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梁笑回家了。
她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姐，你最重要的时刻，我一定要陪着你。」
梁笑这次回来，还开了直播。
「姐妹们，这就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梁爱！」
镜头里的梁笑妆容精致，落落大方，笑得特别灿烂。
而我呢，头发油腻腻的，戴着厚厚的眼镜，不自信地躲避着镜头。
梁笑搂着我的肩膀，直播间有粉丝在提问。
「这就是笑笑的双胞胎姐姐啊，两个人差好多呀。」
「笑笑不是说，自己从小被姐姐打压吗？就她姐这个邋遢样子，怎么跟笑笑比啊？」
「伤仲永呗，有的人小时候聪明，长大就笨了，小时候好看，长大反而长残了。」
「这么看，还是笑笑优秀欸。」
梁笑看着那些评论，立马说道：「宝贝们，别引战啊，我跟姐姐关系特别好。我姐其实特别优秀，以前可是重点高中的。要不是她一年前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意外，她才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快，直播间不停地有人问：
「意外？什么意外啊？」
「听起来很有故事啊。」
「啊，你们都不知道啊……我们这边都在传，她姐被人那什么了，你们懂的。」
「梁爱是吧？我是她高中同学。她上高中的时候，就跟男生不清不楚的，她妈妈还带她去妇科检查了呢！」
「啧啧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难怪发生那种事情，原来是她自己不检点啊！」
我看着那些评论，没有说话。
梁笑倒是急哭了：「你们别胡说八道啊！再这样，我以后不直播了！」
粉丝们立马开始哄她。
「姐，你别介意啊，她们没有恶意的。」梁笑在镜头里，鼓励我，「姐，虽然你最后摸底考试发挥不太好，只考了四百五十分，但是我觉得你一定能够逆袭的。」
我反问她：「真的吗？笑笑，如果我逆袭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梁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啦！姐，这一年有粉丝宝宝们的支持，我为你攒够了学费跟生活费，只要你考上大学，就算是专科，我也供你。」
她的粉丝们又不满了。
「我靠，这姐姐是吸血鬼吧？复读花家里的钱，上个专科还不如不上呢！」
「笑笑，你可别傻了啊。你姐小时候聪明漂亮，经常打压你。现在她混成这样，就想起跟你的姐妹情谊了？这明摆着是看你红了，想吸你的血啊！」
「笑笑，你帮我盯着出成绩，我先去个洗手间。」我看了眼屏幕，起身离开了。
外面传来我爸妈的声音。
梁笑又在跟粉丝聊天：「姐妹们！这就是我爸妈啦，我爸爸呢，是一名普通工人，我妈妈也只是个普通劳动者，以前跟你们讲过的哦。可是他们为了培养我们姐妹，耗费了很多心血。今天我姐就要出成绩了，我们全家都在电脑前守着呢。」
外面传来他们三个人的欢笑声。
我洗了澡，一遍又一遍地洗干净脏污油腻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搓着皮肤。
我换上干净的白色连衣裙，吹干头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梁笑的声音穿透了门板，她在大声说：「宝宝们！要出成绩了！我好紧张啊！希望我姐姐能超常发挥，考到北京去，这样我们姐妹就能团聚了。姐！快出来！我要刷新页面了。」
我走了出去。
成绩出来了。
镜头前的梁笑，没了声音，而她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我妈尖叫一声：「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考得这么好？」
我走过去，看见那三个数字，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688 分，是我多少个日夜换来的。
梁笑直播间的粉丝们已经疯了。
「我靠，我没看错吧？！」
「这分数，别说 C 大，就是 H 大 B 大也随便挑了吧……」
「搞不好还是今年他们省的文科状元呢。」
「我看错了吧？怎么一会儿没看直播，她姐就像是变了个人。」
「天哪，好白，好清纯漂亮啊，文静又有书卷气……」
我在梁笑身边坐下，问她：「笑笑，你怎么不说话了？不为我高兴吗？」
梁笑盯着我看了几眼，忽然捂着嘴哭出来：「宝宝们，我真的为姐姐感到高兴。你们也许不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去年六月份，她经历了……」
「笑笑，这件事情我亲自说。」我掐住梁笑的手，阻止了她，红着眼眶说道，「去年六月，我跟妹妹去接下晚班的妈妈，可是遇到了三个喝醉酒的流氓。
「他们想抢钱，我拦住了他们，让我妹跟妈妈跑了。我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一度患上了失语症。后来很多人都在传，我被人强暴了。要不是我妈妈跟妹妹一直支持我，安慰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阴影。」
我一手挽着梁笑，一手挽着我妈，哽咽地说道：「现在，我终于有勇气，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了。」
镜头前，我们母女三个人，好像毫无芥蒂，亲密又情深。
而我爸爸，在旁边笑得特别欣慰。
可谁又能想到，我今天能坐在镜头前，跟他们表演这样一出戏，到底承受了多少。
我妈时不时地给我发一些男人的照片，问我想不想嫁人，有人要给十万彩礼呢。
我读书到深夜，我妈会踢开我的门说：装模作样地给谁看呢？反正都是烂命一条了，就别浪费我的电费了。
她拉了闸，我只能出去借路灯的光刷题。
偶尔邻居问起来，我妈撇着嘴说：「不安分，大半夜跑出去幽会男人吧，不管她，哪天大着肚子来找我，有她哭的。」
我爸为了不想跟我妈发生冲突，总是躲出去抽烟、钓鱼，无视我被欺凌。
他看见我妈揪着我的头发打我，只是叹气说：「别惹你妈生气，这个家安生两天也不容易。」
8
我以文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 H 大的法学专业。
这样的身份，引来了无数的热度，而我的社交媒体短短一个月就涨粉几十万。
所有人都说，我是这届 H 大新生校花。
记者来家里采访的时候，我妈忽然就崩溃了。
她跟记者说：「她复读的时候，成绩特别差。怎么一下子就能考到状元了呢？是不是高考的时候作弊了啊？你们好好查查吧。梁爱这个人从小就不安分，很可能私下里搞鬼了。」
我妈这番言论，被人发到抖音上。
大家都震惊了，没想到居然会有妈妈当众质疑自己女儿高考作弊。
我在抖音上发视频为她澄清：「请大家不要再传播那个视频了，我妈妈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才口不择言。」
而我发视频的时候，保留了一些小心机，提供素材给更多好奇心旺盛的网友去扒皮。
比如，我身上穿着的裙子，是梁笑穿过的。
再比如，我身后露出的衣架上，有梁笑的名牌包包，还有我高中背了四年的书包。
「好奇怪啊，梁爱穿的裙子，居然是梁笑一年前拍视频穿的，为什么要穿妹妹的旧衣服啊？还有啊，我是梁笑的粉丝，我明明记得她说要把那条裙子捐掉的。」
「梁爱身后的衣架上，那个书包都破成那样了，她居然还没扔。」
「你们看过梁笑跟梁爱那场直播吗？简直有点恐怖，梁爱在镜头里特别憔悴，特别不自信，她每次说话都要看一眼她妹妹，就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
舆论发酵得越来越厉害，而我什么都没有说。
比起当事人亲口说，大家更相信自己扒出来的真相。
我沉默地上课，每天来往于两点一线。
梁笑每次发视频，都有人提到我，每一场直播都有人喊话让我出镜。
「笑笑，让你姐姐也出镜呗，想看看她。」
「当初梁笑还说她姐想考 C 大呢，啧，结果人家去了 H 大。」
「这么一看，她们真的是双胞胎姐妹啊，可是梁笑整容痕迹还是有的，不如她姐自然。」
「姐姐好神秘低调啊，论坛上倒是有很多她姐的帖子，可惜人家从不回应。」
入学一年后，我偶然更新一下视频，分享学习心得。
我的粉丝越来越多，我周末的时候会喊梁笑一起直播。
直播间里，不停地有人拿我跟梁笑做比较。
有的人说她鼻子假，有的人说她的衣品太过网红风。
梁笑有一次气得直接关掉了视频，气哭了：「姐，他们说话好难听啊！」
「你别介意啊，他们没有恶意的。」我用她曾经劝我的话，来跟她说。
梁笑气道：「什么啊？怎么会没有恶意的？明摆着是侮辱人。」
梁笑的粉丝掉得越来越多，她更新的视频热度越来越低。
没有了直播打赏和广告收入，她从前那种高调的生活终于维持不住了。
而靠着出卖我敲诈到的钱，也总有用完的时候。
梁笑终于急了。
她发消息给我：「姐，把你这学期的奖学金借我应应急，我信用卡得还了。」
这已经是这个学期，她第五次跟我借钱了。
我在外面打工，还有奖学金的钱，全都借给她了。
我室友给我打抱不平：「你也太宠你妹妹了，你自己省吃俭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钱全借给她了。这哪是有个妹妹啊， 分明是养了个祖宗。」
而我，在当晚把梁笑跟我借钱的那些聊天记录，截图发到了朋友圈。
我吞下了安眠药，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真的好累啊，这样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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