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的铺子买了下来。
再开业那天,我们六个人都激动地哭了。
前一世我瘫了后,他们五个人苦撑了两年,最后不得不散了。
离开那天,他们五个人在我床前哭,我那时候也是悔不当初,为什么脑子一热,会做出寻死的事,简直是害人害己。
这一世不一样了,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店铺,又大又宽敞的店铺。
「卖酒吗?」忽然,门外来了一位穿着青鸟服的年轻男子。
青鸟服,是圣上亲卫羽林卫的官服。
柱子迎过去,「官爷要什么酒,要多少?」
男子订了三十坛老白干,让我们送去西苑。
柱子带着银桥去送酒,我心神不安地站在门口等着,直过了两个时辰了,他们也没有回来。
我拄着拐,和青娟去了西苑,站在门口,青娟腿肚子发抖。
「他们只是凶,应该不会滥杀无辜。更何况,我们普通百姓,他们没必要刁难。」
羽林卫是圣上的亲卫,只受他一人调度。
而当今圣上心思多疑脾气暴戾,所以,作为他刽子手的羽林卫,成了人人惧怕的存在。
「上午来送酒的?」守门的侍卫顿时沉了脸,「等着。」
又等了一刻钟,我们被带了进去,就看到柱子和银桥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被吊在了龙门架上。
我脑中嗡的一声响,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打他们。」
「酒里有毒。」上午订酒的男人负手站在我面前,「你是东家?来得正好,谁指使你们在酒里下毒的?」
我摇着头,「便是我受人指使,也不知道你们今天会来买酒。而且,搬酒的时候,你全程都在。」
男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表情狠厉,「你是说我冤枉了你?」
「是!」我抬着脖子,「又或者是你们内部的人下的毒,总之,我们不会砸自己买卖,在自家酒里下毒。」
「嘴硬!」男子踱了两步,忽然抬剑直刺我腹部。
我大声喊道:「我来查。」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不想死,我要努力活着。
6
「我来查。」我认真地看着他,「给你们交代,也自证清白。」
男子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查,你算老几啊。」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位穿着绯色官袍的男子从远处的抚廊走过。
他穿的是绯色官袍,胸前的补子是青鹤。
西苑能穿绯色官袍的,那就只有羽林卫统领宋百川了。
「宋大人!」我心一横,冲着宋百川喊道,「求宋大人主持公道。」
宋百川在京中人人皆知,传闻他是冷面阎王,杀人不眨眼。
喊他主持公道风险更大,但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要自证清白,我要带柱子和银桥离开。
宋百川顿足,朝我这边看过来。
「喊什么?!」拿着剑的男子吼了一声,又转过去,和宋百川解释,「大人,他们送来的酒里有毒。」
「不是。」我豁出去了,大声道,「我们平头百姓,做买卖就是为了糊口,就是给我们一百条命,也不敢在你们的酒里下毒。」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请大人明察。」
宋百川阔步走来,待走近了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暗暗惊叹世上有这样五官精致的男子。
萧绒已生得极好,但宋百川的容貌却远在萧绒之上。
心思微微一晃,我收了心神,等他说话。心却因害怕而怦怦跳着。
「窦鹰,你干的?」宋百川用下颌点了点龙门架方向。
窦鹰应是。
宋百川没再问,他说话时声音很沉,语调不高不低,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你打算怎么自证?」他忽然问我。
我松了口气,明白他这是愿意帮了。
我抬头看向窦鹰,问他:「下的什么毒?可曾毒死了人?」
他一直说毒,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到底是什么毒。
「泻药。」窦鹰和宋百川解释,「下午七个兄弟喝了,全部上吐下泻。」
我接着说:「既是喝酒,就该吃菜,大人为何肯定是我们酒有问题?」
窦鹰武断地说菜没有问题。
最后宋百川做主,查了七个菜,菜也没有问题,最后验出是茶壶里有泻药。
「不是就不是,赶紧滚!」窦鹰撵我们走。
我站在门口,盯着宋百川,「早听闻西苑秉公办事从不滥杀无辜,所以,请大人还我两个伙计公道。」
宋百川望着我,挑了挑眉,就在我做好他让我滚的准备时,他却吩咐窦鹰。
「打人的去领三十庭杖。」宋百川面无表情地,「送人去医馆,后续医药费用,记我们账上。」
话落,宋百川忽然问我:「可满意?」
我点了头,「满意。」
他能这样处置已是公正,我不敢也不能再多要求。
「行。」宋百川欲走,又忽然停下来盯着窦鹰,「你也去领罚,双倍。」
话落他便走了。
我站在庭院中,深秋的风卷来,我忍不住哆嗦。
窦鹰让人将柱子和银桥送去医馆,留了二百两医药费便走了。
「吓死我了。」青娟号啕大哭,「西苑好可怕。」
我瘫坐在椅子上,脚疼得我站不稳,但比起刚才的惊怕,实在是不值一提。
7
柱子和银桥养伤,我只能出去送酒。
常走动,听到了不少消息。
郑永意的新婚妻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上吊了。萧绒又升官了,蔡元娘怀了身孕。
青娟心有余悸,说幸好那天我砸断了自己的脚,避开了郑永意,要真顺从了华阳公主,那入火坑的就是我了。
这天,我正在搬酒上车,有辆马车路过我门前,车帘被风卷开,我正抬眼恰好和车内人的目光碰上。
我迅速垂下眉眼。
马车却在不远处停下来,萧绒和蔡元娘下了车。
「这地段不错。」蔡元娘和萧绒并肩而立,十分登对,但萧绒瘦了不少,人也不如以前朝气蓬勃。
萧绒没说话。
蔡元娘又笑着和他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她过得很好。」
萧绒只看了我一眼,说外面冷,让蔡元娘回车里。
「好。」蔡元娘让婆子给我五百两银票,「姐姐收着,往后有难处就来找我们。」
婆子的银票塞过来时没抓稳,掉在了地上。
「有心了。」我将银票捡起来,「不过,我们目前尚能糊口,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蔡元娘似乎很满意,笑得端庄得体,昂首挺胸地走了。
待人走远,青娟破口大骂。
「将钱捐去慈安堂吧。」我道。
在遇到萧绒夫妻的第二天,铺子里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郑永意坐在柜台前,嬉皮笑脸地让我给他倒酒,「那天你要不是脚受伤,咱们就成夫妻了。」
我对他十分厌恶,但又不得不忍着,毕竟开门做生意,他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随意用点手段就能刁难我。
在京城,没有靠山举步维艰。
「民女无貌无才,高攀不起。」
郑永意却从这天开始,每日来酒庄纠缠,行为也极孟浪轻浮。
「一定是蔡元娘做的。她知道先前华阳公主要给你介绍郑永意的事,现在故意让他来纠缠你。」
「昨天我还看到她家婆子在对面看热闹。」
郑永意再来,我正在核账,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扯过去亲了一下。
「你就嫁给我吧,我一定比萧大人待你好。」
我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将算盘砸他脸上。
而是笑着给他倒酒,不经意地问他:「三爷,铜能做什么?」
他本来嬉皮笑脸,但听我这样问,顿时收敛了笑容,「什么铜?你在哪里看到的?」
「那日我送酒,在承影湖看到有艘船上好多铜。」我擦着桌子嘀咕着,「船都要压沉了。」
郑永意眼睛骨碌碌一转,今天只逗留了一刻钟就急匆匆走了。
两日后,郑永意被羽林卫抓了。
我不清楚他被抓,是不是和那船铜有关,但我知道,那船铜和萧绒有关。
和萧绒有关便和蔡首辅有关,和蔡首辅有关,那便是二皇子的东西了。
就是不知道,羽林卫为什么会插手。
难道二皇子在私下制钱币?
但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养兵吗?
我心里竟隐隐有些不安。
两日后,我正在后院试新酒,一行人大踏步进来。
我担心几日的事,还是来了。
「赵东家。」宋百川信步进门,停在酒缸前,他一面打量着酒,一面问我,「是你告诉郑永意,承影湖上有船铜的?」
要说吗?
可我不知道,那船铜的罪名到底有多大,我会不会被连罪。
但只停顿了一刻,我低声道:「回大人的话,是我告诉他的。」
他是羽林卫统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我与其撒谎被他戳破,不如直接认了。
或许还能留个实诚的好印象。
宋百川原本正漫不经心地闻着酒,此刻停下来看着我,凤眸透了丝惊讶,大概是没有想到我承认得这么爽快。
「大人可曾听说过,我纠缠萧大人,堵截他三个月的事。」
宋百川没接话,应该是听说过。
「几日前我遇到萧大人夫妻,第二天郑永意就突然来纠缠我,」我将事情从华阳公主开始,都告诉了他,「我虽是升斗小民,可也想努力活着,保全自己。」
「告诉他那船铜,其实是想让他有事可做,不要来缠着我。」
我不敢说,我希望郑永意被二皇子打压,让他无暇出来害人。
又或者,我还希望萧绒夫妻能从中也得到些教训。
「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百川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开口。
我也不敢看他,始终老实本分地垂着头,等他给我一个评断。
8
宋百川信了我的话,让我跟着他来到西苑,为我自己的证词签字画押。
「没事了,回去吧。」他头也不抬地道。
「那个,宋大人,」我小心翼翼问他,「郑永意什么时候放出来?」
宋百川微有惊讶地看着我,「你挂念他?」
我摆着手。
「是怕他打击报复,我好提前做防备。」
宋百川竟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你既怕他打击报复,又怎么敢给他下套?」
我嘀咕了一句,他没听清,命令我再说一遍。
「其实,我是没有想到西苑会插手。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这么做。」我有些汗颜,「还是我见识浅薄行事鲁莽了。」
他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微微曲着,轻轻叩了两下桌面。
我的心也跟着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