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墓园,空中下着小雨。
林非鹿穿着黑色套装,手中拿着一把黑伞,站在墓前静静献上一捧菊花。
她盯着墓碑上那笑得极灿烂的年轻男孩儿,眼底溢满悲伤。
“羡安,若柒姐姐来看你了,抱歉,这还是五年来,第一次有机会看你……”
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顾澄司一身黑色手工西装,气质十分慑人,从她身后走来。
看见林非鹿,他立刻勃然大怒:“你来这儿干什么?滚!羡安不想看见你。”
看见她手中的菊花,顾澄司眼中更是闪过嫌恶,直接抢走扔掉。
“滚!”
精心挑选的菊花被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即使早就做好准备,林非鹿心里仍是一痛,她淡然道:“我是羡安的嫂子,今天是他去世五年的忌日,我当然要来看看他。”
这话一出,顾澄司眸中怒火更甚,他伸手死死捏住林非鹿的脖子。
“林非鹿,今天是羡安的忌日,别在这儿找死!你再敢说这种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一个害死羡安的杀人凶手,也有资格自称是他嫂子?”
所有呼吸都被堵住,林非鹿憋得脸色发青,手中的黑伞也无力掉落,她艰难的笑了一声:“可我就是他的嫂子,也是……你顾澄司,名正言顺的妻子。”
听到“妻子”两个字,顾澄司忽然松了手,眼中再次流露出林非鹿习以为常的厌恶和冷漠。
“别在羡安面前提起这场可笑又肮脏的婚姻。”
可笑,肮脏。
她求之不得的五年,在深爱的人眼里,比下水沟里的垃圾还不如。
没错,对于顾澄司而言,这场婚姻不堪至极。
五年前,霍家的公司出现危机,她爱慕顾澄司多年,求了爸爸好久,才终于让他答应出资帮助霍氏,可她不知道的是,后来爸爸向顾澄司提出的条件是,必须要让她成为霍太太。
而更把这场婚姻打入无间地狱的,是婚礼前一天,她开车载着顾澄司和他的亲弟弟霍羡安回家时,路上意外出了车祸,坐在副驾的羡安,当场身亡。
从此以后,顾澄司恨她入骨。
这五年来,他从不准她靠近关于羡安的一切,每逢祭日,她都只能默默在家为羡安点一炷香,这次冒着惹怒顾澄司的风险来到这里,其实,她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靖宇,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和羡安。”
她轻轻开口,从手上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上面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映入眼帘。
林非鹿深呼一口气:“我们离婚吧。”
顾澄司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不耐道:“玩这种把戏有意思吗?”
林非鹿静静道:“从此以后,我放你自由,你不必再因为对我爸爸的承诺跟我在一起,而羡安……他也不会再有一个害死他的嫂子了。”
说到羡安的死,她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忍不住看了顾澄司一眼。
至于,那个秘密,我会永远把它埋在心底。
“自由?”顾澄司冷嗤:“你不必试探我,我答应你爸会照顾你一辈子,就算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会遵守承诺。”
见他还是不信,林非鹿不再多做解释,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她将离婚协议塞进他手里。
接着走进雨中,一步一步缓缓离开。
看着她湿透的瘦削背影,顾澄司紧紧捏着手中的离婚协议,忽然蹙了眉。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而前方,独自行走在雨中的林非鹿,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润。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林非鹿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墓园,顾澄司才回过神来,看到手上那张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心中无端涌起一阵火。
“林非鹿,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要玩什么花样!”
回到家里时,林非鹿浑身湿透,身上瑟瑟发抖,别墅里的张妈看见,立刻走到她身边,心疼地说:“夫人,怎么淋湿了,我煮碗姜汤给您?”
林非鹿摇摇头,看向张妈,嫁进霍家五年,张妈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张妈,谢谢您,以后,麻烦您多照顾靖宇。”
张妈虽然是下人,但这五年林非鹿对顾澄司掏心掏肺的好,她看的清清楚楚,她叹了口气:“唉,夫人,您对少爷的好,他迟早会看到的,您别灰心……”
林非鹿笑了笑,她不灰心,她已经……没机会灰心了。
她不再说话,默默转身上了楼,这一晚,顾澄司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家。
深夜,林非鹿一晚上都没有闭眼,她收拾好自己的所有东西,趁佣人们都休息后,默默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运了出去。
偌大的卧室空空荡荡,她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的最底下,抽出那张白色的诊断单。
胃癌晚期。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眼角滑落一滴苦涩的泪水,将诊断单放进口袋里。
清晨,天色蒙亮时,林非鹿悄悄离开了别墅。
她再次打车来到了霍羡安的墓前,昨日的雨已经停了,清早的墓园冷清萧瑟,一阵又一阵凉风打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林非鹿垂下眼眸,径直跪下。
“羡安,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她看向墓碑上年轻阳光的霍羡安,眼中满是悲怆、愧疚、痛苦。
而那愧疚,却并不源于所有人以为的,是她害死了霍羡安。
“我知道,我很自私,为了不让你哥哥痛苦,当初车祸发生后,故意从后座跟喝醉了的他换位置,让所有人以为,那天晚上,开车的是我,害死你的人,也是我。”
没有人知道,五年前,婚礼的前一天,真正驾驶那辆刹车失灵的车的,是当晚因为不想结婚而出去买醉的顾澄司。
羡安当场死亡,而喝醉了酒又受了重伤的顾澄司醒来之后,也忘了那天晚上的一切。
于是,她顺理成章、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受万人唾骂的肇事者。
“我知道我该死,为了一己之私,让你的死连真相都得不到。”一行又一行眼泪滑落,她哑着声继续说:“所以,我来赎罪了。”
她拿出一把匕首,眼中的空洞绝望令人恐惧。
接着,她伸出白皙瘦弱的左手手腕,微笑着,将那把锋利的匕首一寸一寸靠近脆弱的手腕……
手上的剧痛袭来,林非鹿痛得闭上了眼,额头渗出一颗又一颗汗珠。
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血色染了一地。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顾澄司,我真的很爱你。
你欠羡安的,我替你还,这辈子为你做过的每件事,我都不后悔,
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第三章======
霍氏集团总裁办公室,不知为何,顾澄司凭空感觉到一阵心悸。
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忽然痛了起来,大约是昨晚忙的太久,有些疲惫了。
这样想着,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铃,很快,秘书苏漫从外面走进来。
“总裁,请问有什么吩咐?”
顾澄司摘下金丝眼镜,淡淡道:“倒一杯咖啡进来。”
霍氏这几年在他的手里突飞猛进,逐渐又回到了京北商界霸主的地位,而代价则是花费了无数的时间精力,顾澄司每天休息的时间只有四小时,因此,他总是需要喝咖啡提神。
好在秘书们工作做的不错,泡的咖啡很合他的口味。
可此刻想到咖啡,苏漫却一脸为难,最后纠结的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她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有些紧张地放在办公桌上。
顾澄司一边端起咖啡,见她还不走,淡淡开口:“还有事?”
“没有,没有。”苏漫立刻转身离开。
下一秒,顾澄司喝了一口咖啡,却立刻蹙了眉,他抬头看了一眼苏漫的背影,“等等。”
“谁让你们换咖啡的?”
苏漫转过身:“抱歉,霍总,我不是故意的……”
顾澄司推开咖啡杯:“泡我平常喝的那种。”
“可是,那种已经没有了。”苏漫道:“您平常喝的咖啡,都是夫人每天天不亮送来的,好像是夫人亲手制作的,今天,夫人没来……”
顾澄司原本微蹙的眉一滞,想到林非鹿,以前的咖啡竟都是她做的?
半分钟后,顾澄司冷冷道:“算了,你出去吧。”
苏漫如蒙大赦:“好的。”
下午六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喝到平常每天都喝的咖啡,顾澄司整个人都觉得没什么精神,他关上笔记本,准备先离开,回自己一个人住的景容苑休息,这些年,他去那里的时间比回去的时间多多了。
刚下楼,在霍氏集团一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易遥款款朝他走近,温柔开口:“靖宇,好久不见。”
边上偷窥的员工们,看见向来冷酷的总裁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起来,“遥遥,你回来了?”
遥遥?
员工们更是惊呆了,要知道总裁夫人这五年来孜孜不倦的天天献殷勤,总裁也向来只喊她的全名,何曾这么温柔过?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顾澄司点头答应,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和易遥走了出去。
马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抱歉,靖宇,五年前我一心顾着学业出国,不知道你们家出了那样的事,也不知道若柒竟然会逼你结婚,还……害死了羡安。”
说完,易遥悄悄看了一眼顾澄司的反应,果然,他十分平静,根本没有怪她的样子。
只是提到林非鹿时,他心里的异样又动了动,“你不用内疚,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
易遥佯装叹了口气,小声试探,“若柒呢,以前她不是最喜欢粘着你吗?”
顾澄司想到那张离婚协议,又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人,淡然道:“我和她离婚了。”
离婚?
易遥心中一喜,作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其实这样也好,她就是执念太深,对了,靖宇,你带我去羡安的墓园看看吧,说起来,我还一直没去祭拜过,毕竟以前,他跟我最亲近了,还总是开玩笑说,要和我做一家人呢。”
她试探的看向顾澄司,只见他愣了愣,漆黑的墨瞳叫人看不出情绪,温声答应她:“好,我带你去。”
很快,顾澄司开车带着易遥到了墓园门口,却看见周围停了几辆警车。
门口也被警察拦住了。
黑压压的墓园透着一股压抑,顾澄司的目光掠过门口看向里面,“出什么事了?”
警察道:“里面有特殊情况,墓园暂时不让进。”
看警察一脸严肃,估计不是小事。
顾澄司和易遥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进不去了,准备离开,两人刚转身,墓园保安便凑过来跟警察说着什么。
“那女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割腕自杀多痛啊,我发现的时候她死都保持着下跪的姿势,那血都流到墓碑下去了,真是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