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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陆霆聿跑至府门外时，柳馥兰和李庆早已带着宋绾绾驾着马车走了，他骑上马，一刻也未停留奔向将军府。
奈何此时的将军府大门紧闭，好似是为了故意阻挡他一般，陆霆聿直直的站在府外，雪渐渐覆盖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好像听见了柳馥兰的哭声，好像也听见了棺盖挪动的声音，他抬起赤红的双目望向那一丈多高的府墙，紧握着双拳。
曾经宋绾绾就是一次次的爬墙偷跑出去找他的，她的小手上总是有很多伤痕，但她每次都会笑嘻嘻的背到身后。
“吱——”的一声，府门突然开了，一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缓缓走到陆霆聿面前。
“陆霆聿。”
陆霆聿眼光慢慢放在眼前之人脸上，看着他眉眼中的熟悉感，他蹙起了眉头：“陆北尘？”
他、宋绾绾还有陆北尘三人儿时总在一处玩，只是没过几年陆北尘家中遭贬黜离开了京城。
陆霆聿不关心陆北尘何时回来的，他只在意为何他会从将军府中出来：“你为何在这儿？”
陆北尘眼中还带着泪，他无奈苦笑：“千叶为国战死，我自是来看她最后一眼。”
陆霆聿闻言，心更是一窒。
陆北尘对宋绾绾与陆霆聿的事略知一二，他看着双目无甚神采的陆霆聿问道：“后悔了？”
陆霆聿不语，他后悔，但他说不出来，他也更不会对陆北尘说。
见他沉默，陆北尘冷然一笑：“千叶肯放下你上战场，除了迫不得已，或许也因为明白了你不会真心待她。”
陆霆聿眉目一拧，眼中的怒火几欲让他想出手。
而陆北尘丝毫不理会他的愤怒：“十二年了，她痴情十二年，换来这么结果根本就不值得。”
陆霆聿被他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他怒视着陆北尘：“我与她的事，你还是这么多嘴！”
从儿时开始，他们三人都是陆北尘护宋绾绾，宋绾绾护陆霆聿这种玩伴关系。
陆北尘曾对宋绾绾说陆霆聿不会喜欢她，但宋绾绾只是笑着摇摇头，陆霆聿也因为这点，对陆北尘总抱着一种莫名的厌烦。
以至于每次看见宋绾绾与他走在一起，便会故意的不理宋绾绾。
本来温和的陆北尘瞬时就怒了，他嘲笑道：“我至少从未将千叶的一片好心置于东流水中。”
“你从小便嫌弃她，她帮你搜寻名书，只因掺杂一本禁书你便骂她愚蠢，为你打架你却骂她粗俗鲁莽……陆霆聿，你把千叶的付出看的一文不值，而现在你的后悔也同样一文不值。”
“若我不曾走，我还是会劝她放弃你，因为你根本配不上她。”
“住口！”
陆霆聿额上青筋暴起，一拳将陆北尘打倒在地。他抓住陆北尘的衣襟，又是一拳砸在他脸上，暴怒的声音中竟带着慌乱：“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吗？”
陆北尘嘴角滴着血线，看着失控的陆霆聿，眼中的讽刺更加明显。
“陆霆聿，你现在的模样不是你最看不起的吗？”

第十五章 若她还活着

陆霆聿挥向陆北尘的拳头陡然停住。
他何时会出手伤人了？因陆北尘一句他配不上宋绾绾吗？
陆北尘将他推开，擦去嘴角的血，冷眼看着呆滞的陆霆聿：“千叶若是还活着，被厌恶的便是你了。”
陆霆聿动手打人，他心中也有几分诧异，陆霆聿世代都是书香名门，他爹还是皇上的老师，整个邵家都固守着一个“礼”字，这也是当初他对宋绾绾有偏见的一个原因。
陆霆聿撑着雪地，缓缓站起来，一双黑眸中满是比以往更甚的冷漠：“若她还活着，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
陆北尘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你我再如何争，她都是回不来的。”
话毕，他走了，只留下一个微颤的背影。
是啊，她回不来了……陆霆聿只剩满心的酸涩和疼痛，转过身去静静的看着将军府。
雪越下越大，陆霆聿却像府门外的石狮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等邵太傅命人来寻时，他已倒在了雪中，落雪也掩盖了他大半个身子。
“少爷！少爷！你醒醒啊！”小厮又急又慌。
陆霆聿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似是意识不清的唤着：“碧，千叶……”
“快！快送少爷回去，叫大夫！”
将军府内。
小厮丫鬟们跪地抽泣着，柳馥兰跪在一旁，火盆中的火照在她憔悴不堪的脸上。
一丫鬟将宋绾绾曾经穿过的衣服拿了过来：“少夫人，小姐的衣服……”
柳馥兰抬眸望去，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声音已经嘶哑：“给我吧。”
“娘。”程珞宇扯着她的粗布衣，声音清脆：“姑姑呢？我要看姑姑。”
柳馥兰含泪看着棺内的宋绾绾，棺一盖，程珞宇恐怕再也看不到宋绾绾了。
她擦着泪，看向管家：“抱他去看吧。”
程珞宇被管家抱了起来，趴在棺沿上认真的看着宋绾绾，他小小的手想去摸宋绾绾：“姑姑，姑姑，娘，姑姑睡着了吗？”
柳馥兰闻言，捂着嘴将头偏到一边：一连失去三个亲人，她比受重伤还要难受煎熬。
许久，她才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抚着程珞宇的头：“宇儿乖，姑姑累了，所以睡着了……宇儿要记住姑姑的模样，不能忘了姑姑知道吗？”
程珞宇努着嘴，直勾勾的看着宋绾绾，他才不会忘记姑姑呢，可姑姑都已经睡了好久了啊。
管家摇头叹气，欲将程珞宇放下来，谁知他紧紧抓着棺沿不肯松手。
“宇儿要看姑姑！”
柳馥兰微微蹙眉，语气也严厉了些许：“宇儿，怎么不听话了？”
程珞宇立刻泪眼汪汪起来，他看向棺内的宋绾绾，平时柳馥兰凶她宋绾绾都会出来护他的……
柳馥兰已身心俱疲，无力再去管程珞宇的任性，她手中拿着宋绾绾的衣服，默默垂泪。
突然，程珞宇惊叫起来：“娘！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柳馥兰只当他年幼乱说，抬起暗淡的眸子对管家道：“抱他去睡吧，等明日一早出殡。”
“是。”管家将吵闹的程珞宇抱走后，厅中便只有外头呼呼的北风声。
柳馥兰将衣服轻轻放在宋绾绾的头边，而后抚着宋绾绾冰冷的脸颊轻泣。
“呼……”猛然，细细的呼气声和手掌的一股热气让柳馥兰一颤。
“……千叶？”
第十六章 中毒

宋绾绾只觉浑身麻木，左臂也在隐隐发痛，只是最难受的还是心口的沉闷。
“咳咳咳……”她咳出几口浊气，才缓和了这快要压的她窒息的感觉。
“千叶！”
有人在叫她？这声音……是嫂子！？
宋绾绾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目，映入眼帘的便是泪流满面的柳馥兰，可她脸上却带着惊喜的笑容：“千叶！你，你还活着！”
宋绾绾虚弱的喘着气，轻唤：“嫂，嫂子……”
随着左臂的疼痛感愈渐强烈，她的意识也缓缓清晰过来。
她记得在最后一战时，她的左臂被敌将砍断了，她砍下了他的头，后来的记忆便是一片模糊了。
柳馥兰见宋绾绾神情痛苦起来，对着已经愣住的丫鬟小厮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丫鬟小厮这才回过神，忙跑了出去。
柳馥兰喜极而泣，她握着宋绾绾的右手，哽咽着：“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此刻的狂喜让她难以自持：宋绾绾还活着，好似燃起了她继续生活的勇气。
柳馥兰立刻命人将宋绾绾从棺中抬出，带到她的房内等待着大夫，而宋绾绾看到她棺旁的另一副黑棺时，干涩的眼眸不由得湿了。
她躺在床上，一手无力虚虚握住柳馥兰的手，声音低哑：“嫂子，对不起，我没……保护好爹……”
她眼睁睁的看着爹死在面前，而她却活了下来，虽然得胜归来，但心中总有着一丝自责。
柳馥兰却摇摇头，两手轻轻搓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丝温暖：“别说这种话，你活着便好，爹……爹一定也希望你活着。”
虽然这么安慰着她，柳馥兰自己也不由得低头落泪。
宋绾绾眼泪缓缓从眼角流出，看着床帘无声的哭着，左臂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在北疆回来时大夫只是将她的伤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如今怕是开始溃烂了。
天色渐晚，大夫匆匆赶来，先把了脉再将宋绾绾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宋绾绾虽然喝了麻沸散，但看着大夫一刀刀剃下那细碎的烂肉，还是忍不住一震恶寒。
大夫将伤口包扎好后，净了手抹去头上的汗才松了口气。
“大夫，怎么样了？”柳馥兰急切的问道，她虽然不明白宋绾绾为何突然死而复生，但她比较担心的是她的伤势。
大夫看着宋绾绾的断臂，蹙眉道：“将军伤口的余毒已剔除，体内之毒服几剂药便可解，近几日也需静养。”
“毒？”宋绾绾睁着迷蒙的双眼，她对于自己中毒的是似乎很疑惑。
大夫扶了下胡须道：“此毒为‘失魂草’，多生于北疆边境，恐是将军杀敌时被敌军涂有毒药的武器所伤，所以才昏迷不醒。”
宋绾绾闭着眼，重重的喘了口气，如果她再晚一天醒来，恐怕也会被困在棺中至死了，与其那样，还真不如战死沙场。
“大夫，多谢了。”柳馥兰看着大夫，一脸感激。
大夫连忙躬身，语气满是敬意：“不敢不敢，程家乃忠将，老夫自当尽绵薄之力。”
送走大夫后，宋绾绾带着满脸的倦意，看向身旁的柳馥兰。
她嗫嚅着，缓缓问道：“嫂子，阿循……他知道我的事吗？”

第十七章 我要见她

听见宋绾绾问陆霆聿，柳馥兰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宋绾绾难道还在惦记那冷心人吗？
她捻这被角，轻声问道：“他以为你死了，你想见他吗？”
宋绾绾闻言，沉默了。
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的确想见陆霆聿，因为她以为她没机会了，可是现在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却不愿再面对他了。
他有那温婉贤淑的女子，怎会在乎她这已经残废的人，况且他本就不喜欢她，她死缠烂打了十二年，已经够了。
“不想。”宋绾绾缓缓闭上眼，脸上的疲惫逐渐变成了困意。
柳馥兰点点头：“嗯，你好好歇着。”她看着宋绾绾苍白的脸颊，心疼不已。
作为长嫂，她下意识的想着宋绾绾的将来，皇上虽已经下旨，宋绾绾与邵家再无关联，但是未来宋绾绾又该怎么办。
她还能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吗？
另一边太傅府中，邵太傅看着浑身滚烫的陆霆聿担忧的不停踱步。
药被小厮端了过来，可怎么也喂不进去，小厮无措的看向邵太傅。
邵太傅连忙接过药，坐在床边：“循儿？循儿，把药喝下去，听话。”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么温柔对陆霆聿说话时什么时候了。
陆霆聿的娘在陆霆聿三岁时就病逝了，他沉浸在痛失爱妻和仕途受阻的低落情绪中，便很少去关心陆霆聿，随着陆霆聿年纪的增长，对他也是越来越冷漠……
“千叶，千叶……”
此时，神志不清的陆霆聿不停地在呢喃着，眉头紧蹙，似是梦见了什么让他难受的东西。
恍惚中，陆霆聿觉得他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眼前是九岁的宋绾绾，她笑意盈盈：“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不断着重复这句话，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
直到眼前漫天飞雪，他恍然惊觉自己身处一片蛮荒之地。
“杀——”
他听见宋绾绾的嘶吼，他转身望去，宋绾绾穿着沾满血的白色战袍，手持长剑御马而来，她身后是千万士兵，两军厮杀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
刀枪相撞，血溅白雪。
他看着宋绾绾身中暗箭却仍在杀敌，她以最后的力气斩下敌将的头颅，同时她也失去了左臂，她迎着风雪仰头没了声息……
而陆霆聿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宋绾绾死在了面前。
陆霆聿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千叶——”
“循儿！”
邵太傅抓住陆霆聿胡乱挥舞的双手，老泪纵横：“循儿，你醒醒啊！”
他真的低估了宋绾绾在陆霆聿心中的地位。
看着陆霆聿嘴中唤着宋绾绾的名字，又想起那副黑棺，泣不成声的低下了头。
良久，挣扎的陆霆聿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陆霆聿慢慢的睁了眼睛，邵太傅浑浊的目光亮了些许，连忙将凉了一半的药拿过来：“循儿，把药喝了吧……”
陆霆聿怔怔的看着邵太傅，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心却还在疼。
他抬起无力的手，推开嘴边的碗。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要见千叶……”

第十八章 声声祈求

邵太傅手不由得一抖:“循儿，明日一早再去见她吧。”
陆霆聿前倾的身子猛地砸在床上，疲惫至极的双目说什么都不肯闭上，他紧咬着牙，直到口中有一股咸腥味才清醒了许多。
他害怕他闭上眼，会比看见宋绾绾死的模样，邵太傅命人将药热了一番才劝陆霆聿喝下。
直至次日，天才蒙蒙亮，陆霆聿便披上外袍，不顾邵太傅的阻拦策马奔向将军府。
邵太傅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只能坐马车跟了上去。
将军府的府门依旧是禁闭着，门上两个大白灯笼只有微微烛火的光亮，好不寂静。
陆霆聿撑着发烫而无力的身子，走至府门前猛烈的敲着：“开门。”
许久，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探出头，见是陆霆聿，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准备将府门关上。
他可不敢让陆霆聿进来，柳馥兰早已吩咐过:凡是邵家人，一概不许踏进程家一步。
陆霆聿手疾眼快的将手伸了进去，被狠狠夹住也只闷哼了一声：“我要见……宋绾绾！”
小厮被陆霆聿的模样吓了一跳，想关上门却又被陆霆聿的手挡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邵太傅急匆匆的下了马车，命随行的小厮拉住陆霆聿:“循儿LJ，你别胡闹了。”
陆霆聿撑着府门，满头密汗的喘着粗气，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干哑的喉咙阵阵刺痛，可任身体再难受，他也不愿再离开一步。
“邵大人，您就别难为奴才了，少夫人吩咐过……哎哎哎！”小厮正说着为难的话，却被陆霆聿突然推开。
陆霆聿直奔到宋绾绾的棺旁，黑棺的冰凉撞上他灼热的体温，让依誮他不由得一颤。
宋绾绾，她就在这儿，就在他的怀里……
陆霆聿从未像现在这般贪恋着呢喃着宋绾绾的名字，好像只要他不断的呼唤，宋绾绾就会活过来一样。
太傅站在他身后，欲上前却又止住，他心中有愧，实不忍去看程毅和宋绾绾的灵位。
只是陆霆聿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让他万分担忧。
柳馥兰听见丫鬟来说陆霆聿闯进程府的事情火冒三丈，可是细想陆霆聿此时恐怕一心的惦记着“战死”的宋绾绾，更多的只有惋惜了。
她行至大厅，只见陆霆聿抱着宋绾绾的黑棺，任凭小厮怎么劝阻拉扯他都不肯放手。
而邵太傅也是无言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抹泪，柳馥兰正要出言呵斥，却只听见棺盖被挪动开的声音。
原来是小厮拉陆霆聿时被拉开了。陆霆聿下意识的俯身去看，却只见棺中放着几件衣物，宋绾绾并未在里面。
顿时，他眼神一闪，却又流露出一丝惊惧:“她，她呢？千叶呢？”
宋绾绾不在棺里，难道说，她还活着吗？
一瞬间，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抓住身旁的小厮急切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陆霆聿！”
柳馥兰厉声呵斥，虽然看见与平时大相径庭的陆霆聿有些诧异，但她仍不喜邵家父子曾经的冷漠无情：“邵太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馥兰尖刻的质问，邵太傅放下了一贯的严肃，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程少夫人，请让循儿……见见千叶吧。”

第十九章 等出殡吧

看着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邵家父子，柳馥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宋绾绾活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她看向陆霆聿，语气虽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冷漠:“千叶不想见你，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她此言一出，不止陆霆聿，连邵太傅都愣了。
“程少夫人，你说，你说千叶她……她还活着？”邵太傅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馥兰。
昨天他亲眼看见陆霆聿将宋绾绾的遗体从棺中抱出来，甚至到了太傅府她都没有声息。
而陆霆聿只觉所有思绪被阻隔了，满心只有“宋绾绾还活着”这几个字。
他颤抖着喘着气，通红的眼中湿润起来:“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类似失而复得的喜悦逐渐占据了他的心，若宋绾绾还活着，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像昨日那样容易的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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