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月动作一顿,以为周许言说的是醉话。
可周许言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林霜月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周许言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周许言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林霜月慌乱的视线与周许言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周许言的晋司军军徽吗?!
林霜月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周许言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林霜月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周许言眸光一暗。
林霜月知道周许言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周许言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周许言甩开她,命人将林霜月赶了出去。
看着林霜月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周许言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林霜月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林霜月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林霜月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林霜月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周许言,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林霜月心一片凄怆。
和周许言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周许言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林霜月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林霜月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
“时辰已到,请王妃移步。”
监斩官刚说完,嬷嬷就将林霜月拉扯下来。
顾显赟看着那被自己捧在手里疼的女儿,又是一声轻慰:“好孩子,不要看。”
林霜月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再看一眼,再想多看一眼,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爹爹啊!
她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到顾显赟身后,摘下他背上的“亡命牌”扔在地上……然后举起了刀!
“爹——!”林霜月撕心裂肺的一声哀恸悲鸣。
在那一片血色出现之前,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
“别看。”
周许言的声音冷而淡,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是一声“咚”的闷响过后,林霜月恍如被人夺去了呼吸。
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呕出,刺眼凄怆。
第七章 纳妾
酉时过半,天已黑。
林霜月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帐幔。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
紫玉于心不忍:“王妃,您都吃点东西吧……”
林霜月突然撑起身,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去找我爹。”
她要把爹的遗体领回来葬入顾家祖坟,她不能让忠义了一生的爹死了还要做孤魂野鬼。
未等紫玉阻拦,一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挡住了林霜月的去路。
嬷嬷像知道她要干什么,面无表情道:“王爷说了,顾显赟乃罪臣,尸首已被扔去乱葬岗,王妃不必操心,老奴也劝您自重。”
林霜月僵在原地。
又是周许言!
爹生前她无能为力,爹死了她又是无可奈何……
一时间,委屈、不甘、愤慨等情绪杂糅在一起积在林霜月的心口,引得她又吐了一口淤血。
“王妃!”
屋内两人一惊,慌忙将她扶到床上。
听见房中慌乱的声音,立于院内许久的周许言眉头又紧锁了几分。
自那日吐血之后,林霜月便卧病在床。
直到这日,她总算可以起身。
林霜月紧裹一件厚披风,去往前院找寻周许言。
可一推开前院的门,林霜月就愣住了。
红绸漫天,囍字成双。
丫鬟们端着红烛台、红枣花生等东西进进出出,好一派喜气洋洋。
林霜月心一紧,差点站不稳,还是紫玉手快的扶住了她。
“紫玉,你说,这是谁的亲事?”
紫玉感受到林霜月扶住她的手不停颤抖,一瞬说不出话。
这府里,只有一个男主人,就是周许言。
林霜月定定的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红,片刻后,她忽然转身往书房奔去。
书房。
周许言表情凝重,心绪万千。
“王爷。”
身后熟悉的突然响起,周许言镇定自若的将信置于书案上以书覆上。
他侧身睨林霜月一眼:“何事?”
周许言见她只是无言的看着自己,目露一丝不耐:“无事就离开。”
林霜月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是要娶妾了是吗?”
周许言手一顿,转而冷冷看着她:“本该由你这个王妃亲自操办,但你刚刚丧父,实在不吉。”
林霜月心口疼得紧缩,她抓住桌子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她看着男人厌恶的眉眼,竟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阻止的话。
两人僵持良久,周许言正要赶她离开,就见她屈身行礼道:“那么请王爷准许臣妾这个不吉之人回母家戴孝守灵,为父亲尽最后一份孝道。”
周许言脸色立刻阴郁起来:“你真觉得王府丢得起这个脸?”
林霜月不肯低头,就这样看着他,周许言被在身后的手一紧。
“出去!”
一声锋芒逼人的呵斥,林霜月咬着苍白的下唇,终是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周许言才露出几许愁眉苦目的神色。
他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重新执起那封信:“陈禄。”
陈禄从一旁的暗门中现了身,抱拳跪地:“王爷。”
“明天一早,按计划进行。”周许言阖上眼,双眉紧蹙。
明天?
陈禄愣了,他忙问:“王爷,是否太过匆忙了?”
周许言垂下头,声音竟有些嘶哑:“早去,本王便无后顾之忧。”
第八章 他的安排
“女儿,好好过日子……”
是爹的声音,却那么遥远。接着便是一片猩红,和那一大片红色的囍字。
“不要!”
林霜月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个密闭的车厢中。
她看着被封的死死的车窗,眼中的迷茫和困意顷刻被惊恐所代替。
这是怎么回事?
“驾——”
一个陌生男人高呵声更是惹得她一阵心悸。
“你是谁?”林霜月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大声质问着帘外那个背影。
车外的人没有回答,但是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车厢门被一把拉开,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林霜月浑身僵硬的看着他,却见那男人单膝跪下抱拳:“小的陈禄,奉王爷的命,护您出城。”
林霜月一顿:“你说什么?”
一时间,她心中生了千百个困惑。
陈禄站起身让开位置,林霜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瞳顿然紧缩。
家父顾显赟之位!
那是……她爹的墓!
“王爷以王妃的名义帮顾大人在此立了一座墓。”陈禄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荒野。
林霜月脚步蹒跚的走了过去,看着碑上字呢喃着:“爹……”
周许言居然会以她的名义为爹立墓?
“王妃。”陈禄又将一个匣子递给林霜月。
林霜月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个玉佩和一个香囊。
她眼瞳一颤,呆在了当场。
那玉佩,是爹爹的东西。
陈禄轻声道:“这是顾大人的遗物,府衙被封,王爷只拿到了顾大人随身带着的玉佩。”
她难以置信的轻轻拾起香囊,上面的的花纹如此熟悉。
这是当年她送给周许言的香囊,可周许言明明当着她的面将这几个锦囊扔进湖里了!
陈禄虽为七尺男儿,想到周许言在马车离开前那担忧的神情,也不由感伤起来。
“王妃,那晚您离开后,王爷一个人在湖里找了一整夜,才将它捞上来。”
“这里还有两张您祖籍陈州的地契,全都挂在了你远家亲戚名上,不过这里有他们的卖身契,您勿担心往后会受委屈。”
木匣很轻,林霜月却觉重如千斤。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轻颤的指尖抚着那被珍藏如初的香囊。
“您别怪爷。”陈禄重重一声叹息,“他不愿您入仵作门是怕您被皇上利用。”
“而昨日王爷纳的妾是枢密院孟林的女儿,他是为了控制手握军政的孟林……”后面的话,陈禄咽了下去。
林霜月却一下就明白了周许言将要做什么。
他要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