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一把将房卡拿了过来，看清房号后眼底立即漫上了寒意。
“这次回去，我会考虑重新组队的问题。”
听着他宛如命令般的话，苏音眼眶终于红了。
她带着哭腔质问：“我只是喜欢你有什么错？”
“这就是你的错。”江澈毫不犹豫的说，“我不喜欢你。”
“所以你现在要去找唐韵然？”苏音咬着牙问，“你也看到了，她不爱你了！”
江澈心里烦闷，懒得与她解释，直接越过人大步离开了酒店。
山城的人文风情都带着些古旧的气息，连夜幕下的霓虹灯都透着一股年代感。
江澈点了根烟，沿着长街慢慢走着。
从青训期算起，他和唐韵然认识八年了。
一开始二人并不熟，真正认识缘于唐韵然被基地同期霸凌。
唐韵然的身世捂得再紧也会露出蛛丝马迹，在一次偶尔的情况，江澈救下了唐韵然。
那个时候的唐韵然，倔强又脆弱，像过刚易折的冰棱。
又后来，在一次模拟战斗中，教练发现二人异常默契，便组成了搭档。
同时，他们也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就像双人花滑的组合，亦或者国标中的双人组合。总会在默契中，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灵魂伴侣，从而忽略了相爱那一步。
他有时看着唐韵然眼中地爱意时，会问自己，他有没有那么爱她。
答案是，事到如今，他仍然不知道。
但是，江澈清晰明确的知道，自己对唐韵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烟夹在指缝间，江澈没有抽，任由它兀自燃烧。
这么想着，他烦躁的扒了一把头发。
可
以前的她，分明不是这样的。
想不通的江澈烦乱的抬头，却是一愣，——他竟走到了摘星俱乐部门口。
此时夜深，俱乐部里漆黑一片。
他又想到了在酒店里，那个少年说去唐韵然房间睡的事情。
手里的烟早已经燃到了尽头，江澈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望着俱乐部大门，眼神发沉。
唐韵然从训练室出来的时，墙上的时针指向了2。
基地静悄悄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像个幽灵。
飘荡在人世间，像水面上的浮萍，雨滴打一下就碎了。
唐韵然缓缓的把自己推向窗边，窗外的夜色像幅水墨画，星子和灯火就是其间的点缀。
回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个画面。
那时MilkyWay俱乐部管得严，晚九点后就不准青训生出门。
十点的时候，江澈得知了那天是她生日，竟临时起意给她过生。
唐韵然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生日的日期也是孤儿院捡到她的日子。
她茫然被拉到墙头，看着高耸的围墙发怵。
她说：“要不算了。”
江澈说：“不行，今天你十八岁，必须要过生日的。”
那时，江澈蹲在墙头，脑袋上顶着一轮弯月，像动漫里的男主。
他在月华之下露出了一个笑：“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唐韵然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退出了回忆。
那个说每个生日都陪她过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正当她要回房的时候，身后却蓦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第二十一章
贺冉从二楼宿舍下来，看到唐韵然，无奈的说：“就知道你还在训练室。”
“准备去睡了。”唐韵然回答。
摘星这群孩子从最开始桀骜难驯，到如今的温顺乖觉——虽然仅对唐韵然。
不仅是因为唐韵然的能力，毕竟没有人能够为了他们夺冠，愿意不分昼夜，甚至累进医院，梦里还在念着各个队员的操作缺点。
贺冉走了过来，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问：“真的要睡？”
身体虽然疲乏，但确实还没有睡意。唐韵然如实的摇头：“睡不着。”
“我陪你走走。”贺冉提议。
正好刚刚唐韵然研究了一下新的打法，想要找人讨论。
听他这么说，便同意了。
走廊里，轮椅的轱辘声细细的响着，一直穿过了大楼，去往门口广场。
那里有一块花坛，菊花现在开得不错。
贺冉想着，看看花也许能让唐韵然放松些。
二人刚出了大门，便看见了坐在花坛之上的江澈，停了下来。
见到他俩，江澈的脸色是说不出难看还是平静，总之面无表情。
被夜色一压，更加辨不清了。
但是唐韵然能感知到他在生气。——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判断出江澈的情绪。
就像两年前，他对自己的厌烦和不耐。
清清晰晰，明明白白。
三人对视许久，倒是唐韵然开口说：“你回去吧，明早还要来训练。”
却是对着贺冉说的。
少年蹲了下来，心里不愿意，面上温和：“那我送你回去。”
江澈离他们只有几米远，二人温言细语顺着风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拿脚尖碾着地上的烟头，把它当做少年的脑袋。
接着，江澈站起身走到了二人跟前。
他对着唐韵然说道：“我想和你聊聊。”
唐韵然没看他，继而对贺冉说：“算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冉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江澈，说：“我送你吧。”
江澈受不了了，他听着少年温软的声音，只觉得难受。
像个争宠的面首，在唐韵然面前卖乖讨喜。
他转而走到轮椅后，推着唐韵然掉了个头，对贺冉说：“早点回家睡觉，别耽误长身体。”
年龄目前是贺冉的死穴，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
唐韵然终于有了情绪，抓着江澈的手质问：“你在闹什么？”
江澈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步跨到了唐韵然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姿势，以往都是站着。
只要唐韵然一低头，就能将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看不懂唐韵然，两人也渐渐的没了交流。
如今蹲下来，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她，竟有些奇异的感觉。
干脆的短发包裹着唐韵然的整张脸，瘦得尖尖的小巴探了出来。
脸色在黑夜里看不清明，只有那双眼睛看得真切，隐约染上了一层水雾。
江澈看着那迷蒙湿润的眼睫，心里一颤。
那边贺冉已经平复下了心情，几步追上就要抢回轮椅的控制权。
江澈陡然起身，一把摁住了贺冉握着把手的手臂。
“回去。”语气命令，“有些私事，我们需要单独聊。”
第二十二章
男人嗓音低沉下来，在夜里有着别样的压迫感。
贺冉不自觉握紧了手，到底是年纪轻，对视不过几秒便错开了眼。
“稚意……”他刚一开口，就被江澈不耐的打断：“摘星的队纪这么散乱吗？教练的话需要重复三遍？”
贺冉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冷冷的看着江澈，眼里是凌厉的光。
看得出江澈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唐韵然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嗓音：“贺冉，回去。”
少年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频频回头，生怕江澈把唐韵然给吃了。
但是江澈没有在意，他重新蹲下身。
好不容易只剩两个人，脑子里明明过了无数个问题，涌出无数句话。
可迟迟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轻声问：“我陪你走走？”
江澈记得的，唐韵然说过她不喜欢哭。
在孤儿院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一旦流出来，反而会被欺负得更惨。
所以唐韵然鲜少会哭，这么久了，也只有在第一次夺冠时见她流过泪。
唐韵然没有说话，不同意也没拒绝。
于是江澈便推着她沿着花坛慢吞吞的走着。
菊花的清香幽幽的散发着，融进空气里，渗入鼻腔。
唐韵然在这片静谧中缓过了情绪，眼眶里那一点点的湿气也消散。
刚刚的激动来源于江澈纠缠不休的死缠烂打，让她彻底从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与眼前的男人割裂开来的痛苦，。
凌晨两点，路上偶尔有车子飞驰而过。
沿着花坛走了一圈，脚步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唐韵然先开口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请回吧。”
近乎冷漠的语气让江澈摸不着头脑，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都没有想通，为什么唐韵然执意要和他分开。
江澈将轮椅的驻车刹车放了下来，走到唐韵然身前蹲下。
“有，我有事问你。”
薄薄的路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上冰一样的坚毅。
他沉声问：“你为什么要离婚？”
唐韵然凝望着他，半晌反问：“你爱过我吗？”
他们结婚了四年，离婚了两年，现在才来问这个源头性的问题。
江澈答不上来，避重就轻：“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唐韵然笑了，嘴角噙着讥讽，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讽刺江澈。
“你连爱我都说不出口，我们又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
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甚至音量都不曾上扬一分。
“我没了工作，没了双腿，回去继续看着你和苏音卿卿我我吗？江澈，你要我落魄恶心到什么程度？”
在这寂静的广场上，带着回响的话语字字砸在了江澈的心上。
他表情瞬时凝固，如鲠在喉。
愣了半晌后，江澈才讷讷地说：“我跟苏音，那些都是误会。”
等了许久，却是等来一个并不重要的解释。
唐韵然垂下了目光：“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