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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首都中心医院。
顾佩仪抱着饭盒走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外婆正眯着眼，勾着快要完工的毛衣。
“外婆。”她连忙走过去，放下饭盒接过棒针和毛线，“医生虽然说您恢复的不错，但也不能太累，您就好好休息吧。”
外婆笑了笑：“勾件毛衣也不是什么累活儿，倒是我耽误了，冬天都快过了，给囡囡的毛衣还没勾好。”
顾佩仪心头一暖，打开饭盒细心的给她喂着饭：“天还冷，再晚都能穿。”
话落，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兰溪，奶奶。”
回头望去，一身驼色大衣的徐墨拎着一兜苹果走进来。
顾佩仪连忙起身：“徐大哥，你怎么来了？”
两月前，她带着外婆来到首都，通过医生介绍认识了开服装厂的徐墨，在厂里干了会计。
徐墨看起来斯文，但当初也是在岭南军区当兵的，退役后才回到首都做起了生意。
因为他退役军人的身份，又曾跟张裕庭一个军区，顾佩仪对他也是很信任。
徐墨放下苹果：“听说奶奶好了些，我过来看看。”
顿了顿，他突然问：“兰溪，你认识一个叫张裕庭的军人吗？”
第12章
听见那再没提起过的名字，顾佩仪面色一滞。
看了眼心照不宣没有说话的外婆，她恢复神色，继续给老人喂饭：“不认识。”
闻言，外婆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徐墨眸光闪了闪，解释道：“小李告诉我，今天下午你下班后，有个叫张裕庭的军人去厂里打听你的消息。”
听到这话，顾佩仪心一沉。
张裕庭来首都了？还打听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
出神间，手被外婆轻轻握住。
她抬起头，撞上老人安慰的目光，起来波澜的心才逐渐平息。
“大概是找错了吧。”
顾佩仪生硬地回避话题。
既然决定要跟张裕庭断，就没必要再有什么联系。
徐墨也没久留，和外婆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等人离开，外婆才长叹了口气：“囡囡，景然千里迢迢来首都找你，心里一定是有你的，要不……”
顾佩仪打断她的话，故作自若地倒了杯热水：“这辈子我跟他缘分已经尽了，以后我只想好好照顾你，把咱们的生活过好。”
听她这么说，外婆也不好再说什么。
望向窗外飘着的细雪，顾佩仪思绪渐渐惆怅。3
虽然嘴上那样说，但心里还是很难受，一个爱了两辈子的人，根本不可能轻易忘记……
晚上八点。
张裕庭站在首都中心医院门口，凝着来来往往的人。
今天他已经找遍了首都所有医院，只剩这一家，如果顾佩仪不在厂里，一定在医院照顾外婆。
他没有犹豫，大步跨了进去。
几番打听，结果却听护士说：“叶老太太啊，她两个小时前就出院了。”
张裕庭面色一黑。
这么巧？难不成顾佩仪知道自己已经找到她，所以故意躲着吗？
“有她家的住址吗？”他问。
护士见他一身军装，有些为难：“抱歉同志，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又一次无功而返。
张裕庭上了军绿吉普，靠着座椅背扶额，眉头紧拧。
驾驶位上的通信员程远瞄了眼他难看的脸色，小心开口：“连长，嫂子不在这儿吗？”
张裕庭沉默。
后天就要归队了，如果明天再找不到顾佩仪，还不知道又得错过多久。
许久，他才坐直了身准备让程远开车去服装厂。
忽然间，看一个驼色身影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徐墨！？
张裕庭脑子里的弦顿时绷紧。
徐墨提着个旧皮箱，上了停在路边的白色桑塔纳。
“跟上那辆车，注意距离，别被发现。”
听见张裕庭发话，程远立刻启动车子。
盯着前面的桑塔纳，张裕庭思绪飞快运转。
徐墨是被军警联合盯住的走私犯，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军警两方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要揪出他背后的保护伞。
看他的行动，似乎是想去见什么人……
桑塔纳一路向城南开，最后停在一个胡同口。
眼见徐墨下车进了胡同，张裕庭也悄悄跟了过去。
拐了两个弯，徐墨停在一个四合院的门前。
‘叩叩叩！’
没一会儿，暗红色的大门被拉开，一个披着藏青色棉衣的女人走了出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拐角处的张裕庭瞳孔骤然紧缩。
那个是……顾佩仪！？
第13章
“徐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
顾佩仪拢了拢棉衣，散落的长发贴着脖子，衬着脸越发细嫩白皙。
徐墨眸光一沉，依旧端着温和的笑：“你跟叶奶奶有些东西忘在医院了，我给你送来。”
看着他递来的皮箱，顾佩仪愣住。
本想明天下了班再去拿，没想到徐墨给送过来了。
连忙接过，又是感谢又是抱歉：“谢谢，这天寒地冻的还劳烦你，进去喝杯热茶吧。”
徐墨推辞：“不用了，我还有事，你早点休息。”
说着，目光扫到她黑发上的雪花上。
他抬起手，抚去那片雪。
动作自然到让顾佩仪怔了瞬，不露声色地退后一步：“那行，路上小心。”
徐墨点点头，转身离开。
目送人走远了，顾佩仪才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徐墨有时候很奇怪，眼神像极了上辈子她遇见过的一些心机深重的人。
可转念一向，又怪自己多疑，他处处帮着自己，怎么可能是坏人。

顾佩仪晃了晃头，转身正准备进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顾佩仪！”0
心跳恍然一顿，她僵硬转身。
只见一身军装的张裕庭站在几步外，面容冷峻，双眼锐利的像狼盯着觊觎已久的猎物。
‘砰！’
手中的皮箱因为手的脱力砸在地上。
顾佩仪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张裕庭？”
张裕庭抿着唇，一步步走来。
摄人的压迫感如浪潮袭来，顾佩仪后退着，连皮箱都来不及捡，窜进四合院就要关上门。
谁知张裕庭像只猎豹般，飞快跨了过来，一只手就挡住了门。
“躲什么？”
他黑着脸，仿佛怒火下一秒就要从他眼里喷出来。
自己找了她这么久，她居然还要躲。
顾佩仪紧抓着门沿，根本不敢直视张裕庭的眼睛：“没躲，我要休息了。”
“没躲为什么看见我就跑？难道我是老虎，怕把你吃了？”
想起徐墨刚刚对她的‘动手动脚’，张裕庭表情更难看了。
眼见逃不掉，顾佩仪索性破罐子破摔，挺起腰背看着他：“你不是老虎，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岭南军区谢连长。”
闻言，张裕庭心一紧。
没有任何关系？亏她说得出口。
“那我想问，某天晚上是谁醉醺醺的抱着我，一遍遍求着我不要让我赶她走？”
张裕庭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已经贴在了她脸上。
顾佩仪的记忆被勾起，烧的脸通红。
可又想起他利用自己抓军服厂小偷的事，火‘噌’的冒了上来。
她用力推开眼前的男人：“张裕庭，军服厂真正的小偷抓到了，你给的苦头我吃够了，离婚申请报告我也签了字，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跟我回去。”
张裕庭回答的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顾佩仪倔强地扭过头：“我在这里过的很好……”
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将她扛在了肩上。
顾佩仪又急又气，蹬着腿挣扎：“张裕庭！你放我下来！”
张裕庭面不改色地环住她的腿，朝胡同口的吉普走去。
“你走不动，我帮你。”
第14章
程远正担心等着，却见自家连长扛着个女人出来。
“连长，您……”
“下去，向后转。”
程远下意识挺起背：“是！”
张裕庭拉开车门，把不断挣扎的顾佩仪塞进后车座。
顾佩仪又是打又是踹：“混蛋！张裕庭，你这个混蛋！”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对自己冷冷清清的张裕庭这么霸道。
张裕庭反手一扣，将她双手箍在她头顶，两条大长腿岔开跪在座椅上，将人死死困在身下。
“你再闹，我可以更混蛋。”
低哑的声音带着丝威胁，像是电流从顾佩仪耳畔传进大脑，让她不自觉地就软了手脚。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又有些震惊。5
自己从没见过张裕庭这一面，深邃的黑眸里，满是占有欲。
见顾佩仪老实了，张裕庭才缓缓开口：“军服厂的事我的确做的不对，当时警方花了很多力气才查到的线索，如果不尽快抓住那个人，整个军服厂都会被他吃掉，你生气，可以骂我打我，我绝不还口还手。”
“你爹和杨虎都是我妈找来的，目的就是找你麻烦，让我跟你离婚，你签的离婚申请报告我已经撕了，就算闹到政委和司令那儿，我也不离。”
哪怕是上辈子，他也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
顾佩仪的心一时间乱了，她抑着发窒的呼吸：“你妈容不下我，家属院里的人也都看不起我，而且……我知道你喜欢的一直是吴英玉，我们离婚，你正好跟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裕庭皱眉，破天荒耐心地回答：“你嫁的人是我，不是我妈，她有我解决，家属院的人看不起你，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好，另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吴英玉了？”
见他一脸莫名，顾佩仪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挣了下，无果后才扭过头：“那天我去你办公室，给你送饭，吴英玉说你给她写过情书，字还特别好看。”
张裕庭愣住。
那天？
那天他一直在看部队资料，吴英玉过来说军联晚会的事，后来开始扯天扯地，自己压根儿没注意她说了什么，直到顾佩仪进来才回过神。
“我不喜欢她，也从来没写过情书。”
张裕庭义正词严，禁欲的模样却又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我要是真喜欢谁，只会用行动，不会搞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听着他磁性十足的低音，顾佩仪的心跳越来越快。
想再挑些可以让他放弃的刺，却又说不出来。
凝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张裕庭喉结滚动：“事儿都说清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顾佩仪强行平复狂跳的心：“外婆还要修养一段时间，而且我在这儿有工作，生活的很好，没打算回去。”
张裕庭顿觉额间的青筋在跳，难不成真要把她绑回去？那样她恐怕会恨死自己。
半晌，他松开手，坐下后把人紧紧搂进怀里：“我来首都是为了任务，后天就要归队回岭南了。”
贴着坚硬温暖的胸膛，顾佩仪脑子更乱了：“我该回去了，外婆会担心……”
“兰溪，我张裕庭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认准了的人，绝对不会放手！”
第15章
听着张裕庭铿锵有力的声音，顾佩仪呆住了。
上辈子，这辈子，她都没听过他叫自己‘兰溪’……
一时间，心又陷入了纠结中。
半晌，她才缓声开口：“你给我些时间想想吧，左右外婆还需要休养，我也才刚开始工作没多久。”
听见顾佩仪提起工作，张裕庭不免想起刚刚离开的徐墨。
他拧起眉：“明天去辞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就是不能在徐墨身边干活，也不许跟他走太近。”
闻言，顾佩仪不解地推开他：“为什么？他也算是你的战友，而且我在这儿也多亏了他帮忙。”
不同于刚才少有的温和，张裕庭神情严肃：“有些事我不能跟你说，但都是为了你好，只一点你必须知道，徐墨跟在军服厂贪钱的人关系匪浅。”
顾佩仪怔住。
她是信张裕庭的，只是突然把徐墨跟贪污犯扯到一起，一时还缓不过来。
“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辞工，但我会跟他保持距离。”
张裕庭微拉着脸：“别让他碰你，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行。”
别扭的语气让顾佩仪愣了愣。ᵚᵚʸ
他是在吃醋吗？3
张裕庭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把人抱下车后朝胡同里走。
看见站在车边憋笑的程远，顾佩仪才回过神，羞恼地蹬着腿：“你干什么？我自己会走，放我下来。”
张裕庭面不改色：“地上有雪，你脚会冷。”
直到走到四合院门口，他才把人放下，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叠钱。
顾佩仪想也没想，直接推回去。
张裕庭抓住她的手，将钱扣在她掌心：“欠他的就还给他，我媳妇不能欠别的男人钱。”
顿了顿，语气和软了几分：“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顾佩仪下意识想叫住他，却还是收了声。
看着张裕庭挺拔的背影，她心绪复杂。
原以为这辈子两个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还是遇见了，而且是他主动来找。
站了好半天，顾佩仪才捡起皮箱转身进去。
刚关上门，就看见外婆披着衣服站在房门外。
“外婆。”她连忙走过去，帮她扣紧衣扣，“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见景然的声音了，是他来了吗？你们俩没吵架吧？”外婆朝外看了看，满眼担忧。
顾佩仪犹豫了会儿才回答：“没吵架，只是……”
没说完，又看了眼四合院里其他几个屋子，扶住老人：“外婆，我们进屋吧，别吵着邻居了。”
外婆也没再多问，跟着她进去了。
虽然住在是首都的四合院，但里边儿五间房都各住了人，这里暂时还没有牵电，只能点汽油灯。
等外婆睡下，顾佩仪将灯拨暗，看着张裕庭给自己的钱。
一共六百七十块。
差不多是他将近两年的津贴了……
凝着灯光，她思绪渐远。
顾佩仪收拾好，刚正准备去给外婆买早饭再去服装厂上班，谁知刚开门就看见地上放着一件军大衣，里头裹着两个装着粥的饭盒，四个包子，两个红糖馒头，还有张字条。
——临时紧急归队，一个月之内回岭南，切记。
第16章
顾佩仪怔在原地，下意识看了眼院墙上的雪。
隐约有人攀爬的痕迹。
她苦笑不得，亏他还是军人，居然翻墙进来。
顾佩仪收好字条，捧着大衣和还热乎的早饭进了屋。
因为张裕庭的字条，她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当初两人闹得那么难看，以致于分道扬镳，现在这样回去，会不会有点草率？
可张裕庭昨晚的话又不断在耳边盘旋，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像两个小人，不断在她脑子里打架。
揣着满心的无奈，顾佩仪下班回家。
进了院门，正要回房，却听见里头外婆的低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