晶晶,「好姐姐多说几句这种话,我爱听!」
我失笑。
徐萝确实在很多方面和祝桃很像,娇娇软软的、爱说爱笑更爱被人爱。
但那样的阿桃,那样爱漂亮的阿桃,最后却生生剖去了自己一身仙骨,鲜血淋漓地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年魔尊伤好后,大战一触即发。
魔尊很自信,称杜惭英已死,天下无人再是他的对手。
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表情轻蔑。
我愿称之为天下即将被打脸的反派死前统一表情。
没人知道,四十年前那些大能们还留了后手。他们密召仙修中几位天生仙骨的后辈,教授我们如何以天地灵脉为阵布设诛魔阵。
我问既然可以直接布阵,他们何必再冒风险去魔宫。
我师父冲过来给了我一脚,「老头子们还没死绝呢,小孩子出什么风头。」
其实是因为此阵需要布阵者们以仙骨为眼、以己身为祭才能启动。
天生仙骨万年难出一个,我们这一辈却一连出了五个。
冥冥之中天命早已注定。牺牲我们,换取天下太平,是最简单的做法。
可为人师者,师父他们选择了站在我们身前替我们挡着。
临行前,师父难得神情肃穆地对我们说:「没有谁生来就是该被牺牲的。这阵法只有今日在场的人知道,若我们老家伙们事不成,你们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做长辈的嘛,希望你们好好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