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浅。”霍靳西打断了她。
他鲜少连姓带名地唤过她的名字,每次这样尘肃的语气亦代表他动了真格。
“你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们已经结束了。”
慕浅听着,心口一阵阵闷疼。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扼杀了她整整十年的追逐。
“好。”慕浅闷声应道。
她抱着保温桶转身往外走,呼吸急促,有种濒临窒息的错觉。
她不敢摘下脸上的口罩,只能大步往外走。
医院处处是熟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狈。
一路离开医院,直到拐角处的公交站牌,她才松懈下来。
慕浅摘下口罩,微微喘气。
苍白的脸颊隐隐有两道水痕,隐入夜色。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走进公交站牌下,浑身扬起着青春的气息。
突然,男孩趁女孩不注意,偷偷拽下了她马尾上的发绳。
“还给我!”女孩有些着急去抢。
男孩高高举起手,故意逗她:“明天再给你。”
这时,公交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都上了车。
慕浅看着那两个少年,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些陈年岁月。
她和霍靳西穿过的第一套情侣服,是校服。
第二套,是白大褂。
年少真好啊,不用担心长大,更不用害怕分离。
一个清洁工推着推车沿路清理垃圾桶,身侧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一直拉扯着她。
“奶奶,我饿。”
“乖孙女,等奶奶收完这里的垃圾,就回去给你做饭。”
清洁工安抚着小女孩,加速了手中干活的动作。
慕浅看着他们,起身将手中的保温盒递了过去。
“小妹妹,给你吃。”
小女孩看着慕浅,稚嫩的神情中透着几缕警惕。
清洁工放下扫帚,布满皱纹的脸庞涌上一丝激动。
“你是慕医生吧,上次半夜我胃疼没带钱,是你帮忙垫付的。”
慕浅微怔,缓缓想了起来。
那天晚上凌晨一点半接诊了一个没带钱的老年患者,她帮忙付了挂号费和医药费。
后来患者执意要给她钱,被她婉拒。
第二天患者特意送来了一篮子土鸡蛋,表示感谢。
慕浅收回心思,将保温盒盖子打开,然后端到小女孩跟前。
“姐姐熬了两个小时的鸡汤,快趁热喝吧。”她浅声道。
清洁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小女孩已经被香气四溢的鸡汤吸引住,直接狼吞虎咽了起来。
“慕医生,每次都麻烦你,谢谢了。”清洁工有些不好意思。
慕浅笑了笑:“没事。”
“鸡汤真好喝,谢谢姐姐。”小女孩打了个饱嗝,满脸纯真。
清洁工帮孙女擦了擦嘴,又对慕浅说道:“慕医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以后一定是个好妻子……哪个男人娶了你,定是天大的福气……”
闻言,慕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被一抹无尽的酸楚覆盖。
她如果真这么好,霍靳西又怎么会不要她了呢。
夜渐深。
慕浅坐上末班车回枫林小区。
正要进单元楼,她蓦地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似乎专程在等她。
是霍靳西的母亲。
第三章 I’ll marry you
小区凉亭。
深秋的夜,有些寒凉。
陆母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对面的慕浅。
“阿姨长话短说,你是个好女孩,但跟阿尘不合适。”
陆母开门见山道,语气辨不出是何情绪:“老陆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很多事他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婚姻。”
“他在海城医院的根基已稳,以后肯定要平步上升。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拖他后退。”
慕浅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
好像和霍靳西在一起,真的是她单方面的错。
陆母见她不出声,眉头紧拧了几分:“阿姨希望你能离开阿尘,离开医院。”
慕浅微怔:“离开医院?”
“我已经帮你写了一封推荐信到玛利亚私人医院,那里薪资更好,你的提升空间也更大。”
陆母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幽深:“全海城有钱人但凡有点小痛小病都会去玛利亚医院,说不定你的下一站幸福也在那里。”
听着陆母说的话,慕浅心底五味杂陈。
“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她蜷紧手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海城医院是我凭实力进来的,虽然目前还没入编制,但我会继续努力。”
“至于霍靳西,我跟他已经分手,您大可放心给他安排幸福。”
慕浅说完起身,对着陆母礼貌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
回家后,她瘫倒在沙发上,整个人有气无力。
一晚上经历的种种,让她脑袋无比混沌。
尤其是最后和陆母的那番交谈,更让她心力交瘁。
慕浅从茶几抽屉内拿出一本泛旧的同学录,翻到最后一页。
“姓名:霍靳西。年龄:18岁。”
“想说的话:十年后,I’llmarryyou……”
水蓝色的钢笔,和一笔一划的正楷字,是高三那年霍靳西留给她的纪念。
从2011到2021,今年刚好是第十年。
可他没有娶她,而是对她说了到此为止。
手机铃声响,慕浅拿起来一看,有些诧异。
“外婆,这么晚您还没睡?”
听筒那端传来一个沧桑年迈的嗓音:“外婆做梦了,梦到你嫁不出去,愁得我心慌……小浅啊,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给外婆瞅瞅啊?”
闻言,慕浅有些闪烁其词:“您孙女还年轻着,以后再说吧。”
外婆叹了口气:“浅丫头,你还年轻,可外婆老了啊。”
一句话,瞬间让慕浅鼻酸眼涩。
小时候父母离异,两人各自组成了新家庭,都不要她。
是外婆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
如果没有外婆,她只怕初中毕业就要辍学了。
“外婆。”慕浅吸了吸鼻子,“这次过年我一定带个男朋友回来给你看看。”
祖孙俩又唠嗑了几句家常,这才挂电话。
夜深人静,慕浅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拿起手机刷新闻,突然看到急诊科内群发了一条紧急通知——
“攸县突发山洪,医护人员短缺,急需支援!”
“愿去前线支援的速报名,连夜出发!”
慕浅心一顿,连忙拨通了科室主任的电话。
“刘主任,我报名。”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霍靳西结束值班准备下班。
看着柜子里一个天蓝色便当盒,他记起这是上次值夜班慕浅给自己留下的。
想起昨夜说过的话,霍靳西拿起便当盒径自去了急诊科。
既然要断,还是要断个干净。
护士站,霍靳西将便当盒递给护士:“等慕浅上班后给她。”
“慕医生昨天晚上跟志愿医疗队去攸县山洪灾区了。”护士说道。
霍靳西愣住,心底倏地升起一抹沉闷。
任何奔赴前线的都是资历高经验多的医护人员,她去能帮什么忙!
他拿起手机正要拨打慕浅电话,却蓦地看到医院内群推送了一条实时新闻。
“攸县219国道突发山体滑坡,一辆从海城方向开来的医疗救援车队翻下山崖,目前情况不明。”
霍靳西瞳眸骤然紧缩,放下便当盒便冲了出去。
第四章
霍靳西油门踩到底,一路高速开往事故地。
国道被封,除了救护车其他车辆一缕绕行。
霍靳西拿出医生工作证,徒步进入现场。
他环陆四周,一辆辆被山泥岩石压毁的车子,变得面目全非。
有血迹斑驳的伤员,也有已无生命体征者躺在脏泞的地上。
霍靳西看着前面一个正在参与救治的白色身影,大步奔了过去。
“慕浅!”他哑声大喊,有些颤抖地拽住她的手。
女人转头,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海城医院的医生?”女人看了眼他夹在左胸前的工作证,随即指了指前方,“你们医院的医疗车翻下山崖,正在那边清点人数。”
清点人数——
霍靳西的心一沉,手不自觉发颤。
他大步朝前走去,双腿却沉重得好似灌铅。
地上躺着一排排人,身上的衣物早被泥泞的污垢染得辨不出色泽。
霍靳西一个个看过去,双手紧握成拳。
“陆医生?”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霍靳西身形一顿,有些迟钝转身。
一脸疲惫的慕浅站在岩石边,手中拿着救援包,身上的白大褂早染成了土色。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问道。
霍靳西喉结一颤,眸底的情绪翻滚不停。
他松了松攥紧的拳头,嗓音沙哑:“院长特派,让我参与支援工作。”
说完,他不再去看那个女人,转身与其他人一起救助伤员。
霍靳西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突发山体滑坡之际,司机提前预感了风险,让所有医护人员都下了车,这才躲过危险。
直到晚上,他们一行人才处理完突发事故,抵达攸县。
被洪水肆虐的县城,房屋倒塌田地皆毁。
救援队乘着皮划艇挨家挨户搜救被困人群,无数人辛苦一辈子的财产毁于一旦。
为了更快速地救助伤员,医疗队将营地驻扎在半山坡处,做临时救治观察点。
一直忙碌到晚上,所有医护人员都灰头灰脸,眼眶淤黑,憔悴不已。
但尽管如此,每个人的眼神依旧坚定,透着炯炯之光。
这时,电线杆上的大喇叭传来了悠扬音乐,随即响起了广播员的声音。
“天灾无情人有情,谢谢所有支援医护人员把攸县的黑暗照亮,变成一道永恒之光。”
“天佑攸县,众志成城,我代表全攸县人民向所有白衣天使和医务工作者表示崇高的敬意,你们辛苦了!”
慕浅听着广播,和同事们相视一笑,顿感这几天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刘主任做完最后的整顿工作,吩咐大家轮番休息,保存体力。
营帐外,霍靳西正清点着救援物资,为第二天的救治工作做预估。
慕浅迟疑片刻,缓缓走了过去。
“你已经连续两天没睡觉,快去休息吧。”
她没忘记,霍靳西来之前,在医院值了通宵夜班。
“我没事。”霍靳西沉声道。
一旁的医生看着他们,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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