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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愣愣看着他，一时间，她没能明白白术的意思。
什么叫她现在就是引魂香？
现在自己连一具行尸走肉都不算了，现在的她究竟是什么？
白术悲悯的看着濒临崩溃的扶桑，叹了一声，送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后便走了。
扶桑呆坐了许久，猛地找出了一把刀，狠狠在胳膊上一割。
剧痛让她瞬间冒出了冷汗，可她不在意。
她看着冰凉的血缓缓的流了出来，豁开的血肉也在迅速的闭合。
不多时，就变成了细细的一条红线，再过一会儿，连伤痕也不见了。
扶桑死死的盯着洁净无瑕的胳膊，一会，才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悲痛。
她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
天刚亮，山里传来一声金鸣。
金鸣五声，是有敌军来袭。
扶桑从失神中惊醒，迅速奔下山。
山脚，南禺山的弟子都在，静静的看着结界外的秦军。
扶桑走到最前面的白术身边，紧张不安。
秦穆渊万军围山，因为结界将南禺山笼罩幻化成普通山头模样，寻常外人踏出会迷失在山中幻境中，所以一时间难以攻入。
秦穆渊也不慌，他将白术安放进秦宫的眼线，放在阵前，十来个全是南禺山的弟子。
他身旁的将军冷笑着喊道：“白山主，给您半个时辰的时间受降，不然半个时辰后，你的这些弟子将需要您来送终了。”
扶桑看着那些弟子，急切的低声求白术不要硬碰硬。
“现在苍国子民过得很好，你又何必一定要复国呢？”
“我们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扶桑仰着头看着他，哽咽的说着。
“师兄，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白术猛然看着她，眼里吞吐的愤怒的火焰，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忘记？怎么可以忘记？”
“你以为只是复国吗？不，是报仇！”
他激动的钳着扶桑的肩膀，指着身后低吼。
“你回头看看，整个南禺山的弟子，她们的家人都是被秦军杀死的！家破人亡的仇恨，如何放得下！？”
扶桑回过头，看着身后弟子的一张张，或愤怒或充满恨意的脸，耳边白术的声音骤冷。
“你不要忘了，你叫苍灵，你哥为什么会死你忘记了？”
“你真当以为秦穆渊攻城后，会放过你哥？”

“你哥真是把你保护的太好，太天真了。”

最后一声讥讽，将扶桑的美好幻想击得粉碎。她被白术的每一句话震得哑口无言，跪坐在地。
时间流逝得飞快，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秦穆渊也没有再多说，手一挥，推出来了第一个弟子，扶桑见过他。
在南禺山的学堂里，他替扶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
此刻，冰冷的弓弩正直指着他。
他站在那，浑身颤抖。忽然，一声破空的嘘声响起。
漫天的箭雨朝他射去，那弟子被箭矢刺穿，竟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万箭穿心。
扶桑看着他睁开的眼睛，连眼泪都忘记流下来。
半晌，她才崩溃的抱着脑袋大哭，她接受不了看着他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想离开，可是白术死死的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扶桑尖叫着挣扎，她的眼泪淌在脸上，对着他怒吼道：“放开我！”
“你看着！”白术攥紧着她，赤红的眼睛里透着狠戾。
“看着为了复仇牺牲的他们，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扶桑被强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熟悉的面孔，被炮烙，被分尸，被凌迟……
不同的死法，可是每一个人都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结界前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结界里，一片死寂，扶桑的掌心已经被掐的鲜血淋漓，眼泪也早已经流不出。
她麻木的看着眼前被施以凌迟的一个师兄，他刚刚因为受不了痛苦，先咬舌自尽了。
他们很快推出了下一个人，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
扶桑的眼睛颤动了一下，她认得这个孩子。
是卸下易容后的玉竹。
她扯着师兄的衣摆，想要请求他想办法救救玉竹。
喉咙发着破碎的嘶哑声，扶桑半句话也凑不出，只能疯狂扯动着他的衣服。
可是白术巍然不动，眼也不眨。
扶桑绝望的看着玉竹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接着寒光一闪，她眼前只余一片鲜红。



    第十三章 惊雷

扶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可整个南禺山萧肃的氛围告诉她，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
白术来看她，扶桑望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个陌生人。
她嘴角提起一个笑，充满讥讽。
“师兄为了复仇可是什么都得出，什么代价也不惜。”
白术没有在意她的话，他坐在床边，可目光却是看向窗外。
“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哥小心翼翼的把你抱在怀里，生怕把你磕着碰着，动也不敢动。”
“他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跟我炫耀，说他有妹妹了，以后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要给妹妹。”
他的语气带着缅怀，扶桑眼睛一阵酸涩。
“他向来温和，一切随性，醉心声乐。可是当上苍王后，他的笑就少了很多。”
“他就是最好的皇帝。你说现在秦穆渊治理国家很好，那如果换做你哥哥呢？”
扶桑闻言，心一跳，一直掩在心里的想法呼之欲出。
白术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她耳边。
“我要复活苍慕云。”
扶桑望着白术深幽的眼神，心里一阵森然。
她以前只是隐约觉得白术有这个想法，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做的这个打算。
扶桑久久没有说话，一片寂静中，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觉得王兄他愿意被复活吗？”
扶桑看着白术，后者眉头一跳，看着她哀戚的眼神，沉着脸没有说话。
“我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想王兄也变成这样？”
她闭上眼睛，将眼泪挡在了眼皮后，没让它掉下来。
“我会帮忙。但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杀秦穆渊。”
白术皱了皱眉，“你还爱着他？”
扶桑别过头，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不要让无辜的人染血，南禺山这些还年轻，日子还很长，连塞外的风景都没看过。”
扶桑垂下眼睛，妇人的脸庞在她的眼前闪过。
战乱时期，他们没得选择，只能被迫沾满鲜血。可是现在他们有机会重新来过，这种不能回头的事情，就让她这个原本就应该死去的人来做吧。
白术眼神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没有说话。
扶桑也没在意，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中一般。
“我可以替他们杀掉真正的杀人凶手，这是我作为公主可以为他们尽的最后的责任。”
她抬起头，看着白术，眼里是他从未看到过的陌生。
“同样我也会替你找到《万物生花》的下册，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死心。”
白术心中一颤，竟是被震得无话可说，甚至离开时的背影有些仓皇。
南禺山下。
快要入夏了，天空阴沉沉的，似是马上就有暴雨来临。
秦穆渊的耐心所剩不多了，他决定晚上直袭攻山。
就在这时，南禺山的结界撤下来。
他看着眼前原本的树木郁葱，渐渐的褪成一条大路，一个巨大的石碑立在进山的入口。
石碑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秦穆渊的身子忽的紧绷，死死的盯着缓步而来的人。
待人走到阵前，他的眼睛早已经被血丝充满。
一阵大风刮过，扬起无数风沙，远方落下一道惊雷。
他看见眼前的人的嘴微微动了。
“苍国公主苍灵，代表南禺山主前来受降。”



    第十四章 心痛

风将秦穆渊的头发吹得纷乱，扬在空中交错难解。
就像他此刻的思绪和心情，惊措复杂。
“你是谁？”
“我掉下悬崖后被一个妇人救了，我没有死。”扶桑淡淡的回答。
秦穆渊眉头就像一串解不开的九连环，紧紧的拧在一起。
“我如何信你。”
“我如果再逃，陛下尽管踏平南禺山。”
“我现在也可以踏平南禺山。”
“是的，您可以，不过我会恨你一辈子。”
分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可是秦穆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扶桑静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宫，只要你不再对南禺山下手，我任你处置。”
他看着扶桑，眸子里蕴藏着看不出的情绪。
良久，秦穆渊点点头。
“好。”
他不在意扶桑再回来是做什么，也不在意她是如何回来的，他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
而且，他确信，她就是苍灵。
扶桑看着秦穆渊说完拉着缰绳掉头走，没有理会她。
她也不在意，跟在大军后面，徒步走回了秦皇城。
扶桑走到皇宫的时候，已是天黑。
她感觉腿都要废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人来吩咐她去长英殿服侍。
她又气喘吁吁的走到长英殿，秦穆渊早在里面准备用晚膳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狼狈不堪的走进来，干净整洁的宫女们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扶桑也不在乎，她站在门口等着，领她的宫女催促道：“傻站着干什么？去服侍陛下用膳啊！”
扶桑眼睫一抖，顺从的走到桌边，为秦穆渊布菜。
她早已累的没有力气，夹菜的手抖得糠筛似的。
秦穆渊忽然放下了筷子，抬眼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就是这么服侍的吗？”
随行的内侍见秦穆渊不悦，立即将扶桑赶到外面。
对她说道：“你就在这儿跪着，没有允许不得起身，好好学学规矩。”
扶桑在庭中跪了一夜，夜深露重，清晨，她的头发已经湿透。
第二天早上，一个宫女扔给了她一件宫女服，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长英殿的侍女了。
平日里，她不仅要干活。秦穆渊回来后，还要指定自己服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挑出她的错处，然后到善事房去领罚。
而善事房的处罚方式不过是罚跪，不给饭吃，打板子。
扶桑数了数，到宫中不过三日，她竟还没有吃过饭，打了40个板子，跪了三夜。
她跪在地上，用力的擦拭地板。
甩了甩酸痛的手，庆幸的想，幸好自己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不然还没帮南禺山弟子报仇，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日，扶桑等人奉命打扫这长英殿的摆件。
两个宫女正在说笑打闹，忽然，二人失手将一个瓷器摔碎，就碎在扶桑的脚下。
管事的宫女闻声即刻过来，见状立刻拧起了眉毛，厉声道：“是谁？”
罪魁祸首倒是默契十足，仓惶跪下直指扶桑。
管事怒斥道：“这可是皇后给陛下的红玉玲珑小马驹，你竟然打碎了，来人把她拉到善事房去！”
扶桑来不及辩解，就被强硬的拉走。
到了善事房，扶桑习以为常的趴在凳上，等着打板子。
谁知来了两人，竟是压着她，将她除去大拇指的八根手指都放进一排竹夹中。
扶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这是宫中最严厉的刑罚之一——拶指。
她还未做好准备，那两人就将麻绳狠狠一拉。
扶桑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痛，她死死的咬着牙，眼前一片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刑罚才结束，扶桑嘴里一阵血腥味，竟是将腮肉咬烂了。
下人将她扔回房间，没有人理她，任她在床上自生自灭。
扶桑的八根手指已经尽数断裂粉碎，如果是常人，这双手怕是已经废了。
而她现在也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待着手指自动恢复。
指骨重新长出来的痛苦不比打碎少，扶桑被这无穷无尽的疼痛折磨着，凌迟着。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坐在她的床边，她睁开眼睛，眼睛因为充血看不太清楚，但依稀能看出那人是秦穆渊。
扶桑倒吸着凉气，勉强稳住气息说道：“劳陛下屈尊前来，婢女是在罪该万死。”
秦穆渊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的音节来，视线没有从她的手指上离开，似乎那是个什么新奇的玩物。
在扶桑看不见的地方，才溢出点心痛。
他轻声说：“不想受罚，就乖一点，不要惹朕生气。”
扶桑干笑的附和：“婢女愚笨，会尽力学乖。”
“你学不会。”秦穆渊慢条斯理的给她每根手指上药，脸上面无表情。“因为你不是心甘情愿跟我进宫的。”
十指连心，秦穆渊一点也不轻柔的动作让扶桑痛的恨不得把牙都咬碎。
她认定秦穆渊没那么好心给上药，而是接着上药的名义在折磨自己，看自己痛苦的样子。
扶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是心甘情愿的，陛下怎么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秦穆渊垂着眼睛，听到‘相信’二字，有一道光闪过，随即熄灭。
他笑了笑，他的语气是浑然的漫不经心。
“你要是看见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过两次，又从想要杀自己的地方，出现一个十分像她的人，你的惊惧和担忧不会比我少。”
扶桑的心猛地一痛，她别过脸闭上眼睛，隐去眼角冒出的泪。
竟不知是手指骨肉愈合更痛，还是秦穆渊语气里怅然更让她难过。
她哑声道：“我不会杀你。”
秦穆渊缩回手，在袖子紧紧握成拳。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可是我会杀你啊。”



    第十五章 千纸鹤

秦穆渊给扶桑上完药就走了，留她一人怔怔的看着房梁，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秦穆渊的话。
扶桑扯了扯嘴角，安然的想。
秦穆渊恨自己是应该的，反正她也恨秦穆渊，两人扯平了。
只是胸口那里空荡荡的，还呼啦啦的漏着风，浸骨的冷。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手，将身子缩起来，似乎这样就不会冷了。
就着这股寒意，扶桑陷入了久违的黑甜之中。
第二天她的手指就已经好了，一个新的管事宫女告诉她因为受伤，可以休养五日。
扶桑乐得清闲，她转身就去找当日陷害她的两个宫女算账，可找遍了整个长英殿都没有找到。
她随手找到一个内侍疑惑的问，后者唏嘘的回道。
“那两个人打碎了陛下的东西还诬陷他人，被陛下查明后，连着主事嬷嬷一起杖毙了。”
内侍说完就离开了，扶桑却愣在了原地。
她心里乱的很，最后只能欲盖弥彰的想秦穆渊确实是个好皇帝，不办冤假错案，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扶桑匆匆回到房间，她现在住的是十人一间大通铺，此时大家都去忙了，房间里就只剩她一人。
她呆坐在床上，还沉浸在秦穆渊处理的宫女案中。
忽然一张纸折的千纸鹤歪歪扭扭的飞到了她的手里，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扶桑立即将千纸鹤拢住，警惕的探看了四周，才小心翼翼的展开。
上面写着一个人名。
扶桑认识他，是秦国的一个将军，王兄当年与他交过手。
此人凶悍残忍，会将战败的俘虏的头割下，挂在大军前示威。
这次是一个南禺山师姐的恳请，她的家人全部被这个将军残忍杀害，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也死在他的利刃下，而她因为在南禺山逃过一劫。
扶桑将信烧毁，久久没有平复下心情。
信是师姐亲笔所写，句句泣血，字里行间的恨意让她都心惊。
仇恨会让人停滞不前，也会失去了理智。师姐是这样，白术亦然。
扶桑不知道她为他人报仇的行为对不对，但这个时代没有对错可言，她只能尽一个公主能为子民做着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让她的子民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深夜，暴雨已至。
扶桑换好夜行衣，悄悄翻上屋顶。
她掏出一张纸，咬破手指，在纸上抹上血，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嘭”的一声，白纸便幻化成一只憨厚的老虎。
这是她在南禺山拜师十年学到的。
师父说血灵学通便有无穷的用处，然而那时她觉得咬破指尖太痛，不肯好好学，所以她变化出东西不过两三个时辰就会变回原样。
到师父羽化登仙后，国破时，她才后悔没有学习，不能帮到王兄。
这时，一只硕大的虎头蹭了蹭扶桑的手，才将她从回忆里拉出。
扶桑摸摸老虎脑袋，翻身上去，低声喝道：“走！”
老虎厚重的肉垫落地无声，悄无声息的房顶上穿梭。
暴雨也是她最好的掩护，她十分顺利的出了宫，潜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
成盛原躺在床上睡得极香，忽然，一阵危险的气息弥漫在房内。
他猛地睁开眼，想要往床内一滚躲开，却发现手脚都已经被绑住。
成盛虎目圆瞪，往上看去。
一道闪电划过，刺眼的白光将室内照亮。
一只老虎懒懒的躺在地上，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他床边。
她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声音比匕首还冷。
“醒了？那就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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