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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茵和沈炔便进了城，陆青茵本想让沈炔去看大夫，但他执意不肯，偏说自己没事。
陆青茵拗不过他，也只能作罢。
七日后的晌午，他们到了常州城外。
相比临安，常州倒有几分京城的影子。
悦来客栈前，陆青茵在沈炔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环顾四周，不由道：“曾听紫兰说常州有‘小京城’一称，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当年紫兰才九岁，被人牙子拐卖至京，因经不起人牙子的毒打，紫兰冒死逃走。
时正大雪，她冻晕在巷口，碰巧遇上偷跑出府的陆青茵……
忆起往事，陆青茵只觉所有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沈炔命随行小厮将包袱拿进客栈后便朝陆青茵道：“你先回房歇息片刻，我去常州衙门一趟。”

陆青茵嗯了一声，目送沈炔离去。

这时，小厮拿着瓶药跑了出来：“将军，您的药……”
陆青茵愣住，接过一看，眉目紧拧：“这是将军的？”
小厮点点头。
陆青茵倒了颗在手上，浓烈的药气让她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将军身体一直都不好吗？”
想起沈炔体内的寒毒，她不免多了分担忧。
小厮思索了起来：“奴才不清楚，不过自打奴才四年前进府，将军每日都要吃药。”
四年……那沈炔一定不止吃了四年。
陆青茵心微微收紧。
半晌，她将药瓶还给小厮：“若将军回来，就告诉他我想四处走走，半个时辰内就回来。”
转身后，陆青茵将藏在手中的药丸用手帕包起。
济世堂。
看病抓药的人进进出出，空气中也多了分药草的气息。
陆青茵走进来，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正在捣药的学徒见了，立刻走了过来：“姑娘，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陆青茵连忙将手帕展开：“小兄弟，您能告诉我这药是治什么的吗？”
闻言，学徒为难一笑：“呦，这得我师父才能分辨得出。”
在学徒的指引下，陆青茵找到开设这家医馆的大夫秦烨。
秦烨年岁约莫四十，虽留有山羊胡，但眉目清俊，倒有几分谢景玉的书卷气质。
“师父，这位姑娘想请您看看这是治什么的药。”
学徒将包着药的手帕递给秦烨后请陆青茵坐下。
秦烨净了手后才拿起药丸在鼻下闻了闻。
陆青茵见他突然拧起眉，心也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大夫……”
秦烨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而后用刀削下药粉抹在唇上，轻轻抿了抿。
他看着一脸紧张的陆青茵：“姑娘，不知此药从何而来。”
陆青茵迟疑了会儿才回答：“是我哥哥的，可又不妥？”
秦烨放下药丸，面色有些凝重：“此药名为九转固元丹，有名续命丸。”
陆青茵心一沉：“续命丸？”
秦烨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便明白她口中的哥哥一定是瞒着他服用此药。
“一般服用此药的人都会因身体留有旧疾或旧伤的人，平日虽与常人无异，但病时会很痛苦。”
他顿了顿，在陆青茵愕然的目光下，一字字道：“且这药至多从服药起，至多保他半年。”

======第39章======
秦烨的话犹如响雷在陆青茵耳畔震响。
半年？
联想起沈炔这些日子的古怪，陆青茵只觉心都撕成了数块。
他是不是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才总是避着自己，哪怕她已经说了成亲，他也不予回应。
陆青茵脸色苍白，泛红的眼眶涌起股泪意。
秦烨见她这般，欲想劝解几句，却见一个藕色身影过来。
“相公。”
秦烨站起身，朝款款而来的妇人走去：“紫兰。”
陆青茵眼神一震。
她猛地回过头，一眼看见秦烨面前温婉的妇人。
恍然间，紫兰笑吟吟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中，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总为她的事哭红眼的小丫头，而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当家主母。
紫兰提着食盒，轻轻替秦烨擦着额间的汗：“累了吧，我给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抬手间，她腕处露出一条五六寸长的伤疤。
陆青茵知道，那是二十年前紫兰在战场上为救她而受的伤。
秦烨看着紫兰，眼中满是爱意：“以后这事让小煜来就行，他都过舞象了，不能什么事还让你这当娘的做。”
紫兰笑了笑：“先此饭吧。”
秦烨摇摇头：“我先帮那位姑娘……”
他转过头，却不见陆青茵的身影。
“姑娘？”紫兰疑惑地朝门口看去，只抓住一个桃色背影。
她目光一怔，不由自主呢喃一声：“小姐？”
秦烨不解：“怎么了？”
紫兰回过神：“没什么。”
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放下食盒走了出去，看着那让她下意识想起陆青茵的背影。
紫兰站在台阶上，遥望着对方远去，鼻尖突然就酸了。
陆青茵走了二十年，可自己几乎每夜都能梦见以前和她在将军府的画面。
“小姐……”
一个时辰后。
从衙门回来的沈炔听小厮说陆青茵出去逛了一圈后，连饭也不吃就回房躺着，不由担心起来。
他让小二准备好饭菜便端着它敲开陆青茵的房门。
一进去，只见陆青茵鞋也没脱地歪趟在床上。
沈炔放下饭菜，坐到床沿旁：“怎么不吃饭，不饿吗？”
陆青茵没有回应。
沈炔无奈，只能去拉她的手，不想被陆青茵狠狠甩开：“别碰我！”
陆青茵突然的脾气让沈炔措手不及。
一直以来，陆青茵待他都是温柔的，从未这么抗拒过。
沈炔拧起眉，只觉胸口像被什么压住：“出了什么事？”
陆青茵起身下床，背对着他，似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时是何表情。
“我见到了紫兰，她嫁给了济世堂的大夫，他们有了孩子，和巧儿一样生活安乐。”
听着这些话，沈炔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到紫兰，看到她生活的好不是件好事吗？
不等沈炔开口，陆青茵突然问：“九转固元丹，你吃了多久？”
听到这话，沈炔的心顿觉跌入深渊：“你说什么？”
陆青茵转过身，泛红的双眼倔强忍着泪水：“之前你不肯娶我，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说要和我成亲，是不是最后会把我抛下，然后自己一死了之？”
沈炔只觉喉咙都被一只大手扼住，呼吸艰难。
他起身朝陆青茵靠近，却换来她的后退。
沈炔心如刀割：“姝宁，我，我……”
陆青茵含泪看着他，委屈、心疼、不舍和绝望全部糅杂在她的心口。
她后退几步，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只扔下句带着哭腔的痛斥。
“沈炔，你这个骗子！”

======第40章======
一股南风吹来，天空逐渐被乌云覆盖。
陆青茵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几次差点摔倒。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但一想到不久之后沈炔就要离她而去，她就不敢停下。
仿佛只要停下，世上没有那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了。
几声雷鸣过后，下起了大雨。
陆青茵踉跄倒在一破败的庙宇的台阶上，她喘了几口气，抬头望去。
是月老庙。
她愣了瞬，擦掉脸上的雨水起身走了进去。
庙内结满了蜘蛛丝，香炉被打翻在地，几支未燃尽的香被香灰掩埋。
纵使这般，蒲团上却没有什么灰，似乎时常有人来这里求姻缘。
陆青茵凝着手持姻缘簿和红线的月老石像，扑通一声跪下。
“月老，我陆青茵自认未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前世我战死沙场，未能向哥哥表明心迹已是遗憾，今生我不过是求一桩平凡姻缘，想与哥哥长相厮守，哪怕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我也愿做他的妻子，可……”
说到这儿，陆青茵的眼眶又红了。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和沈炔的红线是不是注定不能绑在一起，否为何他们总是一次次错过，要经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黑。
陆青茵蜷缩在角落，昏沉的头靠着冰冷的石柱，前世今生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交错。
“姝宁！姝宁！”
忽然，熟悉的声音让陆青茵猛地睁开眼。
是沈炔。
她艰难转身，透过微弱的天光，看到浑身滴着水的沈炔一脸急色地在四处寻找。
陆青茵鼻尖一酸：“平澜！”
沈炔愣住，转头看去，见陆青茵坐在柱后，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姝宁！”
沈炔心一紧，立刻上前，关切地打量着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别害怕，我在这儿……”
看着眼前自己浑身湿透，甚至面无血色却只关心她的人，陆青茵终是忍不住抱住沈炔：“抱歉……”
她不该跟他吵架，不该朝他发脾气，不该丢下他。
她也曾经历过病入膏肓，应该是最懂沈炔心的人才对啊。
顾及到自己湿透的衣服会让陆青茵着凉，沈炔想推开她，可她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沈炔沉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陆青茵摇摇头，哽声道：“不，是我太任性，我不该扔下你跑出来。”
沈炔忍着心头的痛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回客栈吧。”
等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
换了身衣裳的两人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前，一言不发。
沈炔给陆青茵夹了菜：“你一天都没吃东西，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陆青茵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几口。
沈炔有意逗她开心，便打趣道：“你看你，哪里有个读书小姐的样子。”
闻言，陆青茵手一顿：“我倒想自己还是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陆青茵。”
沈炔面色微凝，说不出话。
陆青茵放下碗筷，望着他的眼神真挚而坚定：“我想明白了，无论你还有多少时间，我都要好好陪在你身边。”
没等沈炔反应，陆青茵噌的站起身。
“平澜，我们今天就成亲。”

======第41章======
陆青茵的话堪比雷鸣，震的沈炔大脑一片空白。
良久，他突然笑了出来：“谁说你不是从前的陆青茵，你还是她。”
陆青茵皱起眉：“我是认真的。”
沈炔放下筷子，拉着她让她坐在身边：“若我死了，你……能好好生活吗？”
陆青茵神色松动了几分，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能。”
说着，她握住沈炔的手：“在我走后二十年里，你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我绝不会那么脆弱，因为你的离开寻死觅活，我会带着你的对我的情意好好活下去。”
句句真情让沈炔眼眶酸涩，看着面前满眼只有他的女子，他深埋心底的悔恨又破土而出。
这二十年，他几乎每天都在悔过去，为何自己不珍惜与陆青茵在一起的日子。
在战场，他从不退缩，可面对现在的陆青茵，他只有胆怯与小心。
他怕自己又一次伤害这个曾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子。
沈炔抬起微颤的手，轻抚着陆青茵的脸：“我想看你嫁一个如意郎君，看你平安到老，儿孙满堂。”
陆青茵正要拒绝，他却抢过话继续道：“我们不成亲，我不想让你顶着寡妇的头衔再嫁，姝宁，这一次你要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做个新娘子。”
听着这些，陆青茵红了眼。
若嫁的不是他，她如何快乐？
可看着沈炔眼中的期盼，陆青茵忍着泪水点点头：“好。”
次日。
在沈炔的陪伴下，陆青茵又去了济世堂。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去，而是远远地看着里头和秦烨说话紫兰。
“我很开心，他们都有了好归宿。”陆青茵感慨道。
沈炔轻声附和：“他们有这样的生活，也多亏了你。”
陆青茵抿唇摇摇头：“应该是牺牲在战场的将士们，没有他们，哪有如今的太平日子。”
半晌，她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我们回京吧。”
剩下的时间，他们只有彼此。
沈炔嗯了一声，无言地握住陆青茵的手。
两日后，沈炔和陆青茵踏上了回京的路。
他们谁也没有提离别的事，一路欣赏着风景，从边关局势聊到诗词歌赋，哪怕是一点小事，也是津津乐道不厌其烦的说着听着。
十天的车程他们走了二十天也还没到。
行至林州，碰巧遇上中秋，城中热闹非凡。
在客栈安顿好后，天也黑了，陆青茵拉着沈炔直奔挂满灯笼的街头。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月饼！”
“猜灯谜！猜灯谜！”
听见猜灯谜的吆喝，陆青茵立刻跑到写满谜面的灯笼下，仰头望着。
“嫦娥下凡，打一花名……举头望明月，打一药名……”
她念着，转头看向沈炔：“你知道吗？”
沈炔看了眼后便说：“月季和当归。”
陆青茵想了想，眉眼一弯：“以前京城中秋的猜灯谜比赛，你要是去比试一定是状元。”
沈炔目不转睛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中。
也许只要这样，来世若有擦肩而过的机会，他也能认出她。
“那有放花灯的，我们也去！”
陆青茵兴冲冲地拉着沈炔，径直朝河边跑去。
灯火下，一滴滴殷红的血随着两人的脚步一路蔓延。

======第42章======
河水荡漾，涟漪拖着一盏盏载满祝福的花灯漂流而下。
陆青茵蹲在河边的台阶上，将花灯轻轻放在水中，凝着它与所有花灯汇聚后远去。
她不知它会飘向何方，但愿上天能听见她的祈祷，祈盼来生再与沈炔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陆青茵转头看着身侧的沈炔，欲言又止。
沈炔笑了笑：“怎么了？”
陆青茵摇摇头，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沈炔。
那意气风发的眉眼，温柔的安慰，给了挣扎于生死之间的她一个家。
陆青茵拉住沈炔的衣袖：“平澜，我会一定会再相遇的。”
闻言，沈炔愣了瞬，目光渐渐飘远：“会的。”
四日后，两人回到了京城。
沈炔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甚至让陆青茵忘了他被大夫诊断命不久矣的人。
这天晚上，才用过晚膳，陆青茵便被沈炔叫到书房。
沈炔将一把剑递在陆青茵：“还记得它吗？”
陆青茵一怔，接过后抬手轻轻抚过剑鞘，而后握住剑柄拔出。
冷冽的寒光和剑刃的缺口，似是在无言诉说着它当年如何在战场上厮杀。
“我的剑？”陆青茵眼神渐亮。
沈炔点点头：“你的东西都在沁春院，除了这把剑。”
一时间，陆青茵心底五味杂陈。
这二十年里，沈炔就是看着她的剑睹物思人吗？
沈炔接过剑，将它放在案上后拉着陆青茵走向里间。
榻上，火红的嫁衣让陆青茵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这是……”
“喜欢吗？”沈炔看着她，眉眼似是比往日更要温和平静。
陆青茵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不是那年沈炔为她准备出嫁的凤冠霞帔，而是全新的嫁衣。
滑腻的面料上用金线绣着合欢花，红盖头上也绣着龙凤呈祥。
“喜欢。”陆青茵止不住地点头。
“穿上它让我看看。”沈炔说完，便走了出去。
月明星稀，烛火跳耀。
沈炔凝着案上的剑，眼眶逐渐酸涩。
“平澜。”
听到身后温软的呼唤，陆青茵缓缓转身，紧缩的瞳孔颤了颤，一丝惊艳从眼中闪过。
陆青茵身着嫁衣，及腰黑发散落在背，精致的容颜犹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而她脸上的一抹娇羞，更似陈年女儿红，让人心醉。
沈炔一步步朝陆青茵走去，湿润的眼眶蕴着无尽眷恋。
他将她面颊旁的碎发挽至耳后：“很美，你以后一定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
陆青茵望着沈炔，慢慢靠在他怀里：“我只做你的新娘子。”
沈炔心一紧。
他努力提起手臂，将人虚虚抱住：“姝宁，姝宁……”
沈炔一遍遍叫着，像是初见的眷恋，又像最后的诀别，让陆青茵有些不安。
她忍着喉间莫名的哽塞，一遍遍回应：“我在这里。”
可下一瞬，沈炔突然将她推开，踉跄后退扶着桌子才得以站稳。
陆青茵顿时慌了：“你怎么了？”
沈炔缓缓抬眼看着她，吞咽了几番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陆青茵瞳孔骤然紧缩：“平澜——！”

======第43章======
陆青茵跪在地上，将脸色惨白的沈炔扶在怀里，朝外头哑声大喊：“来人，快叫大夫！叫大夫啊！”
沈炔缓缓握住她颤抖的手，气息奄奄：“抱歉，我……要走了……”
陆青茵摇着头，拼命擦着他嘴角的血，可手已被染红，血却怎么也擦不完。
“不要，你说过会陪我去城外放风筝，还说过要陪我看今年的雪景的……”
沈炔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你也说过，等我……死的时候，不会哭……你这样，我怎么……能走的安心？”
“我不哭，我不哭……”陆青茵抽噎着，竭力忍着泪水。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分别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沈炔说，还有好多事没跟他做，她原来这么舍不得……
沈炔喘着气，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中翻滚：“姝宁，我从没为，为你做过什么……甚至一次次的，伤害你……让你抱憾而逝……上天能让我，再见到你，已经是……恩赐……”
说到这儿，他含泪一笑：“而且，能让我看到……你穿嫁衣的，模样，我，我很开心……”
望着陆青茵蕴满痛苦的双眼，沈炔心似刀剜。
他早就想过撒手人寰时要说什么，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能凭着本能一字字说着。
陆青茵的脸颊贴着沈炔逐渐冰冷的额头，声音嘶哑：“我也很开心，能为你穿上嫁衣。”
沈炔咽下满口腥甜：“我恐怕……是两朝死的，最窝囊的一个将军，不能战死沙场……却倒在了太平盛世的，府里……不过好在，有你陪着……”
泪水无声淌过陆青茵的脸，落在沈炔的额角：“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炔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连同自己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若有来生，我不想再……做将军，我只要守在你……身边，守……一辈子。”
话落，陆青茵只觉掌心一空，那曾温暖她的手陡然砸落在地。
她唇线颤抖，将已经毫无声息的沈炔抱紧。
“来生我一定等着你。”
风吹着烛灯，一身嫁衣的陆青茵坐在地上，低哑的哭声慢慢淹没在黑夜中。
九月初三，镇国威武大将军沈炔，卒。
感念沈炔护国之功，又为弥补他的遗憾，皇上特许沈炔与车骑将军陆青茵合葬。
天边云雾朦胧，青山隐隐。
陆青茵身着粗布衫，跪在沈炔和前世的自己墓前，神色黯然。
“等你尾七一过，我就回苏州，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新娘子。”
说着说着，陆青茵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总觉得沈炔还在，还在府里等着她回去，甚至还会教训自己为什么又出去乱跑。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想这些年沈炔是如何过来的，越是害怕以后没有他的日子。
陆青茵在墓前跪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去。
沈炔早已交代完后事，府里所有下人都被放了出去，每个人还给了一笔安家费。
不过半月，将军府空的只剩下陆青茵和总管了。
十一月初一，陆青茵亲自将沁春院和将军府的府门关上。
她站在府外，仰望着“精忠报国”的牌匾：“爹，平澜，姝宁走了，每年我都会回来看你们……”
陆青茵走了，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剑和沈炔送给她的嫁衣。
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再相逢。
无论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一定会再见。

======第44章======
次年。
又是阳春三月天，几场春雨加苏州渲染成一副水墨画。
“小姐！小姐！”
正坐在檐下看书的陆青茵听见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由皱起眉。
她抬起头：“小青，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大声喊吗？”
小青琅嬛付费整理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对不起啊小姐……”
陆青茵无奈摇摇头，将视线重新放在书上：“什么事？”
小青又是一副兴冲冲的表情：“奴婢才从外头回来，听说城北从京城来了个戏班子，可热闹了！”
听见京城二字，陆青茵眸光一凝，却很快恢复。
她见小青一脸期待的模样，失笑：“你想去？”
小青没有回答，反而道：“小姐，自打你从京城回来就不怎么出门，而且奴婢也很久没见你开心过，不如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
闻言，陆青茵拿着书的手微微一紧。
从京城回来后，她完全成了苏州晏员外的女儿，仿佛从没有京城那段经历，更没有和沈炔的纠缠。
良久，陆青茵放下书：“好吧。”
听见她应允，小青立刻笑了出来。
梳妆时，陆青茵又听小青提起自己和沈少翎的婚事。
“听说沈家公子的痴呆病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他真好了，小姐今年就要做新娘子了。”
陆青茵沉默。
其实她已经无所谓嫁给谁了，只要此生圆满，让天上的沈炔和晏老将军安心，她便好好的过。
梳好妆换了身衣裳，陆青茵和小青出了门。
才下过雨，屋檐树枝滴着水，城中河水上弥漫着雾气，苏州的一切景象都如江南美景图那般美好。
也不知是不是都听说城北来了戏班子，今日街上人多了些。
陆青茵提着裙摆，艰难地在人来人往的桥上前行。
“小青？小青？”她唤了几声也不听有人应答。
陆青茵四处张望，更不见小青身影。
她们走散了。
陆青茵叹了口气，正要往前去寻，身后却不知被谁一撞。
她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朝前扑去。
“小心！”
一道清冽的疾呼过后，陆青茵只觉自己撞进一个弥漫着淡淡药草香的怀抱中。
“姑娘没事吧？”
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她慌忙回过神仰起头。
那是一张年轻公子的脸，清俊不凡，可让陆青茵再次陷入出神的是，这公子的眉眼与沈炔有五六分相似。
她急忙退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她发间的金雀钗掉入对方怀里。
“谢，谢谢公子……”
陆青茵看着他的脸，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沈炔以致于看花眼了。
这时，她听见周遭有人议论。
“那不是沈家的公子沈少翎吗？他怎么出来了？”
“数月前他病了一场，痊愈后痴呆儿病也不知怎么的就好了，”
“我听一算卦的说沈少翎出生时少了一魂，所以才成了痴呆，现在魂回来了，人也好了。”
“这无稽之谈你也信……”
陆青茵愣住。
沈少翎？他就是沈少翎？
沈少翎将金雀钗递给陆青茵，深沉的眸子忍不住看着她：“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陆青茵接过金雀钗，怔然发问：“为何这样说？”
晏沈两家虽是世交，但两家孩子出生没多久，沈家就离开苏州去庐州经商，去年才因两家婚事回来，不想陆青茵从阁楼上摔下，紧接着出走进京，两人一直没来得及见上。
这时，天空又下起了雨，行人纷纷四散往桥下跑。
正当陆青茵也要去避雨时，沈少翎撑开一把油纸伞，将她挡在伞下。
他眼含似有若无的情意：“因为我觉着姑娘眼熟的紧，就想前世见过一般。”
闻言，陆青茵神色一凝。
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从她心头漫过。
细雨中，陆青茵带着笑的声音格外清晰：“我也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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