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叩姥爷的房门。
“姥爷,我爸今天头七,他回来了。”
“又走了。”
“何时的事?”
我姥爷披着一件外衣,手拿煤油灯,猛得一下就打开了门。
“你爸走了?他说了什么没?”姥爷刚问出口,煤油灯照向我时,他忽大叫一声,“衿衿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伤,你别吓姥爷。”
姥爷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因为忽地放松,全身的痛感随之一起袭来,手和背部,火辣辣的发疼。
“姥爷,我没事。”我推开姥爷,指着大敞的房门,“姥爷,我房里还有个黄鼠狼,不知生死,别让它跑了。”
君子报仇,是十年不晚,但我贺衿只想马上报仇,此仇不报非君子!
放虎归山绝对是大错之举。
姥爷一听,把我依到门上,连跑到我的房里。
没一会,他拎着小黄鼠狼的大尾巴走了出来。
“这畜生还有口气,不过好像受了伤,也活不了多久。”姥爷冷笑道:“衿衿就是这畜生把你伤成这样吗?”
我浑身发冷,只得轻“嗯”一声回答。
“老子这就把这畜生扒了皮晒到门口去,我倒是要看看,这些个黄皮子能嚣张成什么样子。”
“胆子肥了,这都敢上门伤人了。”
姥爷气得又将手上黄鼠狼狠狠甩了好几下,小黄鼠狼哼唧两下没了声。
“姥爷,别杀它,你会沾因果。”我颤着发抖的唇阻止他,“把,把它锁起来,明天师父回来会对付它的。”
我扶着门站起来,缓慢移动着脚步,走到门外晒着漫天的月光。
冰冷一点一点从我身体里褪去,我的唇渐渐停止了打颤。
我心里轻笑,原来阴月才是最好的疗伤药。
姥爷把小黄鼠狼锁进了我们空着的鸡笼子里,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加上了三把锁。
“衿衿,姥爷不怕什么破因果,这皮姥爷是剥定了。”
“姥爷,这浑水你不能淌。”
我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劝着姥爷别沾因果,姥爷给我背上涂消毒水水,成片的伤口冒出滋啦滋啦的白沫。
嘶……
我咬着牙,当药膏抹上去时我还是没忍住痛呼出声,“好疼。”
“知道疼还不叫姥爷,你翅膀硬了想学飞了吗?一个女孩子和三个黄皮子斗,你斗得过那些奸诈的畜生吗?”
姥爷嘴依旧很硬,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不少。
“姥爷,我怕它们伤害你。”
为了给姥爷解释我的伤,我把遇到黄鼠狼和牛头马面的事情都和他说了个遍。
哪知这一下子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听着姥爷的第八百遍念叨,我无言叹了口气。
“怕什么怕,我一个老头子还需要你个小女孩保护?说出去丢不丢人。”.
“今晚你放心睡,姥爷给你看着。”
姥爷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温柔的事。
我心田一软,“姥爷,以后就真的剩我们爷孙俩了。”
“傻孩子。”
姥爷笑了声,无声地抚摸了下我的头。
“快回房,一宿不睡可不行。”姥爷推着我,催着进房去。
“姥爷,你答应我,千万别碰那黄大仙,记恨就让它记恨我一个人好了,今天我的手已经沾了血孽,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我不放心姥爷,握住他的手,千叮万嘱。
凝视着姥爷嫉恶如仇的脸,他好似下一步就要冲出去将那黄鼠狼剥皮洗净……
“衿衿,你告诉姥爷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你还是个孩子。”姥爷架住我肩,严肃地问。
“姥爷,我不是孩子了。”我反说,“我是想要保护你的大孩子。”
姥爷被我逗笑,他淡然一笑,“姥爷知道,我答应你,不会碰那黄皮子的。”
我侧躺在没有床单的床上,忍着背后隐隐的疼痛难以入睡。
天还没见晓,实在睡不着,我索性坐了起来,盯着和我共处一室的小黄鼠狼。
瞧见我醒来,趴着不能动弹的小黄鼠狼斜着眼愤恨瞪我,拼着最后一口气,“贺衿,你逃不掉的,婆婆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我们是阴险的动物。”它阴笑,“在我们眼里你们何尝不是这样的,阴险狡诈,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婆婆,一定,一定会帮我挖掉你的眼睛,吃掉你的心脏。”说着,小黄鼠狼大笑一声,紧接着咳出一口血,眼睛一闭。
不会是死了吧?
这可不妥。
我拿起毛笔戳了戳它,它双眸猛睁,向我呲牙咧嘴,一口咬住了毛笔。
果然是狡诈的黄皮子,假死来骗我。
如果我用的不是毛笔,被咬的就是我的手了。
我泄恨似的用毛笔费劲打了他的上肢,它叫唤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衿衿,怎么回事。”姥爷破门而入,神情紧张地捉住我,将我反复查看有没有受伤。
对于他的过于紧张,我哭笑不得。
“姥爷,我没事,就是这黄大仙对我放了些狠话。”
姥爷一惊,手覆上笼子,眼看就要打开。
我慌忙按住他的手,摇摇头。
“它们是有家族的,它嘴里一直嚷嚷说婆婆。”我一顿,说:“听说黄大仙成精要百年,那么成了精的黄大仙婆婆要多少年呢?”
一番自说自话,让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我要面对的到底是有着多少年道行的黄大仙。
万年?更或者百年?
越是往深想,我越是觉得后怕。
“衿衿,不管它是神是鬼,姥爷就算是拼了命也是保护你的。”
姥爷环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拍着他猝尔停下。
“天亮了姥爷带你去看医生,你这后背渗血了。”
我心知姥爷这是在转移我的担忧,他不想我背负太多的事。
或许,在大人的眼里,我永远都是哪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姥爷,我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怎么行,上回你被黄皮子咬的事教训还不够大吗?这回也出了血的,这些个野生动物很容易有细菌。”
上回的事让姥爷内疚了好些年,现在我又见了血,姥爷的担心爬满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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