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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16 10:33:4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张宗廷嘣儿也不打,从容不迫的模样,倒像是误会,“消息偏颇,惊扰沈检察长了。”
祖宗眉目阴森森,“不知是什么消息,能令张老板重视到慌了手脚,鲁莽闯入。”
张宗廷搂住闷声不语的蒋小姐,“我马子丢了,和我闹别扭。”
他偏头看她,“怎样驯服女人,找时间我要向沈检察长好好讨教。”
他到底来找谁,意图怎样,祖宗心知肚明,二力不放出消息,张宗廷绝不会踏入异己地盘,更不会不顾一切搜罗我。
祖宗没撕破脸,终究没这个必要,他握着我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我马子性格烈,不比张老板马子强多少。”

张宗廷意味深长注视我,“烈性子的女人,才令男人欲罢不能。”

祖宗听了弦外之音面容愈发阴郁,张宗廷惹了祸便走,他搂着蒋小姐步入电梯,门叮咚合拢,二力删掉一条短讯,对祖宗说,“马仔发现金鼎洗浴城,有九姐的堂主露面,洗浴城是姓张的地盘,松原现在没消息,林柏祥和张宗廷按兵不动,九姐的人现身,恐怕他们要出手了。”
金鼎洗浴城与丽海相距一条街,华灯初上之际,于霓虹璀璨中对望,张宗廷前脚摸清丽海是祖宗的产业,后脚便开了金鼎,倒不是打擂台,两家买卖不同,而是隔岸观火,近水楼台。
金鼎的生意最黄,比皇城的卖淫勾当恶劣,据说里头的姑娘一多半是雏妓,十四五岁的,这可违法,还有赌场输进来的,赌徒掏不起钱,女儿妹妹卖到这边陪睡还债,总之,哈尔滨最阴暗的皮肉交易链,就驻扎在金鼎洗浴城。
每季度的市局扫黄,时间不定,一旦条子出动,丽海依附祖宗,即刻内部整顿,金鼎听到风声,立马封锁,不论多缜密的行动,金鼎从没栽过。
祖宗一点辙没有,除非他赔上丽海,一扯一消灭,可他不甘,自然也就放任金鼎在眼皮底下嚣张。
祖宗蹙眉,“多久。”
二力说刚来信儿,打点好了,您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祖宗让我在包房玩会儿,他完事回来接我。
我理解他办公务不方便带我,我目送他离开,就近推开几米开外的220,我迈入一只脚,另一只还没抬,身后一股强劲的力道把我猛地一卷,趁我错愕失神,反手锁了门。
空荡无光的包房内鸦雀无声,我凭着气味和呼吸,辨认出抱我的男人是张宗廷,我疯了似的推搡踢打他,万一祖宗去而复返,我百口莫辩,他是头号危险分子,是炸弹,能使我体无完肤粉身碎骨的炸弹,我摸索攀上他脖颈,用尽全力揪住竖起的衣领,“良洲还没走远!”
“他暂时回不来。”他闷笑,“我安排了诱饵牵绊他。”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恍若长了一双透视眼,精准无误吻上我唇,我哽咽嘶鸣。
抗拒他那么多次,我也没能逃过,与其他占据主导,不如我主动戏弄他一回。
我唇角勾起奸诈精明的弧度,匍匐他胸膛,犹如一条柔韧的蛇,伸展着五彩斑斓的皮囊,我和张宗廷皆具备毒性,缓慢的,诱人病入膏肓,浸入五脏,不声不响身亡的剧毒。
它遇到毒性不够的人,是可医治的,遇到毒性更强的对手,它无药可解。
风月之中,欢场之上,我和他谁更强,更毒,更烈,现在终究一无所知,他在试探,我也在伺机。
“张老板冒险在敌人地盘接近我,到底图谋什么。”
“小五聪明,识清沈良洲这盘局了吗。”
我问什么局。
“你动让她流产的念头之前,沈良洲已经动了。”
我呼吸一卡,脸色寸寸趋冷,“你的意思,良州早清楚。他是操盘手。”
张宗廷欠身,臂肘撑着地面,深吻进来,“沈国安的精明,胜沈良洲十倍,沈良洲借情妇手,他老子借儿子手。东三省斗得过那只老鹰,官场唯独关彦庭,黑道只有我张宗廷。”
他撩开我披散的长发,“乔烟。”
我怔了怔,他一本正经喊我名字,只有那回持枪逼迫我跟他,除此之外,他永远匪气又邪痞的称呼乔小姐。
“你做了天大的恶事,即使沈国安要动你,我也会像今天,不计代价,你死我活,从他那里毫无法伤抢回你。”
我浑浑噩噩瞧着他,他张嘴吻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我回过神,将他一推,推倒在地毯,深呼吸压下体内最深处的角落,那一丝动摇和崩塌。
我掌心蒙盖他上半张脸,用力一滚,从他怀中摆脱,侧卧躺在那儿,像极了貌美祸国的苏妲己,从无真情,“女人误事,张老板给良州设下的陷阱,可别自食苦果。”
我话音刚落,阿炳站在门外敲了两下,“廷哥,沈良州的车停在一楼了。”
我一动不动,扬眉微笑,我赌张宗廷不会为一时爽快与祖宗明撕,那枚通透碧绿的翠玉扳指滑出几厘,他沉默扣回,系紧皮带,站起身整理衣服,黑暗之中,他望了我许久,最终一言不发,低低笑了两声,离去。
我身子一软,仰躺着瘫倒,抻平皱巴巴的裙摆。我倒是好收拾,如果不是我急中生智,他今天肯定要在祖宗的场子强迫我做爱,这样打脸的背叛,我绝不能。
几分钟后走廊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我平缓得差不多,拉开门迎上祖宗,他是专门来接我的,我神态如常挽他手臂,撒娇说我都等困了。
祖宗埋首我脖颈嗅了嗅,“喷香水了?”
顶级会馆时常有客人忍不住在包房就干了小姐,所以老鸨子会备一瓶香水,以免屋子里腥臭玩不舒服。
张宗廷的气息重,我喷了不少驱散遮盖,我问他香吗,这味道挺好的。
祖宗不许我喷,他说他喜欢原汁原味。
我实在看不透这个男人,他演戏也演得太逼真,太投入,他究竟想怎样。
我和司机乘车回别墅拐进街口,庭院外停着一辆防弹吉普车,颜色比普通军用吉普更深,祖宗脸色微变,他命令司机倒回去。
我不明所以,司机二话不说,直接调头,可才调了一半,那辆吉普鸣笛示意,文娴的哥哥从后座下来,站在那儿扬了扬下巴。
司机一踩刹闸,“沈检察长,这…”
祖宗表情极其难看,他掂量了几秒,“开过去。”
车缓缓靠边,祖宗推门下去,我紧随其后,他不露声色笑着,“大哥,部队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再忙,也不及我妹妹的事重要。”
堵着门堂而皇之的兴师问罪,丝毫不把祖宗放在眼里。
张宗廷那番话,我在这一刻,如梦初醒。
郑郑出现的确是祖宗别有深意的安插,并非巧合,他哪里是看中她,而是看中我们曾同圈的关系,祖宗料定我与文娴结了梁子,我整不垮她,搞她孩子挫一挫锐气的胆量还是有的,他送上门一颗棋,供我使用,一切都在祖宗的掌握中。
他不留文娴之子,无非是不愿留后患,祖宗老子借文家打通军区势力,一旦得手,文晟必定沦为弃子,有孩子不好丢掉,反而受制于人。我挑拨离间文晟目中无人的话,也起了作用,致使这个孩子加速了结。
我只觉可悲,权贵眼中,妻子也可以是踏板。
祖宗对我,五分利用也好,五分真情也罢,他从未伤害过我,他疼我,宠我,护着我,婊子也挺好的,这不,堂堂正室,还不及婊子呢。
文晟指着身后停泊的吉普,“良州,你老子车都不认识了?”
祖宗扯了扯领带,没吭声。
文晟拍他肩膀,“你老子过来喝杯茶,你不欢迎吗。”
祖宗向我使眼色,我心领神会,文晟搬出沈国安,目的是整我,替罪羊郑郑,他不满,他亲自出马为他妹妹讨说法,这副局面不宜久留,我疾步直奔庭院,手压上门闩,推动的霎那,一道浑厚苍老的男音从身后车里幽幽飘散,严肃而不容抗拒,传进我耳朵,“你站住。”
我脊背一下子僵硬,脚也钉入泥土,半点动弹不得。
“转过来。”
【明天晚上11点40,字数多,大戏!!】


069一时片刻的动情
空气莫名凝固,铺天盖地回荡着我紧张惊惶的喘息,祖宗几步之遥,文晟缠住了他,他无法为我解围,也不能这样做,除非他扛得过他老子,否则只会火上浇油,加速我的灭亡。
正如文娴的孩子,为官场利益、仕途角斗而牺牲,永远不会讨到真正的说法,揭开夭折的真相,这些大佬中任何一个,让我消失简直易如反掌。
我屏息静气转过身,目不斜视装聋作哑,抖机灵耍口才绝非现在玩的,那不等于阎王殿前撒泼自焚吗。
降下一半的玻璃后,轮廓时明时暗,另一面窗,树影婆娑,遮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苍老沉着的嗓音往耳朵里钻,“你抬起头。”
我不敢忤逆,顺从仰高,低垂睫毛,无波无澜的模样,我能感觉到他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我。
“你叫什么。”
我回答乔烟。
片刻鸦雀无声的死寂,车门轻叩,嘎嘣解了锁,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地,司机撑起厚重的防护伞,衔接于车篷顶,搀扶缓慢走出的男人,我偷摸扫了一眼,凹陷的眼窝,没有上年岁的浑浊,反而明亮锋锐,高挺的颧骨,三分恶相,显露算计奸诈的城府,浓眉厚唇,不怒自威,一身崭新的西装,十分有派头。
这位白道大人物,便是东三省土皇帝沈国安。
别看他六十多了,需求旺盛着呢,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芝麻小头儿,对他的风流韵事人尽皆知,更有口难言。
言什么?消息捅了没人敢管,谁捅的,必定没好下场,只手遮天的意思,就是他说了算,生杀大权,他明里暗里的操纵着。
情场上沈国安是比祖宗还玩得开的老浪子,他现在名正言顺的二奶就有三个,一人一栋洋楼,民歌歌手,政治部主任,知名模特,口味包罗万象,不止这些,还有隐藏的小四小五,有人问隐藏干嘛呀,不都是三儿嘛。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没干过几件不要脸的事。
沈国安的小四是他抢来的有夫之妇,刚做完月子,走了八辈霉运,被他看中了,管她依不依,愣是霸王硬上弓,耻辱的夺妻之恨,丈夫不罢休去报警,被当地派出所囚了几天,浑身的伤,也就俩三月的功夫,那男人死在工地了,钢筋砸死的。
沈国安的小五是未成年雏妓,十七岁,下属求他办事,买了雏妓的初夜,沈国安性爱也是简单粗暴,据说雏妓次日送医院了,住了一礼拜。
这么不光彩的丑闻,难道还大张旗鼓宣扬吗,捂得严严实实才省麻烦。
我跟在众人后面进入客厅,沈国安落座沙发,文晟问祖宗,“文娴手术,你在场吗。”
祖宗说在。
“你老婆受了多少罪,你该袒护的人是谁,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大哥,郑郑交给你了,要杀要刮,你不必通知我。”
文晟不买账,不阴不阳挑眉,“你随便丢出一个没价值的卒,对得起文娴丧子之痛吗。她割掉舌头,放屁都没响,良州,你在保谁?”
祖宗皮笑肉不笑,“不割舌头,难解我心头之恨。大哥这是不信我了?玩物而已,比不过我未出世的孩子,我没必要袒护。”
文晟指着我,“既然不袒护,交出她,我信你。”
咄咄逼人之下,祖宗强撑的笑容一寸寸垮塌,直至无影无踪,“我说得很清楚,她不知情。”
文晟懒得和祖宗拉锯战,他转而投向沈国安,“亲家公,我父亲年迈,爱女心切,委托我替妹妹讨个公道。”
沈国安悠哉闭目养神,掌心晃悠一对玉球,“你跪下。”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仿佛未起涟漪的湖面击中的石子,圈圈散开,惊心动魄,祖宗在一旁没搭腔,事到如今唯有自救,我不着痕迹握拳,屈膝跪在地上。
保姆端来三杯热茶,分别放在不同位置,小心翼翼的候在墙角。
“打。”
大人物惜字如金,却是掷地有声,文晟巴不得千刀万剐我,他补充了句,“狠狠打,让她长记性。”
有言在先,保姆自然扇得使劲,丁点情面不留,我瞧她倒不是被几双眼睛盯着不敢放水,压根儿就没考虑我的安危,我由此断定,她是文娴的人,也好,吃了苦头认清敌我,不算亏。
她光抽我的左脸颊,抽得我没了知觉,电击似的火烧火燎,耳畔一切短暂覆没,消声,取而代之是脑海深处嗡嗡作响,口腔里的血腥味儿浓烈蔓延,大概连抽了七八下,我身体轰然倒塌,匍匐扭曲着,牙缝啐出的血染红了沈国安面前一块瓷砖。
他一时看血,又一时看我,当保姆举起手臂准备再扇时,沈国安制止说好了。
他平和严肃的面孔,隐隐含笑,“文晟,这是良州给你父亲,给你以及文娴的交待。”
文晟皱眉,结果出乎意料,扇了几巴掌,换一个孩子,成本太高,代价太轻,他按捺不住愤懑,“亲家公,继续打。部队我手下的兵,一旦触犯军纪,天寒地冻光着膀子,挨得痛可不是这点皮毛。”
保姆听罢,手席卷着劲风,积蓄力量对准我脸颊又要劈下,击中的前一秒,祖宗抬脚踢飞了保姆,她身体如抛物线,低空盘绕,直直撞在墙壁,震碎了一面玻璃。
“你他妈的不认识主人?我的地盘姓沈还是姓文!我让你动手了吗?老子废了你。”
山崩地裂的怒吼,震得天花板吊灯晃了晃,司机架着保姆粗鲁拖出门外,她捂住破裂的额头哀嚎,鲜血顺延而下,淌了一地,远胜过我这点伤。
祖宗脾气失控,沈国安在旁边一言未发,文晟更恼怒,“亲家公,这就结了吗?”
沈国安慢条斯理端起桌上徐徐冒热气的茶盏,“文娴是我儿媳,骨肉是良州血脉,我很看重,发生意外我的痛不亚于你父母,和他们小两口。良州贪玩,我会教训他,让他收心和文娴过日子,至于他该交出的人,已经交了。”
他不耐烦喝了口茶水,“没有证据,你还要弄死她吗?”
“亲家公,这个女人可不清白,她在下九流的场子臭名昭著,人尽可夫。如今她是什么身份,不用我点破,她就不该存在。文娴流产由她造成,良州不交,我文家绝不姑息。”
“大哥。”祖宗出声打断,回应狠厉决绝,“她当着我的面挨打,给你出气,我什么都没说。你要是还信不过我,不如我和文娴离了,别让她跟着我委屈。”
倘若再离婚,两家算彻底决裂,祖宗老子不干,文晟更不会冒险,这是双方底线,只是谁先搬出来,谁气势上便压了一头。
沈国安撂下茶盏,“文晟,我给了你交待,你不妨回去征询你父亲,看他满意吗,他不满意,你再来找我。”
事态已成定局,那位退休的法院院长,深谙官场之道,比他儿子沉稳老辣得多,心里怎么想另当别论,嘴上一定说满意。
文晟满目阴郁,祖宗压下火气也退让了一步,“大哥,我送你。”
文晟铩羽而归,扭头瞪祖宗,周身的烈焰煞气腾腾,他终归忌惮,没太折腾,忍了口恶气,不过下马威他也给了沈国安,出门连招呼都没打。
恍惚做了一场梦,我预想中在劫难逃东窗事发的狂风骤雨,结束得如此快,快得猝不及防。
沈国安离开沙发,向我一步步走来,每当他靠近一寸,我心脏便扑腾狂跳,他似乎和祖宗都有意无意的大事化了,其实他弄死我,让我赴郑郑的后尘,是轻而易举,他亲自出马兜这么大圈子,把我捞出漩涡,我不明白。
我满腹猜忌时,沈国安黑压压的身影笼罩我上方,散透出无所遁形的压迫感。他居高临下俯视我头顶,“疼吗。”
我一哆嗦。
他弯腰,手指拨开我垂在眼前的长发,我半边脸红肿,嘴角溢满血丝,他凝视我好一会儿,闪烁的眸光晦暗不明,松开了手。
“是你做的。”
我十指蜷缩,死死抠住身下光滑的瓷砖,借以支撑,“不是。”
沈国安面无表情掏出丝帕,折叠成方块形状,手再度伸过来,擦拭着我鼻孔和嘴唇的血污,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像一片叶子,浮荡皮肤。
我惊愕住,半晌梗着脖子,眼珠随着他指尖动作,转啊转,门外响起汽车驶离的轰隆,打破满室诡异的寂静,我掌心撑地,后移了半米,维持在相互触碰不到的距离,沈国安的方帕沾染了我的血,无比嫣红,犹如一朵盛开的杜鹃。
“你别怕。”
他难得和蔼笑,但在我眼里,他是近在咫尺的一匹恶狼,令我想到血盆大口,想到老奸巨猾,想到他身后遮盖的血腥与黑暗,这一刻的恐惧,我甚至忘了眨眼,忘了呼吸,直愣愣静止在一缕尘埃纷飞的光束内,是黄昏的霞,是夕阳的云,把我脸上的狼狈虚化,他让我起来,地上凉。
我猜不透他什么意思,兀自跌坐一动不动,所幸祖宗赶回很及时,他冲进客厅一把抱起我,直奔二楼,沈国安攥紧了那条手帕,抓在身后阴森森注视他,“闹够了吗。”
祖宗理也没理,一脚踢开卧室门,将我放在床中央,他温柔触碰我的伤,一下下流连,抚摸,很轻很柔,带一丝难以自持的颤抖。
他眼底溢满猩红,来自对我挨打那一幕,无能为力阻拦和保护的痛心,揽在我腰间的拳头握得嘎吱响。
他心疼我,没错,就是心疼,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生动,深刻,怜惜的神情,即使水乳交融最欢愉失控的时刻,祖宗对我也有所保留,我多么渴望,为他这一时片刻的动情,不顾一切声嘶力竭的放肆嚎啕,问一问苍天,我熬出来了吗。
我曾肮脏不堪,世人骂我婊子,我也有得到男人哪怕一分真情的时候吗。
我哽咽喊良州。
我说我不痛,只要为你受,拿走我的命我也肯。
祖宗把我抱得很紧,紧到我听他心跳,仿佛在我胸腔内跳动,紧到我喘不过气,紧到他双臂隐隐颤栗,他掌心扣住我滚烫的脸,“我喜欢你。”
我用力揪住他衣袖,指甲几乎撕破,他嘴唇挨着我耳朵,“以后别问了,真他妈傻。”
我又哭又笑,扯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搐。那晚之后,祖宗便一直留宿我这儿,再没去医院看过文娴。这场风波,反倒让我因祸得福,我休养了几日,脸颊的红肿总算消退,还没来得及出门透透风,别墅迎来了不速之客。
我正站在阳台上哼曲儿浇花,文娴坐着轮椅进来,滑动摩擦的轱辘惊了我,我回头和她面碰了面。
她穿着病号服,腿间裹着毛毯挡风,她三十多岁怀上这一胎,身子虚得很,又是药物流产,十天半月也恢复不了,她脸色仍有些许苍白,看着我的目光,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恨。
我放下水壶,屏退了新上任还不知情况的保姆,偌大的客厅我和文娴各怀鬼胎,刀光剑影中,她率先开口,“乔烟,你很高明。你研究透了男人的心,对症下药的本事,我自认不如你。”
她话锋一转,“你该血债血偿,可你为了逃脱,竟然什么人都敢勾。”
我无暇品味她话中深意,一脸不解,“您在说什么呀,哪来的血债?您忧伤过度,思郁成疾,找错了仇家,我可不是郑郑,您冤枉我了。”
文娴不废话,她抖了抖衣裳袖子和口袋,明示她什么东西都没带,我不必虚与委蛇,我这才收敛一副假惺惺,“心疼了?你孩子的是命,我乔烟的命就不是了?你三番两次动杀机,联手许茂成妄想害我被轮奸,让良州厌弃我,你收买长春的黑仔用红桃钓我,我险些命丧黄泉!世道不容我,天道王法也轮不上你来处置。你次次不留余地,还不许我反击吗?我不过出手一次,你有什么底气质问我。”
我无声逼近,按住轮椅扶手,倾身俯视她,“东三省死一个见不得光的二奶,你大哥一句话便能平息,你打得如意算盘,我猜对了吗?你万万没想到,我命大,平安无恙脱身了。”
我的唇紧挨她脸颊,“连张宗廷都暗中助我,毁乱你的计划,沈太太还在坚持什么。”
她偏头,与我交错,“你当自己是东西,其实你仅是男人的玩物,他们一旦对你丧失兴趣,你蝼蚁也不算。”
我嗤笑,“那天到来之前,我会谨遵沈太太教诲,挖掘新的筹码,稳固自己的地位。至少现在,良州不会为夭折的胎儿责备迁怒我,包括他老子。张宗廷为我神魂颠倒,真真假假无妨,这局面对我有利就够了。而你。”
我遗憾叹息,叹息如锋利的刀刃,剜她的肉,割她的皮,“你嫁给权贵,必须容忍丈夫拈花惹草,这是你的命,你的本分,是社会现实。所有官太太都逃不掉,你凭什么看不惯?我这样身份的女人之所以存在,是男人赋予的,你铲除我,还有无数个伺机上位,而你在战争里越来越疲倦,麻木,苍老,也消耗仅剩的那点夫妻情份。”
我手指平移,落在她平坦干瘪的小腹,她分明一抖,下意识拂开我,然而摸我手的霎那,她颤得更厉害,她蓦地记起,她这里已空空如也,她无须防备我的触碰,她早就失了先机。
她捏紧拳头,泛白的指尖昭示着她内心的痛苦和隐忍,我笑得阴险歹毒,“你怎知,这孩子他想要呀?他老子和你娘家逼得紧,良州没辙了,让你揣着他的种风光了三个月,你大哥都快骑在他脖子上了,打他的女人,等于打他的脸。沈太太,借刀杀人不是只你会做,你丈夫比你玩得漂亮。论棋子,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你悲哀得连自由都没有。”
文娴眯眼紧盯我,她憔悴的面孔从苍白转为铁青,继而一片不正常的红紫。
像是极大怒意,逼得她窒息,火光穿透她眸子,犀利射向我,她唇边含笑,笑得讥讽,笑得毒辣,“我在你脸上,看到有朝一日你跌倒遭践踏凌辱的模样。”
我缓缓直起身,掸了掸手掌沾染的皮革味,漫不经心说,“不错,这世上没有任何女人,能够依靠手段掠夺而长久胜利,我做好了败北的准备,也知你我深仇大恨,你会和我斗到底,沈太太尽管放马过来。”
文娴比我预想中沉得住气,几番交锋,早了解彼此路数,吵闹争执无济于事,只会暴露丑陋本相,她比刚进门更冷静,没有嚎啕扭曲,也没有指鼻子怒骂要我好看,她转动轮椅,朝门口滑去,保姆透过玻璃瞧见,急忙弯腰推她,她的声音经风吹散,悠长而旷远,“不急,乔小姐,我们好好玩儿。扳不倒你,我也不坐这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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