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都尉府内。
陈冰言被锦衣卫束缚了手脚,押在一旁。
许枳厉声下令:“把她盯紧了,我要看看她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从三年前那场刺杀之后,他就在暗中查探真相和背后指使之人。
未死的陈冰言自然成了唯一的突破口,这也是这些年他将她留下的原因。
锦衣卫梁宣应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开口问:“那公主那边?”
“她与这件事无关,等一切过后,我会和她聊聊。”
许枳说着,挥了挥手叫人退下。
陈冰言听着这一切,满目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许枳救她、对她好,都是因为爱她。
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你一直在骗我?”陈冰言挣扎着想要冲上前质问。
许枳只是冷眼瞧着,让人将她带下去。
陈冰言的嘶喊质问声音越来越远。
许枳恍若未闻,自顾走到桌案前,从暗格中拿出一张纸。
上面赫然是陆晏清的小像。
他看着这张自己当年亲手画的画像,眼里情绪复杂。
那一年初见,自己对陆晏清一见钟情。
却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身份之故,让二人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等此事了了,他一定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陆晏清。
而此时的指挥府,一片寂静。
陆晏清看着画师低声请求:“您可否将这色彩画的更明艳些?”
画师有些为难,这画人像最忌重彩浓墨……
陆晏清也瞧出来了,轻声说:“不用太多,一点就好,我只是不想……”
只是不想这辈子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也寡淡到晦暗无光。
画师应了下来。
一盏茶后,陆晏清拿着已完成的画像,手抚着上面的自己,眼中情绪复杂。
她画这画像是想留下来,证明自己曾活过。
可如今这画完成,却又不知该给谁保存。
送给许枳?他怕是根本不稀罕。
送给皇兄?他也不会要。
想到这儿,陆晏清心间漫着层层苦涩,默默将画像卷起。
院落内,风卷着海棠落叶沙沙作响。
陆晏清看着,还是想跟许枳道个别。
但是他不在……
她想着再等等,可是日落天黑,夜微凉,心渐冷。
突然,心里一阵阵阵绞痛,一股血腥气从喉间涌上来。
陆晏清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来。
天上圆月高挂。
她看着,终恍悟自己和许枳不过一句‘月圆人不圆’。
陆晏清慢慢收回视线,走到桌案前,提笔留下了封信。
“此去一别,各生欢喜,愿君此后青霄直上,与陈冰言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墨浸纸,终成书。
烛光微微,陆晏清细细瞧着,而后将它压在了镇纸下。
拿起画像和白瓷瓶,她出门上了马车。
车轮轧过青石板上的雪,吱吱作响。
陆晏清靠依譁着摇晃的马车壁,手里紧紧握着那瓶药。
皇兄让她死,是为了许枳手中锦衣卫的权力。
可她从不想伤害他。
是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指挥府。
于是遣走玉泉后,她便让人在离城十里外的义庄备了口棺材。
那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去处。
陆晏清想着,眸间溢上抹苦。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剧烈晃动,牵动了心口好不容易压下的绞痛。
一阵血气上涌,她闷咳出声:“咳!”
血从唇畔涌出,大片的红,陆晏清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她忙用帕子将血擦去,随后塞进袖子里,不让人瞧见。
经此一遭,满身的力气渐渐逝去。
陆晏清疲累不已,只能合上眼,尽量减少动作保持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公主,到了。”
陆晏清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强撑着起身下车。
义庄寂静无声,只有随风翻飞的白皤。
孤寂,破败。
陆晏清看着不禁自嘲。
又有谁能想到,这会是她的归宿,一生最后的去处!
收回视线,陆晏清转身将手中封好的书信和药丸交给驾车的侍卫。
“明日祭祀钟声敲响前,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我皇兄手里,不准早一刻,也不准晚一刻,记住了吗?”
“是。”侍卫应声,驾车而去。
目送着马车走远,陆晏清才转过身,慢慢走进了义庄。
她这辈子最听皇兄的话,皇兄让她嫁给许枳她便嫁,即使明知他不喜欢自己。
如今,既然皇兄想要她的命,那她给便是了。
只是自己已然命不久矣,没必要再让皇兄的手粘上鲜血。
义庄内,香烛袅袅。
中间一口棺黑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陆晏清看着,恍然想起,当时父皇母后也是在这样一口口的棺椁中,离她而去。
喉间一阵血腥翻涌,和脑海里过往的画面交相翻涌。
她还记得,那时的皇兄还是个背着她到处跑的娃娃。
而许枳也才刚加入锦衣卫,周身清冷,一双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若一切,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陆晏清心中自问着,却也知回不去了。
她不怪皇兄,也不怪许枳。
虽然她不懂,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若说怪,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和平相处。
时间缓缓流淌,月亮爬上正空。
陆晏清只觉得越来越累,甚至连站着都难。
又一次栽倒后,她强撑着爬起来,一点点翻进棺中。
躺下的那一刻,陆晏清不住的喘着粗气,满身虚汗,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连怀中轻巧的画卷,此刻也像块石头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也再没有力气,去将棺盖合上。
心口阵阵剧痛涌上来,很快就蔓延到全身。
陆晏清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去抵挡那疼。
可烛光逐渐变暗,黑暗瞬间吞噬了堂庙,可那痛楚却没有减少分毫!
只有鲜血不停地从唇边涌出,染红了衣襟和怀中的画卷……
翌日,太后忌日,举国哀悼。
许枳回府接陆晏清前往皇陵祭拜,才发现卧房里却空无一人。
唯有桌案上的纸,随着吹进来的风不断作响。
他走上前拿起,上面的字映入眼帘,他心蓦然一沉。
许枳捏着纸的手不断收紧,唤来小厮下令。
“来人,去找公主!”
他紧盯着那纸上的字,想到陆晏清之前说去往静心庵的事,便让人去询问守城侍卫。
得知她行踪后,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连自己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必须亲自护送叶清丰的职责,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时的皇陵。
叶清丰只觉得手中的药沉甸甸的,如同一块大石头他压在心里。
而信纸上,陆晏清的字迹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陆晏清的绝笔,信中说出了所有原因,以及她早已命不久矣的真相。
叶清丰看着跪在身前的侍卫,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公主去了何处?”
“义庄!”
而此LJ时义庄,空荡荡的静寂。
许枳站在门外,看着堂正中的那口黑棺,心倏然一空。
而后,便是无尽的恐慌席卷而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目光一点点掠过未合的棺盖,最后直直地定在躺在里面的人身上。
无声无息,面色苍白!
陆晏清就这样躺在那儿,衣襟上干涸的血映出大片大片的红。
许枳怔怔看着,“清冉……”却再也无人回应。
风吹来,带动着白皤,纸钱也随之纷飞着。
许枳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可就在触到的那一刻——
‘嗡’的一声,城内丧钟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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