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寒只是冷眼瞧着,让人将她带下去。
陈冰言的嘶喊质问声音越来越远。
秦恪寒恍若未闻,自顾走到桌案前,从暗格中拿出一张纸。
上面赫然是陆渺渺的小像。
他看着这张自己当年亲手画的画像,眼里情绪复杂。
那一年初见,自己对陆渺渺一见钟情。
却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身份之故,让二人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等此事了了,他一定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陆渺渺。
而此时的指挥府,一片寂静。
陆渺渺看着画师低声请求:“您可否将这色彩画的更明艳些?”
画师有些为难,这画人像最忌重彩浓墨……
陆渺渺也瞧出来了,轻声说:“不用太多,一点就好,我只是不想……”
只是不想这辈子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也寡淡到晦暗无光。
画师应了下来。
一盏茶后,陆渺渺拿着已完成的画像,手抚着上面的自己,眼中情绪复杂。
她画这画像是想留下来,证明自己曾活过。
可如今这画完成,却又不知该给谁保存。
送给秦恪寒?他怕是根本不稀罕。
送给皇兄?他也不会要。
想到这儿,陆渺渺心间漫着层层苦涩,默默将画像卷起。
院落内,风卷着海棠落叶沙沙作响。
陆渺渺看着,还是想跟秦恪寒道个别。
但是他不在……
她想着再等等,可是日落天黑,夜微凉,心渐冷。
突然,心里一阵阵阵绞痛,一股血腥气从喉间涌上来。
陆渺渺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来。
天上圆月高挂。
她看着,终恍悟自己和秦恪寒不过一句‘月圆人不圆’。
陆渺渺慢慢收回视线,走到桌案前,提笔留下了封信。
“此去一别,各生欢喜,愿君此后青霄直上,与陈冰言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墨浸纸,终成书。
烛光微微,陆渺渺细细瞧着,而后将它压在了镇纸下。
拿起画像和白瓷瓶,她出门上了马车。
车轮轧过青石板上的雪,吱吱作响。
陆渺渺靠着摇晃的马车壁,手里紧紧握着那瓶药。
皇兄让她死,是为了秦恪寒手中锦衣卫的权力。
可她从不想伤害他。
是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指挥府。
于是遣走玉泉后,她便让人在离城十里外的义庄备了口棺材。
那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去处。
陆渺渺想着,眸间溢上抹苦。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剧烈晃动,牵动了心口好不容易压下的绞痛。
一阵血气上涌,她闷咳出声:“咳!”
血从唇畔涌出,大片的红,陆渺渺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她忙用帕子将血擦去,随后塞进袖子里,不让人瞧见。
经此一遭,满身的力气渐渐逝去。
陆渺渺疲累不已,只能合上眼,尽量减少动作保持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公主,到了。”
陆渺渺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强撑着起身下车。
义庄寂静无声,只有随风翻飞的白皤。
孤寂,破败。
陆渺渺看着不禁自嘲。
又有谁能想到,这会是她的归宿,一生最后的去处!
第十一章 归宿
收回视线,陆渺渺转身将手中封好的书信和药丸交给驾车的侍卫。
“明日祭祀钟声敲响前,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我皇兄手里,不准早一刻,也不准晚一刻,记住了吗?”
“是。”侍卫应声,驾车而去。
目送着马车走远,陆渺渺才转过身,慢慢走进了义庄。
她这辈子最听皇兄的话,皇兄让她嫁给秦恪寒她便嫁,即使明知他不喜欢自己。
如今,既然皇兄想要她的命,那她给便是了。
只是自己已然命不久矣,没必要再让皇兄的手粘上鲜血。
义庄内,香烛袅袅。
中间一口棺黑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陆渺渺看着,恍然想起,当时父皇母后也是在这样一口口的棺椁中,离她而去。
喉间一阵血腥翻涌,和脑海里过往的画面交相翻涌。
她还记得,那时的皇兄还是个背着她到处跑的娃娃。
而秦恪寒也才刚加入锦衣卫,周身清冷,一双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若一切,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陆渺渺心中自问着,却也知回不去了。
她不怪皇兄,也不怪秦恪寒。
虽然她不懂,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若说怪,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和平相处。
时间缓缓流淌,月亮爬上正空。
陆渺渺只觉得越来越累,甚至连站着都难。
又一次栽倒后,她强撑着爬起来,一点点翻进棺中。
躺下的那一刻,陆渺渺不住的喘着粗气,满身虚汗,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连怀中轻巧的画卷,此刻也像块石头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也再没有力气,去将棺盖合上。
心口阵阵剧痛涌上来,很快就蔓延到全身。
陆渺渺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去抵挡那疼。
可烛光逐渐变暗,黑暗瞬间吞噬了堂庙,可那痛楚却没有减少分毫!
只有鲜血不停地从唇边涌出,染红了衣襟和怀中的画卷……
翌日,太后忌日,举国哀悼。
秦恪寒回府接陆渺渺前往皇陵祭拜,才发现卧房里却空无一人。
唯有桌案上的纸,随着吹进来的风不断作响。
他走上前拿起,上面的字映入眼帘,他心蓦然一沉。
秦恪寒捏着纸的手不断收紧,唤来小厮下令。
“来人,去找公主!”
他紧盯着那纸上的字,想到陆渺渺之前说去往静心庵的事,便让人去询问守城侍卫。
得知她行踪后,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连自己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必须亲自护送唐熙丰的职责,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时的皇陵。
唐熙丰只觉得手中的药沉甸甸的,如同一块大石头他压在心里。
而信纸上,陆渺渺的字迹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陆渺渺的绝笔,信中说出了所有原因,以及她早已命不久矣的真相。
唐熙丰看着跪在身前的侍卫,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公主去了何处?”
“义庄!”
而此时义庄,空荡荡的静寂。
秦恪寒站在门外,看着堂正中的那口黑棺,心倏然一空。
而后,便是无尽的恐慌席卷而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目光一点点掠过未合的棺盖,最后直直地定在躺在里面的人身上。
无声无息,面色苍白!
陆渺渺就这样躺在那儿,衣襟上干涸的血映出大片大片的红。
秦恪寒怔怔看着,“娇娇……”却再也无人回应。
风吹来,带动着白皤,纸钱也随之纷飞着。
秦恪寒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可就在触到的那一刻——
‘嗡’的一声,城内丧钟长鸣!
第十二章 飞尘
秦恪寒从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那丧钟如此刺耳!
指尖传来的那凉意仿佛从心底滋生,席卷了全身。
他轻抚着陆渺渺冰凉的面容,眼眶一阵发红。
“娇娇……”
秦恪寒轻唤着她的名字,想要得到回应,可那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跟随而来的梁宣瞧见秦恪寒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翻涌。
他跟在秦恪寒身边多年,从不知他对陆渺渺是如此深情!
“指挥使……”
梁宣走上前,想要安慰几句。
秦恪寒却突然回过神来!
他俯身将陆渺渺直接抱起,转身就走。
他不信,她会就这么死了!
当时陆渺渺还想着离开,想着活着去静心庵,怎么会在这义庄了此一生!
他还没和她讲述一切真相!
他还没亲口对她说一句爱她!
秦恪寒心中嘶吼着,脚下步子愈来愈快。
而后上马绝骑而去,留给众人的只有马蹄带起的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