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师父才做仵作不久,柳家自然是看不起他的,但是师娘喜欢师父,硬是嫁给了一贫如洗身份低贱的师父。”
“师娘快要临盆之时,当时知府受审重案,师父被留在府衙整整五日,等师父回去,师娘却已经撒手人寰,稳婆说连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气儿了……”
叶凝衣停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也是因为这事儿,林思鹤恨自己无能,仵作之事做的少了,更多是去习武。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笑得苦涩:“师父说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没有拥有,而是当你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说到这儿,她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心里就像是有冰锥刺着,又冷又疼。
若不是知府强留,师父本该可以见师娘最后一面,而这一场意外,外人却说是因为师父对太多死者不敬所遭受的报应。
一句句像是在师父的伤口上撒盐,可她知道,师父在乎的不是外人怎么看他,让他悔恨一生的只是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
明明是林思鹤的往事,顾予琛却因叶凝衣最后一句话而感到一丝心疼。
莫说林思鹤,他也曾亲生感受过那种好不容易得到却又失去的感觉。
但比林思鹤好一些的是,他所失去的还在,他还有机会拥有。
叶凝衣用湿漉漉的手抹开眼角的眼泪,扯了扯嘴角:“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而已。”
顾予琛微蹙着眉,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手伸出去握住叶凝衣的冰凉的右手。
“锦言。”
温温一声“锦言”,让叶凝衣身子一颤,被握着的右手的暖意好像流进了心里,那点点的寒意也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叶凝衣看着一脸温柔的顾予琛,表情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她觉得,她所忘记的事情与眼前人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顾予琛见她眼中的探寻和隐隐的情意,表情更是柔和几分。
良久,叶凝衣才收了自己的手,眼神闪躲,微微红着脸继续洗着碗。
顾予琛见她有些羞涩,转头一笑。
此刻他又有了新的心思,若是叶凝衣还是喜欢他,就算不记得之前的事又有何关系,忘记从前那些事或许对叶凝衣来说也有好处。
叶凝衣余光悄悄看了身边人一眼,方才那温柔的表情居然带着几分算计的意味。
顾予琛眉目生的极好,无论是何表情她都觉得挺赏心悦目的,但此刻她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总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二十六章 风筝
等林思鹤酒醒了以后,叶凝衣软磨硬泡的将府衙的事儿推给了他。
林思鹤经不住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便答应了她。
但对上顾予琛那同情的眼神,他有些疑惑。
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顾予琛有什么好同情的?
三人吃饭时,林思鹤给顾予琛倒了杯酒,顾予琛看都不看:“我不喝。”
他酒量不好,这酒又烈,若是喝醉了像林思鹤那样失态,被林思鹤看见了也就罢了,若是被叶凝衣看见,他颜面何存。
“毛病。依誮”林思鹤嘟囔了几句。
顾予琛拿着筷子,眼神似是一把刀砍在林思鹤身上。
林思鹤是一点没有把他当皇帝的样子。
叶凝衣默默看着眼前看起来年岁相仿却实际差了十余岁的两人的“眉目传情”,看来两人关系的确不错。
次日一早,林思鹤便去了府衙,叶凝衣便在院子里晒草药。
顾予琛坐在一边,视线一直都放在她身上。
叶凝衣下意识的抬头瞟了几眼,发现顾予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禁缩缩脖子。
她的姿色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可这顾予琛总是不厌其烦的看着她。这一点让叶凝衣有点疑惑,也臊得慌。
她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如何经得起一个男子三番两次的盯着看,终于,叶凝衣忍不住开口了:“你老盯着我看作甚?”
顾予琛理所应当的回道:“院内就你和我。”
叶凝衣被这一句噎住,合着院里没别人了所以就看她,此刻她真觉得最开始那个顾予琛一定是他装出来吓唬她的。
晾好草药,叶凝衣拍了拍袖上的碎屑,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抬眼看着依旧穿着昨日那件衣服的顾予琛,便道:“你若没有其他衣物,我那师父的先给你将就穿着吧。”
岂料顾予琛立刻露出一脸嫌意:“不必。”
他可没有穿别人衣服的习惯。
“那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了……”叶凝衣支支吾吾的,“要不去买?”
“嗯。”
这回答应的可爽利,叶凝衣扁扁嘴,这哪是什么好友,这明显是尊大佛。
待叶凝衣将院子收拾好了,有些不情愿的揣上钱袋跟着顾予琛上街了。
顾予琛见她一副被割肉的表情,扭头笑了出来。
叶凝衣真把他当穷光蛋了,甚至可能还以为这趟出来会花光她所有的钱。
而叶凝衣的确是这么想的,顾予琛现在所穿的衣服料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穿上的,太糙的面料他一定看不上,太好的面料她也一定买不起。
此刻叶凝衣只怪自己多嘴,不该提这事儿。
还未到布庄,街边而摊上的风筝吸引了叶凝衣。
她停了脚步,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风筝,零散的记忆里的风筝与眼前这个有些相似。
顾予琛看着那风筝也出了神。
从前,他们二人经常在滴翠亭放风筝,叶凝衣那时说过“放风筝,放纷争,若纷争能像风筝一样飞走,你我可否安稳了此一世”。
那时的他并未在意,他依旧谋划着他报复司慕郯夺回皇位的大业。
而最后叶凝衣却随着那纷争一同离他而去了,岂不像她说的那样,像风筝一样飞走。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
摊主见两人站在自己摊前盯着同一个风筝发愣,顺势就招呼起来。
“二位公子,清明快到了,踏青不如放放风筝,看看,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摊主洪亮的声音将叶凝衣和顾予琛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对方,叶凝衣像是心虚了一样飞快的收回眼神,指着那风筝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摊主瞥了眼顾予琛,狮子大开口:“一两银子。”
“什么?”叶凝衣瞪着眼睛,嘴里都能塞个鸡蛋了。方才摊主看了一眼顾予琛,肯定是瞧着他穿的华贵,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可摊主怎么就不看看她穿的什么,况且还是她问价格的。
叶凝衣露出鄙夷的目光:“老板,你这风筝骨用紫檀木做的吗?”
还没等摊主回答,顾予琛突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拿起风筝就对已经傻掉的叶凝衣说:“走吧。”
摊主嘴差点笑歪了,抓起银子就往怀里塞:“谢谢公子,公子真是豪爽!”
叶凝衣恨不得给这个满脸写着“贪”字的摊主一拳,也恨不得给身边这个明明说已经没有盘缠却突然挥金如土的顾予琛一脚。
顾予琛牵起叶凝衣的手,带着她往城外跑去。
两人一路跑到城外的芦雨湖旁,今日天气不错,三三两两的人在湖边散步,三四只风筝在天上飞着,一片春意盎然。
然后叶凝衣并不关心这些,她缓了一下气,看着连大气都不喘顾予琛,道:“你骗我说没盘缠也罢了,那就是个奸商,你还给他那么大一锭银子,那么多钱买这么个只值几十文钱的风筝,你还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
顾予琛却不以为然,那锭银子对他来说也就是一铜板而已,但他也知道此时叶凝衣必定是心疼了,他便道:“下次不会了。”
恍然间,他好像和叶凝衣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未成婚,他也没有之前那么狠戾孤傲,他们就与湖边那些互相爱慕的年轻人一样。
而叶凝衣苦着脸看着顾予琛手上的风筝,想着那锭银子一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细细看了一会儿,表情才稍稍软了些,虽然这摊主是个奸商,但是这风筝的确是做的不错。
顾予琛将线轮塞到叶凝衣手中,自己拿着风筝往后退着:“风来了。”
叶凝衣一愣,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也鬼使神差的后退,拉着牵引线,一来一去风筝很快飞了起来。
她放长了线,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看着叶凝衣已经近三年都不曾露出过的天真笑容,顾予琛满心的爱怜中又是一阵苦涩。
这几年她一直都是强颜欢笑,甚至连哭都要压抑着,平常人可以放肆的喜怒哀乐在叶凝衣身上却是那么可贵。
叶凝衣好像已经忘了那锭银子的事情,她用手肘撞了撞顾予琛,兴奋的叫着:“你看你看啊!”
顾予琛含笑仰起头,看着那风筝越飞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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