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重阿绣一晌贪欢完整版阅读-小说桑重阿绣(一晌贪欢)最新章节阅读

时间:2023-05-15 16:19:5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桑重醒来已是傍晚时分,身畔空空,屋里不见阿绣的身影,桌上的茶盏下压着一张花笺,上面墨迹淋漓,不知写的什么。
桑重下床走过去,看是一首诗: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海棠红泪多。
这是什么意思?她走了?桑重意外至极,呆了片刻,急忙走到隔壁,她不在,厨房里也没有。
她的目的还未达成,怎么就走了?莫不是耍把戏,其实正躲在暗处,看他着急的样子偷乐?
一定是这样!桑重定了定神,拿出八卦镜,屋里照了一遍,走出来,天色昏黑,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山谷间雾气茫茫,宛如迷障,他撑着伞,提着灯,河边桥下,花丛树林,一边找,一边喊道:“阿绣,快出来,别玩了!”
回应他的只有惊起的宿鸟,踏着泥水,找遍了整座山谷,桑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精舍,以为能看见她坐在灯下,朝自己顽皮地笑。
屋里并未点灯,黑漆漆的,桑重推开门,心沉下去。他意识到这不是游戏,她真的走了。
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步,还是她放弃了?
无论怎样,桑重都有些难以接受。向来得意的他,从未被女人甩开过。且刚共度春宵,按理说,她该更加依赖他。走得这样干脆,意味着她并没有多么爱他,之前的含情脉脉皆是做戏,而他明知这是一个圈套,还有几分当真了。
究竟是他太蠢,还是她演得太逼真?
桑重慢慢地走进去,向椅上坐下,发梢滴水,湿透的衣衫贴着冰冷的身体,衣摆鞋袜上都是泥水。
上次被钟晚晴刺伤,他也是如此狼狈,他自信不会再有下次。岂料这么快,他又被她们捉弄得像一条刚从河里爬上来的狗。
他忽然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仰头笑得双肩剧颤,半晌才停下来。
瞑目听着潺潺雨声,屋里还残留着她的香气,就这么坐到天明,桑重站起身盥洗一番,出门驾鹤而去。
她离开的原因,他猜不透,也不想猜了。女人心,海底针,他此时此刻才深有体会。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他也无所谓,即便没有,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多么难过,只当是春梦一场罢了。

?第二十二章 画图省识春风面
清都山层峦叠翠,青松碧桧间有麋鹿衔花,猿猴献果,出没万壑烟霞,千峰花木,景致幽雅非常。
聂小鸾御剑来到桑重住的秋水峰,见他坐在石凳上看书,目光扫了一圈,近前道:“师弟,唐姑娘没跟你回来么?”
桑重淡淡道:“她有事,自去忙了。”
聂小鸾道:“人家救了你,你怎么不去帮忙呢?”
桑重道:“她的忙,我帮不上。”
这话有一丝赌气的口吻,他自家不觉得,却没逃过聂小鸾的耳朵,聂小鸾眨了眨眼,露出好奇的神色,道:“你们吵架了?”
桑重睨着他,道:“师兄,你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去炼丹了。”
聂小鸾忙拉住他,正色道:“襄阳城中的天璇钟被盗,掌门师兄让我们过去看看。”
惊动清都派的掌门,这口被盗的天璇钟自然不是凡物,其来历须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彼时皇帝还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没有开国先祖的宏韬大略,只知敲百姓的骨,吸黎民的髓,整日醉生梦死。
恰逢烛星陨落,灾异叠见,黄河变迁,民怨沸腾,终于天下大乱。
俗世战火纷争不断,孤魂怨鬼遍野,许多地方阴阳混沌,以致白日见鬼,疫病横肆,民不聊生。本朝天子坐稳龙椅后,请道门诸位掌教长老想法子,化解各地的阴煞之气。
清都派的掌门黄伯宗便说宫里有一只蟠虺纹鼎,乃是春秋时期的宝物,天子若舍得这只鼎,集道门十二位长老之力,将其炼化成七口钟,悬挂在七个地方,便能镇压住全国的阴煞之气。
天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七口钟造好,以北斗七星为名,其中天璇钟就挂在襄阳城的钟鼓楼上,昼夜有官兵看守。黄伯宗倒也没有忽悠天子,阴煞之气从此被镇,阳间秩序恢复,十多年来,在天子励精图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
但镇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黄伯宗本来想着一边镇压,一边化解,如今阴煞之气还没化解多少,钟就被偷了,当然会有麻烦,所以才让桑重和聂小鸾走一趟。
“师弟,你说盗贼偷天璇钟做什么用呢?”
作为一口钟,天璇钟除了镇压阴煞之气,并没有更多特别的用处。
桑重道:“当初宫里拿出来的那只蟠虺纹鼎,本是上古神物,炼化之后,神力犹在。盗贼也许是想用天璇钟炼制什么法宝罢。”
聂小鸾道:“我也想过,但天璇钟上有斗晨印,一般人无法炼化,不然早就被偷了,这盗贼恐怕来历不凡。”
桑重不由想到两个来历不凡的盗贼——阿绣和钟晚晴。
该不会是她们偷了天璇钟罢,桑重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其实这世上的盗贼千千万,来历不凡的也绝不止阿绣和钟晚晴两个,他为何独独觉得她们最可疑?
这个问题,桑重拒绝去想。
到了襄阳城,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姓郑的武官,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三十出头的年纪,态度很客气。
见过礼,桑重道:“郑大人,我们想去钟鼓楼看看。”
郑武官带着他们上了钟鼓楼,这座钟鼓楼飞檐斗拱,楼前建台,台上放置日晷,漏壶和钟鼓放在室内。现在钟架上空无一物,门口还有六名兵士看守,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在楼下四周巡逻。
桑重道:“天璇钟失窃当晚,是谁当值?”
郑武官道:“当值的弟兄都中了迷香,什么也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看见了盗贼的长相。”
聂小鸾道:“这人不是当值的官兵?”
郑武官露出一种自豪的神色,道:“是我们府尊家的二公子。”
聂小鸾不懂他在自豪什么,疑惑地看向桑重。
桑重比他消息灵通,想了想,笑道:“贫道早就听说袁知府家的二公子天资过人,业已拜蓬莱的葛长老为师,再过两个月便要去蓬莱修炼了。”
聂小鸾恍然大悟,袁二公子能拜蓬莱的长老为师,在身边人看来成仙是十拿九稳了,都跟着骄傲起来。殊不知修仙路漫漫,这才开始,能走到哪一步,还未可知呢。
多的是人连门槛都没摸到,便止步不前了,这些人也是茫茫人海中的佼佼者。修仙之路有多残酷,只有过来人才知道。
桑重奇怪道:“袁二公子怎么会看见盗贼的长相?”
郑武官道:“那晚正好是十五,每月十五子时,二公子都会来此修炼。那晚他刚走到楼下,便看见两个黑衣蒙面人带着钟乘一只船飞走了。两人没有发晚.晚.吖现二公子,还有说有笑,是女子声音,其中一人面巾被风吹落,二公子看得清清楚楚。”
桑重默然片刻,道:“可有画像?”
郑武官点头道:“有,是我们二公子亲自画的,就在衙门里放着。”
桑重对聂小鸾道:“师兄,那我们去衙门看看罢,顺便拜会袁知府。”
聂小鸾点点头,一边下楼,一边传音入密:“正好是十五,正好是子时,正好其中一人面巾被风吹落,师弟,你不觉得此事太过正好了么?”
桑重瞟他一眼,道:“师兄,你有时候还挺机敏。”
聂小鸾不悦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兄我一向聪明绝顶!”
桑重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聂小鸾的天赋都在剑法上,算术一塌糊涂,雉兔同笼的问题从来就没搞清过,闻言握拳道:“师弟,总提这话有意思么?”
桑重微笑道:“名动天下的剑术高手,却不会小孩子都会的算术,这难道不好笑么?”
聂小鸾冷冷道:“不好笑!”
郑武官见他们眉来眼去,似乎在说话,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好奇极了。
乘轿到了府衙,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着官袍,长须飘飘的中年男子迎出来,身后跟着个白衣少年,天庭饱满,眸光清亮,生得颇为俊秀。
桑重和聂小鸾知道是袁知府和二公子袁涵,寒暄一番,在厅上坐下。
袁知府命人拿来一卷轴,递给他们,道:“两位长老,这就是犬子画的盗贼。”
聂小鸾打开卷轴,桑重就他手中看着,画上的女子眉若柳叶,脸赛芙蓉,樱唇欲动,眼波将流,俨然是个绝代佳人。
桑重怔了片刻,听聂小鸾传音入密道:“师弟,我见过这姑娘。”
巧了,桑重也见过,这姑娘就是钟晚晴,难道真是她和阿绣偷走了天璇钟?
心里想着,桑重面露一丝意外之色,道:“是么?在哪里见过?”
聂小鸾道:“铜钲馆,她和霍砂,就是那个一拳打断郎啸虎肋骨的掬月教主,似乎关系匪浅。”
如此说来,阿绣与掬月教也关系匪浅。
桑重点了点头,不禁庆幸袁涵看见的不是阿绣。虽然阿绣不辞而别,三个月来音信全无,桑重还是希望她好好的。
抬眸看向袁知府,袁知府似乎昨晚没睡好,正眯着眼,用手掩着嘴打哈欠,他身边的袁涵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桑重。
见桑重看过来,袁涵急忙垂下头。
桑重微笑道:“二公子画功不俗,这盗贼画得栩栩如生,帮了大忙。回头我们依着这幅画发布通缉令,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袁知府忙正色道:“既如此,便有劳两位长老了。天璇钟本是镇压阴煞之气的宝物,如今被盗,不知会不会给本府百姓带来祸患?”
桑重道:“大人放心,贫道这里有四道符,你让人贴在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上,三个月内绝不会有异常。”
袁知府接过符,再三道谢,请他们移步至花厅用饭。
吃过饭,桑重和聂小鸾告辞,袁知府送他们出门,袁涵道:“爹,孩儿也算是道门中人,今日有幸遇见两位长老,想再送送他们。”
袁知府颔首道:“理应如此。”便叫人跟着他。
袁涵走在桑重身边,低声道:“两位长老,你们是否认识晚辈看见的那位姑娘?”
桑重知他看出端倪,不给他个说法,他心中有疑影,若对蓬莱的葛长老说些什么就不好了,便道:“贫道不曾见过,倒是聂长老与那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袁涵道:“敢问聂长老在何处见过那位姑娘?”
聂小鸾斜眼看着他,笑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姑娘?”
袁涵霎时红了脸,低头否认道:“长老说笑了,晚辈怎么会喜欢一个盗贼?”
聂小鸾道:“画是不会骗人的,我劝你趁早收起这等心思,我在山市见过那位姑娘,她身边的情郎是个绝顶高手,你就算修炼一千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袁涵不作声,那晚惊鸿一瞥,他这几日都魂牵梦萦,画了一幅又一幅小像,总觉得连她十分之一的美都未画出。即便听了聂小鸾的话,毕竟是少年人,哪有那么容易认输,
聂小鸾和桑重登上鹤车,道:“师弟,你说真是那位姑娘偷走了天璇钟?”
桑重道:“多半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想嫁祸给她。”
聂小鸾点了点头,道:“果真如此,通缉令发出去,那位姑娘不会就这么认栽的。”
拿出画像,聂小鸾复又注视着,啧啧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不怪袁涵那小屁孩儿动心。师弟,我的女相和她哪个美?”
桑重道:“当然是她美。”
聂小鸾眨眨眼,道:“那她和唐姑娘哪个美?”
大多数见过钟晚晴和阿绣的男人,都会觉得钟晚晴更美,然而在桑重看来,钟晚晴的美是模糊,没有温度的,不像阿绣,她多情的眼眸,红润的嘴唇,玲珑有致的玉体,他都记得清楚,她的美是生动炙热,香艳妩媚的。
这番心思自然无法言说,桑重扭过头去不作声,聂小鸾心中有数,哈哈大笑。

?第二十三章 暗影迷踪难寻觅
庭院中花木交枝,清阴接影,成双成对的白鹤在松树下起舞。女孩子的嬉笑声,流水声从热气氤氲的池子里飘出来,撩人心弦。
霍砂走到月洞门外,站住脚,将手里的通缉令折成一只拳头大的鹤,吹了口气,纸鹤挥动翅膀,翩翩穿过纱幔,飞到不着寸缕的钟晚晴和阿绣面前。
阿绣捉住纸鹤,展开一看,诧异道:“你几时偷了襄阳城的天璇钟?还被人家知道了?”
钟晚晴凝视着她手中的通缉令,露出欣赏之色,道:“这画不错,虽然只画出了我十分之一的美貌,已算难得了。”
阿绣翻了个白眼,狐疑道:“你该不会故意露脸偷钟,为的就是被通缉,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识你的美貌罢?”
钟晚晴笑道:“我有那么无聊?”
阿绣不作声,脸上写着你有。钟晚晴赤足踏上白玉阶,出了池子,湿漉漉的长发宛如水藻,贴着纤瘦的身躯,黑白分明。
她披上一件沉香缎长袍,踩着木屐走出来,道:“这通缉令哪来的?”
霍砂坐在石凳上,拿着杯酒,喂一只白鹤,闻言头也不抬道:“山市的每一间酒楼茶馆都有,现在恐怕无人不识你这张脸。”
钟晚晴在他对面坐下,摸着脸叹了口气,道:“不知又有多少男子为我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霍砂嗤笑一声,似乎很不以为然,道:“天璇钟是不是你偷的?”
钟晚晴道:“本来不是,既然他们以为是我偷的,我就去偷来好了。”
轻风吹皱湖面,对岸的松阴竹影间有一座楼阁,飞檐碧瓦,栋宇轩窗,窗上隐隐透出一道倩影。霍砂举目仰视那道倩影,神情变得复杂。
钟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你又想找她比武?”
霍砂摇了摇头,道:“你可知天璇钟的来历?”
钟晚晴道:“什么来历?”
霍砂道:“二十多年前,烛星陨落,战火四起,天下大乱,横死的人太多,怨气堆积不散,很多地方阴阳混沌。待时局稳定,如今这位皇帝便将宫里收藏的一只蟠虺纹鼎给了黄伯宗,让他和十一位长老炼化成七口钟,以北斗七星为名,悬挂在七个地方,镇压阴煞之气。”
他说话的功夫,钟晚晴已经三杯酒下肚,道:“如此说来,这口钟应该挺值钱。”
霍砂眉头微皱,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那只蟠虺纹鼎乃上古神物,即便炼化了,神力还在!”
钟晚晴擎杯笑道:“那就更值钱了!”
霍砂看着她,面上浮现出无奈之色,垂眸叹了口气,道:“晚晴,这个世界对你而言也很危险,你要小心。”
钟晚晴瞟他一眼,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美女,在哪里都很危险。”
桑重没收徒弟,身边只有一个看门童子,叫雾葫儿,头脑不太灵光,平日干点杂活,时常丢三落四,桑重从不苛责。
这日天色将暮,桑重从外面回来,见雾葫儿靠在树下睡觉,欲言又止,进屋拿了本书看。

不多时,雾葫儿被摇醒,揉了揉眼,看清是桑重站在面前,道:“五长老,怎么了?”

桑重抿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近日可有书信送来?”
雾葫儿寻思片刻,抬手一拍额头,道:“早上有一封信,好香好香,似乎是位姑娘写的,我差点忘记了。”
桑重眼睛一亮,神情却很克制,淡淡道:“放哪儿了?”
雾葫儿东找西翻,半晌才把信拿给他,却是仙乐门柳梦梦的信。柳梦梦是个很香很美的女孩子,机缘巧合,认识了桑重,心生爱意,鼓足勇气给他写了这封信。
桑重意兴阑珊,拆开信,看了两行,便丢下去炼丹了。
次日,易隽之来找桑重,道:“五师叔,我在山市的春晖楼见过通缉令上的姑娘。她叫钟晚晴,是个用剑的高手,我亲眼见她一剑切断了三个人的手,快极了。”
桑重道:“哦?她为何要断那三个人的手?”
易隽之道:“那三个人和金波门的门主周鑫是一伙的,起初钟姑娘还没来,一位姓唐的姑娘在大堂里等她。周鑫吃多了酒,见唐姑娘生得美貌,便过去请她吃酒。唐姑娘瞧不上周鑫,说话很冲,惹恼了周鑫,动手逼她吃酒。”
桑重心知他说的唐姑娘就是阿绣,听到这里,不禁拧起眉头。
易隽之接着道:“就在这时,钟姑娘来了,假意和周鑫吃酒,暗中给他下毒。周鑫中了毒,倒在地上吐血,疼得直打滚儿。那三个人让钟姑娘交出解药,被切断了手,也不管周鑫死活便逃走了。我看不下去,好说歹说,钟姑娘才给周鑫解了毒,让他走了。”
桑重道:“这种色中饿鬼,你替他说情作甚?留他一条命,不知还要祸害多少姑娘。”
易隽之道:“五师叔,我以为周鑫是酒后失德,唐姑娘又没事,故而周鑫罪不至死。”
桑重冷冷道:“酒后失德,便可以原谅,这是谁教你的道理?唐姑娘没事,是因为钟姑娘武功高强,及时赶到,若不然,唐姑娘岂非就被欺负了?周鑫逼唐姑娘吃酒,无非是看她柔弱,唐姑娘若是个高大威猛的女子,他喝得再多也不敢招惹。所以我告诉你,这不是酒后失德,这就是恃强凌弱!”
虽然是长老,桑重向来散漫,不喜欢摆架子,这样训斥晚辈还是头一回。
易隽之与他差不多大,嘴上叫着五师叔,其实拿他当师兄,闻言甚是诧异,毕竟不敢顶撞,垂下头,恭恭敬敬道:“师叔所言极是,弟子谨记在心。”
桑重抿了两口茶,脸色缓和,道:“你去查一查,十五晚上周鑫夫妇,还有他姐姐白露仙子,姐夫蝎郎君在做什么。”
易隽之心中好奇,查这个做什么呢?若是平时,他便问了,这会儿刚被桑重训过,不敢多话,答应一声便去了。
说来也怪,桑重原本不怎么担心阿绣,她一个小祸害,身边又有钟晚晴那样的高手,不欺负别人就很好了,哪能吃别人的亏?
可是听说周鑫曾经非礼阿绣,明明是周鑫吃了亏,桑重却替阿绣担心起来,担心她再遇到周鑫这样的无赖,担心钟晚晴不能护她周全。
他现在急切地想见她,确认她平安无事,可恨的是,他在明,她在暗,她要找他轻而易举,他要找她却困难非常。
这种感觉实在憋屈,桑重忽然明白分别后,自己为何不愿去想她。
次日,易隽之回来告诉桑重,十五晚上,周鑫娘子和他姐姐白露仙子在金波门吃酒,周鑫和他姐夫蝎郎君已经失踪四个多月了。
桑重沉吟片刻,道:“周鑫在春晖楼被钟晚晴下毒,是否就在四个多月前?”
易隽之道:“不错,弟子也在想,周鑫和蝎郎君失踪会不会与钟姑娘有关?”
倘若周鑫和蝎郎君失踪,真是钟晚晴干的好事,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发现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十五晚上,她们让人假扮自己,留在金波门吃酒,自己则假扮钟晚晴去襄阳城偷天璇钟,故意让袁涵看见,嫁祸给钟晚晴,也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钟晚晴这样的做派,仇家想必不少,是别人嫁祸她也未可知。
但要嫁祸钟晚晴,杀人不比偷天璇钟更直接有效么?
也许盗贼本就是要偷天璇钟,正好与钟晚晴有仇,便顺便嫁祸给她。
桑重想到这里,再无头绪。
过了两日,有外门弟子传来消息,一名疑似钟晚晴的女子在烂柯山出没。
桑重和聂小鸾来到烂柯山,传信的外门弟子迎上前来,行礼道:“两位长老,这山上有一座观音祠,昨晚我们看见那女子进去,现在还没出来。”
桑重和聂小鸾随他走到半山腰,果然看见一座坐北朝南,歇山顶的观音祠,屋瓦残缺,墙面斑驳,日光下散发着沧桑的气息。

?第二十四章 绛灯白衣指明路
桑重道:“师兄,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
这观音祠里必然有些古怪,两个人都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外面连个帮手都没有。虽然有两个外门弟子,桑重和聂小鸾是不指望他们的。
聂小鸾点点头,道:“你多小心,打不过就叫我,别不好意思。”
桑重瞪他一眼,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掠出数十丈,立在观音祠门前,见门上有一副对联:问观音为何倒座,因众生不肯回头。
里面光线昏暗,到处都是蛛网,帷幔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香案上积满了灰,观音像掩在低垂的帷幔后,只露出彩绘的莲花宝座和衣袖裙幅。
桑重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那女子的踪迹,便显出身形,用剑鞘挑起帷幔。
观音的容貌映入眼帘,他不禁怔住,这柳叶似的眉,秋水般的眼,琼鼻丹唇,分明是阿绣的模样。
观音忽然眨了眨眼,容光焕发,丹唇轻启,叫了一声:“桑道长!”
这一声,桑重听得真切,清脆甜美的嗓音也和阿绣一样。
他惊愕地看着观音,观音与他对视,眼中射出一种摄魂夺魄的神采。
桑重似乎有些迷醉,喃喃道:“真的是你?”
“除了奴,还有谁?”阿绣笑吟吟地站起身,走下莲台,展开双臂来拥抱他。
桑重含情凝睇,一动不动,直到她的指尖快触及他的衣衫,才闪电般出手,将一道定身符贴在了她的胸口。
阿绣动不了了,睁大眼睛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桑重冷笑,眼中尽是不屑,哪还有半分柔情,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阿绣”笑起来,声音变得又娇又媚,道:“真不愧是六合天局的传人,不仅没中奴家的迷魂术,还能给奴家下套。不如你算一算,奴家是何方妖孽?”
迷魂术也是一种幻术,利用目标心中的思念,施术者的声音外表会变得和目标最想见到的人一样,而施术者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目标眼中是什么样。因此,这个假阿绣未必认识真阿绣,也未必是钟晚晴。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身上不会带可以推算来历的东西。
桑重道:“你不说也罢,刑堂长老自然有法子让你开口。”
他拿出一只青玉葫芦,欲将假阿绣收进去,假阿绣笑道:“桑道长,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说到第一个你字,莲花宝座两旁的龙女和善财童子也活了过来,同时亮出了兵器,一双峨嵋刺,一柄弯刀。
他们出手极快,桑重却好像知道他们会出手,躲得更快。他像个鬼影,一闪身绕到龙女身后,定住她,夺过她手中的峨嵋刺,掷向善财童子。
善财童子挥刀击飞一根峨嵋刺,桑重的剑已跟着第二根峨嵋刺刺了过来。
他的剑法没有聂小鸾那般高超精妙,他本不是剑道奇才,但他出剑很快,很准,对手的所有变化似乎都在他预料之中,因此世上能躲过这一剑的人并不多。
善财童子倒在地上,眼睛外凸,睁得很大,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龙女和假阿绣看着桑重,脸色都因恐惧而泛白。
桑重面无表情,用一块雪白的缎帕擦干净剑,手一松,沾血的帕子覆在善财童子脸上。他看向假阿绣,面无表情有时是最可怕的表情,假阿绣心里一个激灵。
桑重笑了,道:“你不是钟晚晴。”
假阿绣道:“奴家就是钟晚晴。”
桑重道:“她不会像你这样害怕。”
假阿绣道:“你怎么知道?你很了解她?”
桑重道:“不了解,但就是知道。”
假阿绣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怪异的笑,道:“只可惜别人不知道。”
桑重待要言语,外面响起打斗声,便出去帮忙,一只脚刚迈出门槛,门上的对联金光暴涨,竟形成繁复的法阵。
桑重始料未及,浑似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蜻蜓,挣脱不得,只觉天旋地转,打斗声远去,金光黯淡至无,周遭一片寂静黑暗。
桑重掌心托起一团火焰,发现自己已不在观音祠中,四面石壁光滑如镜,围成一条七尺多宽,一丈多高的甬道,前后都通往黑暗。
桑重细细打量石壁,竟连一条缝隙都没有,运力一掌打上去,纹丝不动。一时别无选择,只好拽开步子往前走。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面石壁,甬道变成左右两条,还是看不见尽头。桑重选择左拐,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甬道又分岔,变成了三条。
桑重想了想,拿出一支笔,蘸了朱砂,在石壁上写了个壹,仍然选择左拐。
就这样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久,他只记得左拐了十一次,心想这应该是个迷宫,假阿绣和同伙杀我不成,便想将我困在这里。而我失踪,别人都会以为是钟晚晴所为,这才是真的嫁祸。
他试图用六合天局推算出路,却被一股力量阻挡,只能来来回回摸索出路。
长长的甬道一成不变,走得久了,难免感觉烦躁沉闷,还有些热。饶是桑重好耐性,也出了一身汗。
他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和钟晚晴,阿绣这两个女子犯冲,不然怎么总是因为她们倒霉呢。
走到第十二个岔路口,石壁上的标记赫然在目,却有两个,桑重怔住了。
一个朱红色的柒是他写的,另一个白色的叁却不是他写的,他写柒时,石壁上还是空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之后经过这里,写了这个白色的叁。
可是桑重走了这么久,丝毫不曾察觉这迷宫里还有别人,是正好错开了么?
也许不是,他心弦绷紧,这次选择右拐,一边走,一边拿出八卦镜,用衣袖挡着,照向身后。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桑重松了口气,倘若此人一直暗中跟着自己,自己却不知道,那该多么恐怖,身上的汗经这一吓都冷黏了。
唉,一声轻烟似的叹息飘入桑重耳中,他悚然色变,锐利的目光射向前方。
一名白衣女子提着绛纱灯,不知何时立在远处。她袅娜的身影被绯色灯光笼罩,朦朦胧胧,宛如鬼魅,看不清面目。
桑重缓步上前,她没有动,似乎在等他。
艳丽的容颜越来越清晰,桑重站住脚,诧异地盯着她,道:“你……是钟姑娘?”
钟晚晴笑道:“你怎么肯定我是真的?”
桑重道:“直觉。”
他好想问她阿绣怎么样,可是她们并不知道他已知她们是一伙的,这一问便露馅了。阿绣若是知道他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会怎么想呢?
桑重犹豫片刻,忍住了没问。
钟晚晴眉头一挑,道:“听说六合天局的传人直觉敏锐非常,怎么还被困在这迷宫里出不去呢?”
桑重道:“这里似乎有干扰六合天局的法宝,贫道无法推算。”
钟晚晴呵呵一笑,道:“我看分明是你修为不够,我修为比你高,不如你把六合天局传给我,我来算算怎么出去。”
桑重沉吟片刻,道:“倒也是个法子,那你先跪下,行过拜师礼,贫道再传给你。”
钟晚晴冷哼一声,扬起下巴,蔑视的目光从狭长微翘的眼角露出来,道:“你想得美!”
桑重心中冷笑:你想得也挺美,口中道:“钟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钟晚晴道:“有人冒充我作奸犯科,我自然要来看看这大胆狂徒是谁?我知道你和聂道长在查此案,这几日一直跟着你们,你们都不知道。”
桑重不太相信,钟晚晴眨了眨眼,道:“昨日下午,你和聂道长下棋,赢了三子,对不对?”
桑重变了脸色,凝眸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道:“姑娘真是好本事,观音祠里那三个人,你看出他们是谁没有?”

?第二十五章 红笺小字如惊雷
钟晚晴摇了摇头,道:“我们出去再说。”
桑重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钟晚晴从袖中取出一只紫檀木盒子打开,金光一闪,一只巴掌大的金蟾跳了出来。这金蟾只有三条腿,鼓着一双碧莹莹的眼,仿佛两颗上好的翡翠珠子,背上一点朱红尤为醒目。
桑重惊讶道:“指路金蟾?这东西早已绝迹,你从何处得来?”
“是阿兄送给我的。”提起兄长,钟晚晴语气温柔了许多,她蹲下身,轻轻抚摸金蟾的脑袋,含笑道:“我打小便是个路痴,常在自家花园迷路,阿兄怕我出去走丢了,便送了这只指路金蟾给我。”
桑重道:“听说姑娘剑法高超,令兄想必也修为不凡。”
钟晚晴仰起脸,流光潋滟的眸子里透着自豪,道:“我的剑法就是他教的,他比我厉害百倍。”
比她厉害百倍,凡间哪有这样的高手?就算有,也该飞升了。
桑重道:“令兄莫非已去了天界?”
钟晚晴道:“还没呢。”
那就不可能比她厉害百倍,他们兄妹想必感情很好,她夸大其词也寻常。桑重这样想,还是相信她兄长是个绝顶高手。
金蟾一蹦一跳地往前走,两人跟着它,拐了十几个弯,终于看见一扇雕花木门。
桑重推开门,带着腥气的凉风迎面吹来,天边一片鱼肚白,正是破晓时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成群的海鸟低飞徘徊,地上怪石林立。
外面竟是一座荒岛,两人走出来,门和迷宫登时消失了。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溅起雪白的浪花,涛声不绝。
钟晚晴环顾四周,茫然道:“桑道长,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桑重道:“这是北海。”
钟晚晴收起指路金蟾,道:“你知道就好,我救了你的命,作为报答,你请我吃早饭罢。”
她说这话的口气,仿佛给了他天大的恩赐。桑重被困在迷宫,本是因为她,闻言不免好笑,还有点熟悉。想了想,阿绣有时也如此厚颜。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钟晚晴这样的女子,别个男子图她美色,趋之若鹜,但在桑重看来,她就是一团麻烦,避之不及。
换做平时,桑重绝不会搭理她,此时为了打探阿绣的消息,笑道:“荣幸之至,不知姑娘想吃什么?”
钟晚晴道:“我想吃镇江的锅盖面。”
面锅里面煮锅盖,乃镇江三怪之一,素有江南第一面的美誉,很多不起眼的小店都做得相当不错。
桑重和钟晚晴走进一条巷子,一名中年汉子提着满满一桶水,与他们打了个照面,便呆在原地,直勾勾地瞧着钟晚晴,不觉手一松,桶掉在地上,水泼湿了旁边的一捆柴。
卖柴的小贩急忙挪开柴禾,转头正要开骂,怒气冲冲的目光落在钟晚晴脸上,也痴了,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巷子里有家小面馆,时辰尚早,还没有客人,掌柜的坐在柜台后吃茶,一名小伙计坐在门口择菜。桑重和钟晚晴走进来,两人都呆住了。
钟晚晴微微一笑,两人便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桑重咳了几声,才帮他们召回魂魄,小伙计红了脸,无比欣羡地看了看桑重,放下手里的菜,堆笑上前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桑重道:“两碗锅盖面,再来几个拿手菜。”
钟晚晴道:“再去打一壶二十年的女儿红。”
这种小店自然没有二十年的女儿红卖,要去很远的大酒楼买,小伙计浑似接了圣旨,二话不说,便飞奔去买。
钟晚晴一手托腮,眼角觑着他的背影,红唇微翘,似乎是对自己魅力的得意,又像是对好色男子的讥诮。
“桑道长,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桑重直觉她的问题与阿绣有关,不动声色道:“姑娘请讲。”
钟晚晴看着他的眼睛,道:“观音祠里的假观音,在你眼中是何模样?”
桑重默然片刻,垂眸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不方便告诉姑娘。”
钟晚晴道:“是不是很像一位姓唐的姑娘?”
桑重脸色大变,惊愕地抬眸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她?”
钟晚晴笑道:“果然是阿绣,我是她的朋友,听她说起过你。她离开你,有她的苦衷,还望你莫要见怪。”
桑重道:“姑娘来找贫道,莫不是她的意思?”
钟晚晴道:“道长可曾听说过掬月教?”
桑重道:“该教的教主是否姓霍,单名一个砂砾的砂?”
钟晚晴眼中露出一丝意外之色,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重道:“贫道的四师兄曾在铜钲馆见过他,彼时姑娘也在,这位霍教主一拳打得郎啸虎肋骨全断,四师兄对他印象极深。”
钟晚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就是我阿兄。”
她的兄长怎么姓霍,不姓钟呢?也许是同母异父罢。桑重没有多问,只道:“那阿绣与掬月教是何关系?”
钟晚晴不言语,唇角泛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桑重见她这么笑,便感觉自己又惹上麻烦了,并且这次麻烦还不小。
掌柜的端来两碗锅盖面和几盘菜,香气四溢,桑重却没什么胃口,钟晚晴倒吃得香。小伙计买来了酒,替她斟上。她连吃三杯,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桑重。
“这是阿绣写给你的,等我走了再看。”
桑重接过信,见上面火漆封口,写着桑郎亲启,正是阿绣的笔迹,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她会在信里说什么?她是否遇上了麻烦?桑重半是好奇,半是担忧,混在一起,心急非常,只望钟晚晴早点吃完,早点离开。
钟晚晴慢悠悠地吃着面和菜,一杯接一杯地饮酒,看得桑重恨不能出声催促。
钟晚晴擎着酒杯,对上他焦灼的目光,笑了笑,道:“桑道长,很少有男人在我身边想着别的女人。”
桑重点点头,道:“贫道相信。”
这是一句很含蓄的恭维,钟晚晴颇为受用,唇角笑意更深,道:“阿绣眼光不错。”仰脖饮尽一杯酒,擦了擦嘴,将一块鸡卵大小,乌黑圆润的石头放在桌上,起身告辞而去。
桑重迫不及待地拆开信,见上面写着:桑郎惠鉴,请恕妾不告而别之罪。妾本是掬月教主之妾,怀珠三月,系君之骨肉。此事瞒不过教主,君若有心,还望脱妾于厄。纸短情长,不尽依依。
红笺小字,字字如美女簪花,连起来却浑似一道焦雷当头劈下。桑重惊呆了,她竟然是有夫之妇,自己不仅与她春风一度,还让她有了身孕!
更要命的是,她的丈夫是一拳打得郎啸虎肋骨全断的绝顶高手。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六章 纸人金棺迎桑郎
聂小鸾和两名外门弟子守在观音祠外,桑重进去已有一会儿,聂小鸾凝神听着动静,忽觉身后射来一缕寒意,转头看去,数十丈外的树梢上立着一个夜叉,青面獠牙,身形瘦削,穿着石青色窄袖长衫。
他双臂环胸,遥望着聂小鸾,忽然身形一动,剑光匹练般袭来。
聂小鸾挥剑招架,转眼斗了十几个回合,看清对方并不是真夜叉,只是戴了一个夜叉面具,冷笑道:“阁下不敢露出真容,莫非是故人?”
夜叉不作声,连挥三剑,剑气滔滔不绝如江水奔腾,与聂小鸾的剑气相撞,动静甚大,却不见桑重出来。聂小鸾担心他被困住了,剑势愈发凌厉,夜叉忽然翻身后掠,化风而去。
聂小鸾没有追,急忙奔入观音祠,善财童子倒在地上,脸上盖着一方沾血的缎帕。
桑重不知所踪,观音和龙女也不见了。
“如此说来,五师弟是被那个叫钟晚晴的女贼掳走了?”
清都山德济堂内,掌门黄伯宗头戴芙蓉冠,身着淡黄袍,貌若三十许人,坐在一把交椅上,皱着眉头道。
聂小鸾道:“师兄,也不能这么说,天璇钟失窃一事疑点颇多,有人冒充钟晚晴也未可知。”
黄伯宗点了点头,道:“不管是谁偷走了天璇钟,先把五师弟找回来再说罢。”
辰牌时分,小贩们进了城,街上叫卖声声,小面馆里也热闹起来。桑重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姿势都没变。桌上的面和菜都凉透了,他也冷静了许多。
这件事太奇怪了,阿绣若真是霍砂的小妾,便是钟晚晴的嫂子,钟晚晴怎么会帮她接近自己?这不是给霍砂戴绿帽么?
且修为越高的修士,越不容易有子嗣,这似乎是天道对修仙界的制衡。桑重的修为虽然不算很高,但一夜风流便让阿绣怀孕,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总而言之,这封信越看越像另一个骗局的开始。
桑重将信笺翻过来,晚.晚.吖一抹嫣红的胭脂唇印跃然入目,惹人遐思。手指欲碰又止,置于鼻下闻了闻,是他给她做的胭脂。
桑重微微笑了,小祸害,花样忒多。
如果这真是个骗局,桑重倒有些佩服了,因为纵然可疑,他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她真有了身孕,万一她真是霍砂的小妾,正望穿秋水,等着自己去解救,自己怎能不去?不去,还是男人么?
桑重当然是男人,虽然狡猾,有点浑,但他不喜欢连累别人,尤其是女人。
可是怎么去呢?
桑重拿起桌上钟晚晴留下的石头,用六合天局推算,眼前出现一片坟地,荒冢累累,野草蔓蔓,淹没在草丛间的墓碑东倒西歪,地上有很多和他手中一样的石头。
这是哪里?桑重催动法力,画面更加清晰,他看见远处有一座宝塔,金顶映着西落的日色,大放光芒。
遇上好天,傍晚站在京师西郊的坟地,眺望远处的慈恩塔,便是这番光景。
桑重去过京师,认出这是慈恩塔,也许通往掬月教的途径就在这片坟地里?
他写信给黄伯宗,报了平安,随后来到京师,在西郊坟地转了几圈,一个活人都没有,鬼也没看见,也没发现传送阵之类的东西。
但钟晚晴留下石头,指引他来这里,一定有其用意。
桑重决定等到晚上看看,毕竟怪事总是在晚上发生。眼下才过午时,离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他便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在地上放了个蒲团打坐。
日落月升,夜色渐浓,一名头戴方巾,身穿蓝布长衫的年轻男子提着灯,匆匆走来。
桑重见他阴气缠身,印堂发黑,不像个正常人,心想:莫非是来接引我的?却没有现身。
蓝衫男子径直走到一座坟茔前,柔声道:“娘子,小生来了。”
坟茔裂开,蓝衫男子跳进去,坟茔又合拢如初,女子的媚笑声,缠绵的喘息声从里面传出来。
原来是和女鬼约好了,来此寻欢作乐的。
阴阳有别,人鬼殊途,这么做无异于寻死。桑重叹了口气,并不想阻拦,男欢女爱就像天要下雨,拦也拦不住。过去他便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因为阿绣破了戒,体会更深刻。
更鼓三下,夜风吹来一阵缥缈的细乐声和歌声,似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桑重凝神细听,唱的是:天地开张,吾师来发丧,香花宝盖前后拥,挡我丧者丧下亡。各位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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