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染瑶看着这张陈旧的照片,眸色一滞。
“我忘记了什么对不对?”
墨萧寒放轻了声音,认真地观察着她的每一瞬的表情。
应染瑶僵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照片,记忆似乎也顺着照片中的一幕回到了小时候。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很多年以前,她身后有陈炎,但她的面前却有另一个人。
良久,应染瑶才抬起头,哑声道:“好,我告诉你。”
宁静的公园中,只有零零散散带着孩子散步的人,片片落下的枯叶似乎在表达着这个冬天会有多冷。
长椅上,应染瑶和墨萧寒各坐在两边,谁也没有开口。
应染瑶看着不远处互相追逐的孩子,声音就像是远处传来似的缥缈:“爷爷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才两岁,你那时候也才四岁,但你很调皮,总是喜欢揪我的辫子。”
听到这儿,墨萧寒不觉想起了照片中的那一幕。
“我爷爷和你爷爷是老同学,但你爷爷去世的早,你父母工作又忙,就把你放在了颜家,没想到这一放就是十四年。”
“你总是仗着比我大欺负我,我不喜欢吃胡萝卜,可你每次都故意把有胡萝卜放到我面前,我喜欢吃糖,你就老是把糖抢走,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每次我哭着找爷爷,爷爷却说你是为了我好,我不信,就和你打起来了。”
“我把你的脖子挠花了,你也不生气,反而还安慰我。”
说着说着,应染瑶笑了起来,满眼的怀念里带着几分悲戚。
墨萧寒怔怔听着,脑子里努力的去回想,但始终是想不起来。
应染瑶深吸了口气,继续道:“直到我上了初中,你不欺负我了,反而还会为我出头,有次班上有个男生偷看我日记,在全班同学面前嘲笑我,我哭了一天,放学后你看到我两眼通红一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一句话都没说。”
“没想到第二天那个男生就鼻青脸肿地过来跟我道歉,你却因为打人而被停学了一个星期。”
寒风徐徐吹过,应染瑶紧拢着身上的大衣,低下了头。
墨萧寒眸色闪了闪,抬手解下围巾坐过去围在她的脖子上。
应染瑶一愣,忙皱眉推开:“不用,谢谢。”
“如果你已经把我视为毫不相干的人,就当做朋友的善意吧。”墨萧寒忍着心中的点点刺痛说道。
闻言,应染瑶神情微变,没有说话。
墨萧寒抿着唇,将围巾小心地整理好缓缓地放下了手,却没有坐回原处。
“你继续说。”
应染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直看着他。
她眼底掠过一丝仓惶,转头望向荡秋千的孩子:“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你管我也管得越来越多了,因为你,我们班上没有男生敢和我说超过三句的话。”
“我们从小吵了很多次,但吵的最凶的一次是我高一那年,因为有个学长向我表白,你知道后竟然和他打了起来,也因为你,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了这事儿,我觉得丢脸,和你大吵了一架。”
“你一气之下回了自己家,也不再理我,在学校遇到我也装作没看见。”
应染瑶不知不觉攥住了围巾的衣角,轻轻摩挲着,像是陷入了当时的挣扎和迷茫。
“那时候我看见你不理我,我先是无所谓,还想着你不理我最好,省得惹我烦,但是好几天以后,我不知道怎么总是容易生气,直到看到你和学生会会长一起在奶茶店有说有笑的,我回家后大哭了起来。”
“爷爷以为我被欺负了,就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顶着雨就跑到我家了。”
说到这儿,应染瑶突然红了眼,唇角却又弯了起来。
仿佛那段青涩懵懂而又纯真的年龄成了她想回去却只能回忆的遗憾。
墨萧寒看着她的侧脸,只觉此刻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模糊,唯有眼前的人清晰无比。
这是应染瑶少有的温柔惆怅时刻,却是他最为心痛的瞬间。
他忘记了这么多两人的事情。
应染瑶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话锋突然一转:“五年前,我们和我爸妈刚旅游回来,在经过环山路的时候突然迎面超速的车子撞翻。”
闻言,墨萧寒心一震,耳畔仿佛想起了那巨大的轰鸣声。
“车滚下了坡,坐在副驾驶上的我爸用身体保护了你,而后座的我妈保护了我。”
眼泪不觉落了下来,应染瑶收紧了手,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她好像正在经历着那天生死时刻。
“爸和妈死了,我们还活着,我把你从车里拖了出来,你浑身都是血,我想爬上去叫人救命,但是我没力气……”
应染瑶转过头,通红含泪的双眸紧紧盯着已经僵住的墨萧寒:“我昏迷了十天,等醒过来后我想去找你,但你爸说你转院了,爷爷也劝我好好养伤,我只能选择把伤养好再去找你。”
“可是等我伤好以后,你却出国了,一声不吭地走了,还带着那个叫颜曼雅的十八线明星。”
墨萧寒喉间一哽:“我……”
他看着那双渐渐漫起怨恨的眼睛,嘴里的解释一字也说不出去了。
那天他醒过来,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听父母和医生说是颜曼雅把他送到医院的,他以为颜曼雅是他的救命恩人。
应染瑶强逼着自己挪开目光,站起身解下了围巾,递还给他。
“你后悔知道这些了吗?”
墨萧寒没有接,而是站起身哑声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是错的?甚至错的这么离谱。
“因为你讨厌我。”
应染瑶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平静的想在叙述一件小事。
“你认为我是为了钱答应你爸妈逼你回家,认为我只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认为我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的恶人,所以我说什么,在你看来都代表着欺骗和虚伪。”
她见墨萧寒没有接,直接将围巾放到了长椅上:“而你从来不去怀疑颜曼雅,甚至为她读法学做律师,给她铺平了星路,这样的你会去相信我的话吗?”
应染瑶抬手抹去眼角的残泪,转身准备离开。
“希希。”
墨萧寒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时紧时松,如同内心的挣扎。
然而句句挽留的话在嘴边堵住了一般,难以出口。
他想着刚刚应染瑶的话,又觉那些话太过苍白。
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他那几年一直都是那样对她的。
应染瑶心一横,用力地抽回手:“墨萧寒,如果你想解释、道歉或者忏悔,真的不需要,就像你说的做朋友就行,但我觉得还是做不联系的那种比较好。”
说完,迈起沉重的腿离开了。
不过才踏出一步,原本湿润的眼角再次淌下一行热泪。
墨萧寒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他颓然坐了下去,扶着那还残留两人余温的围巾,眼眶渐渐发热。
“朋友……”他哽咽地呢喃着,“或许在你心里,现在的我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了吧。”
离开了公园,应染瑶让聂机先回去,她想在外边走走。
冷风瑟瑟,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直到在一间咖啡店门口,应染瑶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玻璃窗中的自己。
她抬手抚了抚眼角,眼神有些迷惘。
有一瞬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沧桑而疲惫。
特别是想到以前关于墨萧寒的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许久,应染瑶叹了口气后转身准备往回走,却不想突然和一个高大的身影相撞。
她被撞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揉了揉疼痛的肩膀。
只是她还没说什么,对方却破口大骂起来。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你?”
应染瑶眉头一皱,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没有礼貌。
眼前的是个三十虽左右的男人,穿着黑棉袄,长相还算周正,就是额头上又一道两寸长的刀疤。
男人看见她的脸,莫名愣了一下。
“抱歉,不过说话请放尊重点。”应染瑶耐着性子提醒道。
男人打量她一眼后匆匆推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去。
透过玻璃门,应染瑶还看见他频频回头看自己,眼神古怪。
她紧蹙着眉,很不喜欢那个男人窥视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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