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昏暗,铁杆处透过几束光,稻草杂乱地铺在潮湿的地面。
顾秦川猩红着眼,拱手谢恩:“谢圣女赐死。”
不久,女吏端着毒酒而来。
而顾秦川那双本就没有过对她有过爱意的眼里,此时更是一片荒芜。
孟雅熙看着顾秦川,仰头阖眸:“顾秦川,自此往后,你我恩怨两清了。”
“下辈子,若是有机会,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昔日,桃花坞里的相遇,终归是孽缘。
若是她下幽州寻访民情时没有遇见顾秦川,一切倒是不该至此。
这三年,谁都不是赢家,就像孟雅熙没有赢到顾秦川的爱,而顾秦川也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可孟雅熙却想错了,顾秦川接过毒酒,男人幽暗的眸底全是未曾言说的情愫。
一直到今天,才被恍然发现。
顾秦川苍凉一笑,再说也没有意义,反而徒增她的烦恼。
他端起酒杯,看着孟雅熙第一次温尔一笑:“臣的姐姐先前多有得罪圣女,她一介商女,性格泼辣了些,但心肠倒不至太坏,只是这些年被世间的虚假繁荣迷了眼,才酿成今日之错,求圣女可以饶她一命,让她回我楚家的乡下宅院里头,幽禁过此一生。”
“臣,死而无憾。”
听到顾秦川这一番话,楚秀兰两行热泪落了下来。
她与弟弟自小丧失父母,两人相依为命,直到弟弟做出了一番事业,两人日子才好过许多。
楚秀兰头发散乱着,也不再有往日的嚣张跋扈,狼狈的样子也顾不上难堪。
她平日里只顾自己,自私自利,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弟弟竟愿意舍命救她。
这些年她当真是被迷了眼,都做了些什么错事!楚秀兰终于是凄声阻止:“不能死!”
看着顾秦川,楚秀兰语气哽咽,可她不会别的词汇,只能用最朴实的想法哀求孟雅熙:“你别杀我弟弟,你不是最爱他了吗?别杀他……”
可开弓的箭,哪有回头的道理?
孟雅熙微怔,看着楚秀兰,一字一句纠正:“那是从前,如今不爱了。”
说罢,孟雅熙别过头不再看他们。
更不想看顾秦川眼里的冷漠,和他的死亡。
孟雅熙只交代了一句:“待顾秦川死后,将楚秀兰终身禁锢在大牢,许可儿杖毙。”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牢。
……
几日后,牢里的半死不活的犯人和尸体都被扔到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
入夜,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味,凉风一阵一阵地吹过。
尸体堆里有个不明物体颤动了一下,突然有个人爬了起来。
这人浑身血污,顾秦川剑眉微蹙,毒酒下肚后,他为何还活着?
将疑惑压在心间,顾秦川撑着身体走了出去。
夜风呼啸,幽州城大街上,几个路过楚府的酒鬼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吗?这楚家可算是完蛋了,曾经咱幽州的商行老大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你居然不琅嬛付费整理知道!这楚家主几天前还要和圣女大婚来着,满城喜色,那是一个隆重,谁知道那是一个假圣女!直到真正的圣女来了,那楚家主的姐姐还在肆意诋毁,诋毁圣女的罪就是盛京的贵胄也担当不起啊,更何况一个楚家!”
“唉,楚家主咋想的,居然认个假圣女?不过我听说真正的圣女这次打退了大祈的大军,可是威风!算下来这些日子圣女该是要回盛京去了。”
顾秦川站在巷口的拐角处,黑眸幽暗,她要回去了么……
正想着,又听到酒鬼开口:“还有更值得一提的事,苍山十年一次的尊者试炼马上就开始了,天下人皆可参与,那可是机缘,你去不去?”
“你想害我就直说,那试炼九死一生,要不是亡命之徒,谁敢去?”
“也是,我知道的朋友,去了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尊者试炼。”顾秦川心中听到了这个信息,眉宇微动。
如今,他已是落魄的无家可归之人,倒不如去寻寻其他机缘。
若是有朝一日,还能站在她的身边……
想着,顾秦川凝眸,点了油火,一把火烧了楚府。
至此,涅槃之路起。
与此同时,孟雅熙在回京城的马车上,路过楚府时,就听到有人喊:“走水了!”
她掀开车帘,便看到楚府燃起熊熊大火。
火中,隐约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太子叶宸昱问。
孟雅熙摇头一笑,顾秦川已然死了,为何她会觉得那个火里的人是他……
“没什么,楚家起火了,估摸着是楚家的劲敌所放。”
不过,一切与她无关了,交由幽州刺史处理便好。
再见,幽州。
再见,顾秦川。
两年后,苍山。
尊者宫殿之上,一拢紫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而下是不敢吭一声的手下。
男子低垂着眼敛,修长玉手如行云流水般拨弄琴弦,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一张翩若惊鸿、俊美绝伦的脸便出现在眼前,只是男人微眯着的丹凤眼中有着忽而即逝的东西,让人不可忽略,而又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下有部下白恒呈上密函:“尊者,这是这个月里耶律勒对南疆圣女第十次的追捕。”
这时,被称为尊者的男子才掀开眼敛,寒光乍现:“护好她。”
“另外,随我去一趟苏州,追捕苍山内贼。”
三年的历练,顾秦川坐上了长珩尊者的位置,坐拥天下情报、地位尊崇。
他赢了尊者试炼所有人,这几年把手里能拿到的资源都充分利用,如今实力大大不同以往。
许是两年.活在地狱里的经历,顾秦川浑身气场更加冷得瘆人,令人不寒而栗。
部下白恒点头,应声退下。
……
在殿外,一个粉衣女子等了许久,她便是这苍山前山主的女儿梦语蝶,也是顾秦川在苍山认下的师妹。
梦语蝶喜欢顾秦川,这是全苍山都知道的事。
一等到白恒出来,梦语蝶便迫不及待迎上去:“云墨哥哥为何不肯见我?”
梦语蝶追逐顾秦川两年,早就看出了顾秦川心中有人。
以前还没什么,梦语蝶看出近几日顾秦川像是经常想什么想到失神。
趁着白恒出来,梦语蝶立马打听,可白恒口风向来很紧,她一直盘问也没个结果。
梦语蝶耐心逐渐消失,不耐烦道:“你就告诉我云墨哥哥心里的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
白恒见她如此坚持,叹了口气,只说:“那人,身份高贵。”
梦语蝶面露不悦,不满道:“比我这山主之女还高?”
白恒低着头,沉默着没有再回。
梦语蝶看着白恒的反应,心想对方肯定没有自己身份地位高,随即脸上渐渐不屑起来。
“既然身份地位没我高,那云墨哥哥为何要喜欢她?”
说着,梦语蝶轻嗤,可也没能等来白恒的反应。
……
几日后,苏州城大雨。
远在城郊外的一所宅院,四周可以细听竹林打叶声,在这里闲情逸致得以安放。
孟雅熙依旧喜好穿着一身素白,绝美的容颜比衬着院里沾上雨水的朔朔桃花。
她轻轻翻开手中的书页,眉目温婉。
不久前,父皇催她成婚,太子叶宸昱更是以她适婚为由,给她安排了几个年轻有为的高官会见。
她明白家人的好心,可她早已无心情爱之事,只能借故逃到这苏州郊外来,想自己清静清静,便只带了几名女吏。
这时,女吏收到信鸽,取出字条,看了看说道:“圣女,是太子来信。”
孟雅熙点点头示意女吏念信,女吏念道:“你竟如此执着,本宫便不再插手你的婚事,只是苏州一带近日多发暴雨,恐有洪灾,妹妹一定小心。”
孟雅熙听完笑了笑,眉眼弯弯,容色倾城。
她知道太子哥哥向来是宠着她的。
可随即她又换上了一脸愁容,洪灾……意味着百姓又要受难了。
她作为圣女,自然不会放任百姓不管,届时她必然要致力救灾。
到了夜里,孟雅熙正打算躺下,忽然发现屋顶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孟雅熙心里已然有数。
女吏竹染也察觉到了异样,警惕地叫了她一声:“圣女,似是有人,小心。”
又过了一阵,没再有别的动静。
孟雅熙说道:“或许只是风声,竹染你先回屋歇息吧。”
女吏只是疑虑,没再多想,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